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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元帝也大概知道杜鹃心思,因此只做糊涂。
等太监们把家伙和蔬菜米粮都取来了,按吩咐就摆在东宫正殿,杜鹃就施展开了身手。
这次,她比上次在御花园还要尽心使力。
于是,从王太师到孔少师,十几个朝臣就见靖安郡主连衣裳也没换,也不用太监宫女帮忙——只帮着择菜洗菜——就如旋风一般切菜配菜炒菜,还连带炕饼、熬粥、焖肉。
一个时辰后,两桌饭菜都齐了。
主食是玉米菜粥和各种馅儿的玉米饼,外加十菜一汤一火锅。
等太监们将家伙都抬走,靖安郡主洗了手,整整衣裳,还是那副飘然若仙的模样。
众人都看傻了眼。
别说他们家的贵妇和贵女了,就算他们家的厨子,也未必有这样麻利的身手。他们虽然不管家务俗事,也大概知道厨房不止一个厨师,更兼有烧火打杂的帮忙。
至此,他们不得不承认:靖安郡主说开铺子,绝不是胡闹,人家就是本本分分做事,把这看做极平常的事。
偏偏他们讲规矩,当个了不得的事来阻止。
炎威太子见闺女又忙了一通,心疼得很。
为使她不至劳而无功,延手请道:“各位大人请——”
一面上前扶正元帝,杜鹃急忙上来相帮。
推让一番,众人坐下,太监们上来布菜伺候。
很简单的饭菜,大家吃得十分满意,望着靖安郡主不语。
这也是杜鹃取巧:想他们五更早朝,早朝罢了又来东宫。争论辩驳半天,她做饭又花了些工夫,估计众人肚子早就饿了,这是一;第二,她专门炒些清爽送饭的家常菜蔬。没有他们平常吃的精致,口味却别致,能不吸引人?
所以,这顿午膳效果是巨大的。
靖安郡主飘然若仙的形象,明朗灿烂的气质,勤劳质朴的品质。善良聪慧的心地,赢得了一帮重臣的默默称许和敬佩。
最受打击的是孔少师,觉得胸中憋闷的很。
他回府之后,愤愤对夫人说起这事。
孔夫人听完,奇道:“靖安郡主竟如此能言善辩?”
孔少师摆手道:“也不是能言善辩。她能有多大?再能言善辩还能强过我等在朝廷和书海打滚几十年的老臣?只是这三件事特殊。”
因掰着手指头分析给夫人听:“太子私奔不对。但衍庆郡主最后跳崖了,不但挽救了太子,也令太子经此一劫后脱胎换骨,靖安郡主就咬死这一条:若是不立她娘为太子妃,就是陷太子于无情无义;她自己的婚事,她咬死不能背信弃义;开铺子,她咬死自耕自吃、不靠祖荫。夫人听听,件件都占住大道理!”
雍容娴静的孔夫人听了这话。眼神一闪,对身边妈妈瞅了一眼。
那妈妈便将丫头们都带了下去,室内只剩下他们夫妻。
孔夫人帮老爷续了些茶水。问道:“那老爷何不依了她?”
孔少师睁大眼睛道:“婚事也就罢了,第一和第三条如何能应?”
孔夫人慢条斯理道:“那老爷就不讲道理?”
孔少师急了,道:“谁说老夫不讲道理了?”
孔夫人道:“刚才老爷说,郡主占住大道理!”
孔少师哑口无言,顺手端起茶盏就往嘴里灌。
孔夫人看着微微摇头,轻声道:“老爷怎么糊涂了?郡主不盯别人。单盯着老爷,为的什么?”
孔少师听了生气。道:“还不是老夫在万寿宴上为难了她,所以丫头记仇。故意欺辱老夫!”
孔夫人嗔怪道:“老爷!郡主是冲孔家的名望来的,指望你为她出头说话,为她撑腰呢。”
孔少师便不说话了,他其实心里也明白。
孔夫人轻声道:“依妾身看,这未必不是好事。”
孔少师忙问:“夫人有何高见?”
孔夫人道:“老爷既然心里明白郡主说得有理,何不顺水推舟,成全了她?也彰显了老爷宽厚仁义之心。太子妃一事,太子肯定已得皇上允准,不然能在朝堂上提出?郡主开铺子更是好事。要我说,这京城骄奢淫逸的皇亲也太多了,没有能力,只会对百姓耀武扬威,正该郡主这样的来比照他们。吵出一两个,用来作法才好呢!”
孔少师点头道:“这一件倒是。郡主那是不怕人查的。”
跟着又皱眉道:“只是第一件还有待商榷。我孔门子孙,怎能为私奔女子正名?那老夫还不被人指责死了。”
孔夫人道:“我孔门是什么样人家,怎会做那样的事!”
孔少师听得发愣,不明白夫人到底想说什么。
孔夫人看向他,慢声道:“老爷不是为私奔女子正名,恰是她悔过了,知道错了,并自己了结生命、成全造就了太子,‘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倒也令人可敬。老爷赞成追立她为太子妃,正是告诫天下女子的意思;再者,也全了太子的心思,死人还能爬出来迷惑人不成?何必撑着不让,反让太子心里梗一个结;第三,也是看在靖安郡主的份上——这是母凭女贵;第四,对安国方面也容易交代。总之,老爷都是为国为民。倘若是老爷在这件事上不松口,靖安郡主那脾气,怕是要说老爷无情,只会沽名钓誉,那时白坏了祖宗名声。”
孔少师霍然贯通,轻拍一下桌子笑道:“夫人言之有理。”
他可真是糊涂了,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呢?
瞄一眼夫人,他想,这是旁观者清!
孔夫人道:“是老爷太耿直高洁了,一时没想到。”
一面吩咐人摆饭,一面对他笑道:“老爷说得我起了好奇心,想见见这位郡主。”
孔少师道:“这不难!回头老夫就奏明太子。要将郡主拘紧些读书,那时宫里请夫人去,不就见着了。哼,这一件,她一定要听老夫的!”
孔夫人见他赌气的模样。轻轻微笑。
再说东宫,等众臣都退去后,正元帝还没走。
移到寝殿外间炕上坐了,他喝问杜鹃:“鹃丫头,说,怎么好好的跟朝臣对上了?你胆子也太大了!青龙王府那么多财富。还不够你花的,还要开铺子?”
这正是皇帝最忌讳的,正如八公主当日闯御书房一样,再大的事,也由不得女子无视皇威、插手朝政!
因此。他盯着杜鹃,眼神十分锐利。
炎威太子见了心惊,急忙就要分说。
正元帝严厉地瞅了他一眼,令他乖乖闭嘴。
他担心地看着女儿:龙颜震怒,她该如何应对?
杜鹃款款走上来,叫一声:“爷爷!”
一面抬腿上炕,在老皇帝身后跪坐下,轻轻帮他按揉肩膀。
正元帝有些错愕。十分不能适应这情形。
任何人被他这样喝问,只怕就要肝脑涂地了,然这孙女根本不怕他。简直无视他的威严,他可不就错愕了。
他想提醒她:他不仅是她爷爷,还是皇帝,要她起敬畏之心。
身后杜鹃却说话了:“孙女昨天去青龙王府了。那么多财富,孙女眼都看花了。可是,孙女并不多喜欢。青龙王两代女儿都保不住它。我又怎么能保得住?招祸还差不多。再说——”
她换了个地方揉捏,继续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倒不如让爷爷或者父王拿去。用在天下百姓身上,那才是大功德呢。只有大靖天下稳固,我们这些秦氏皇族子孙才能安稳过日子;不然,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攒再多钱财有什么用?倒是那凤尾山,孙女经营好了,只要子孙们勤快不懒惰,总有一口饭吃。一般人又到不了那地方。”
正元帝呆呆地抬眼,和太子对视。
太子也呆呆的,没想到女儿说出这番话。
室内便静了下来,杜鹃也不说话,似乎有些惆怅,只专注给老人捏肩膀。捏完肩膀又替他揉眉心、按摩眼部。
等都做完了,正元帝摸到她手,牵到身边靠着他坐下。
“你很好!”老皇帝轻轻顺着孙女的头发道。
很平常的夸奖,杜鹃听了并不觉得如何,没吭声。
太子却知道,父皇很少当面这样夸人。
看着对面相依偎的祖孙,他眼睛湿润了。
正元帝没再提之前的事,转而问杜鹃开铺子卖什么。
杜鹃说已经往凤尾山传信了,要他们归拢一批货物送来。
“爷爷,等送来了,我就有好多东西孝敬你了。回雁湖的鱼可鲜了;这个季节,山上的松茸是最好的,我让他们千万带些来,就是晒干的不如新鲜的好吃;其他菌子也很好;秋茶也还不错,不过爷爷是不会稀罕的;呵呵呵,这时候山上果子最多,都不用我们去采的,猴子摘了来跟我们换……”
正元帝听了嘲笑道:“听你这么一说,爷爷这个皇帝的日子都不如你过得滋润。”
杜鹃心道可不就是这样,但她没敢说,只傻笑。
她拿起炕桌上的钳子剥核桃。先剥一粒仁扔进自己嘴里,再剥了就放进一个青花碟内,推到桌子中间,示意正元帝和太子吃。
炎威太子忙端起碟子,先请父皇吃。
正元帝捡起两颗核桃仁吃了,对太子道:“随鹃丫头弄去吧。唉,女大不中留,管也是管不住的。搁眼皮底下还能照应,不然她一生气,躲进山里,你想管还管不了。”
太子微笑着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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