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还不算,因吃粥要配饼子窝窝等硬粮,红灵就提议说,不如弄个新鲜的东西给大家尝尝,也让他们见识见识咱们的手艺。昝水烟深表赞同。于是她们找到面粉,用猪菜搀了腊肉、酸笋、嫩葱等调拌了馅儿,做了许多春卷;然后又从橱柜里翻出素油,然后下油锅炸。呼啦一下就倒了半罐子油去了。因为她们想着多炸些,送些给爷爷奶奶尝尝,以表孝心。
昝水烟虽生在富贵乡,只没做过粗活而已,女子该学的持家之道都一样不落学了;红灵更是她贴身伺候的大丫鬟,手脚麻利得很,所以这顿饭除了烧火费些手脚、找东西费了些工夫外,其他都很顺利。
等所有的春卷做完,也炸了一大半的时候,红灵更是腾出手来干其他,顺东挪西、扫地抹桌子,十分勤勉努力。
她清理墙角的时候,发现两大篓子发霉的物事,用草间隔垫着,一层一层码得整整齐齐,表面长了一层白花花的绒毛。
这是做腐乳用的霉豆腐。
别看一大块霉乎乎的,其实是由许多小方块组成。
只等发酵完毕,每小块往盐里滚一下,再在辣椒粉混合的五香粉里滚一下,装入瓦罐内封严实,几十天后就成腐乳了。有条件的,兑入些老酒更绵更香。
她们主仆自然知道腐乳这东西,却不知怎么制腐乳。
红灵皱眉说:“这是什么东西放坏了?都长毛了呢。”
昝水烟过来看,也认不出。
红灵看看被自己弄得十分清爽的灶房,觉得这两篓子放那碍眼得很,就说搬出去吧,再放就要臭了,肯定是黄姑娘她们忘记了。
昝水烟也没想太多,就和她抬了出去。
红灵发誓要给小姐争气,又想着忙了一早上,猪还没喂呢。这个她真没干过。也不知道用什么喂。眼珠一转,目光落到那两篓子上。于是,这霉豆腐就被她闭着气全捡出来喂猪去了。到底是豆腐,猪吃得可欢畅了。
忙完。她长长地松了口气,自觉没有浪费东西。
又将篓子放在墙根下晾着,准备等下拿去沟边清洗。
回到厨房,见小姐将春卷都炸好了,十分高兴,就擦桌子洗碗,准备等人回来好吃饭的。
结果,她挪那大茶壶的时候,没想到里面装了满满一壶热水,烫的失手。整茶壶就掉地上去了。亏得茶壶不保温,开水放凉了些,但也烫伤了她的腿脚,厨房更是弄得湿透泥泞。
杜鹃听得目瞪口呆。
黄大娘犹唠叨不停,高声说都是杜鹃没看着才会这样。“谁家这么炸东西?都是过年才炸的。油都炸完了,过年吃什么?还有那霉豆腐,毛都出齐了,拌上盐和辣子面就能装罐子。这下好了,几罐子腐乳全没了,都喂猪了。也不怕雷打头!……”
黄鹂见杜鹃面色不好,生气地叫道:“奶奶。你怎么什么事都怪二姐姐?她走的时候叫了我的,是我看书忘记了,昝姐姐她们又不熟悉咱家,才会这样。”
黄大娘嚷道:“大早上打猪草,哄鬼!你问问她,是不是故意走的?”
杜鹃点头道:“不错。我是故意走的。”
冯氏、黄雀儿和黄鹂,连刚回来的黄元听了都呆呆的。
黄大娘高声道:“听见没?听见没?她就是故意的!”
杜鹃也高声道:“故意的怎么了?我不在你们都能怪上我;我要在,那不又成了我故意害她,跟昨天一样?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还是我就该让你们出气的?”
黄大娘气道:“你在就没事了……”
杜鹃打断她话道:“我在怎么就没事了?她们生来乍到的,又没做过这些。不顺手出错是肯定的。我要劝她们别做,恐怕又以为我不当她们是自家人;我又不敢在这陪着,怕人说我故意害人,我就喊黄鹂来,我自己就去打猪草了。这怎么不对了?”
黄元呆呆地听着这些,心疼到麻木。
果然不能在一个屋檐下共处吗?
冯氏见杜鹃今日口气非同往常,竟怔住说不出话来。
黄鹂也害怕地看着杜鹃,忘了和奶奶对嘴。
黄雀儿忙过来打圆场,说也没出大错,就是霉豆腐没了。
杜鹃哂笑道:“本来就没什么大事,就是看我不顺眼而已。猪菜做饭,就算有点脏,也不是不能吃。不常听老人家说灾年的时候吃树皮草根么,这怎么就不能吃了?就费了些油,也是人家一片心意,还不是为了孝敬爷爷奶奶,不然人家费那个心思做许多干嘛?就把霉豆腐喂猪了,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黄元如今开私塾,还不缺这点东西。就算奶奶把这些账都算在我头上,我前天在山上弄了那么多灵芝回来,也抵得过两篓子霉豆腐了,值得这么埋怨我?”
黄大娘被她堵得无话可说,越发生气。
“你这是跟长辈说话呢?到底不是亲生的……”
“到底不是亲生的,这家我也待不下去了。我就走!”
杜鹃终于说出那句话,神情出奇地冷静。
冯氏惊呆了,黄雀儿黄元黄鹂也惊呆了。
黄雀儿冲到杜鹃面前,双手攥住她胳膊用力摇:“杜鹃!”
黄鹂也跑过来哭喊道:“二姐姐!”
接着,她转头对黄大娘跺脚嚷道:“奶奶干什么说二姐姐?明明就是我忘了煮饭。昨天奶奶跑来闹一场,今天大清早又来闹,奶奶想干嘛?我家的霉豆腐,我想喂猪就喂猪!”
黄元制止黄鹂,以不容置疑的口气道:“别说了!”
黄大娘见孙子看也不看她,又怕又气,又不觉得自己说错,因此十分委屈,不禁也掉下泪来。
她昨天冲动惹得孙子生气,昨晚回去煮了茶叶蛋,一早就颠颠地送过来,想挽回孙子的心。正好碰见昝水烟主仆将厨房弄得一团乱,红灵还受了伤。忍不住又没管住自己的嘴,怪杜鹃不在家看着,发作了她一通,没想到气得孙女要走。
这到底是怎么了?
往常赶她走她都不肯走。今儿两句话就受不了了?
这下黄元可不能原谅她了。
可她这时就有十分的委屈,也不敢作声。
黄元走到杜鹃面前,定定地看着她。
杜鹃轻笑道:“别这样瞧我,你心里最清楚:这家,我是住不下去了。才几天就这样,往后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事呢。趁着还没闹得反目成仇,我走了,好歹还能留些情分。”
黄元深吸一口气,问:“说得倒容易。你去哪?”
杜鹃笑道:“这个回头再跟你说。总之我不会独自离家出走,害得你们担心愧疚就是了。还在村里住着。就是不住黄家。”
黄雀儿连连摇头:“不,杜鹃,你不能走!”
黄鹂也哭道:“二姐姐,你不能走!”
黄元正要说话,昝水烟从东屋跑出来。神色急切。
她来到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冯氏跟前,说:“都是晚辈的错,不关杜鹃的事。晚辈不想被人伺候吃喝,想学着做家务。因在家里也会做这些,自觉没什么难的,就没喊黄鹂询问。谁知就出了大错。实在不能怪杜鹃姑娘。”
冯氏紧闭着嘴唇死盯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黄雀儿也怨怪地看着她,终于觉得她搅乱黄家了。
黄鹂倒没怨怪她,可是二姐姐要走的事对她打击太大了,她竟然不敢在这个时候为她说话,或叫她起来。生怕二姐心里膈应。
只有黄元深吸一口气,道:“你起来吧。你想的很对,做得也对。就出了点错,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就好了。不然总让人伺候吃喝,你也不能安心。就是要记住一点:下次有事多问娘和大姐,免得再出岔子。”
昝水烟连连点头,并没有起来,而是转向杜鹃。
她诚恳求道:“求姑娘消消气,别离开黄家。若是因水烟之故,导致姑娘与黄家生了嫌隙,水烟于心难安。”
杜鹃摇头道:“恕难从命!”
昝水烟见她拒绝得如此干脆,不禁一呆。
黄元也红了眼睛。
昝水烟又哀求道:“求姑娘好歹消气。若是今天姑娘走了,水烟在黄家怎么抬得起头来?今后要如何立足?”
杜鹃盯着她,认真道:“你再求我也不会答应的。我不能为了减轻你的愧疚就和你共事一夫,也不能为了让你心安而留在黄家。我为什么要委屈我自己?我只跟着本心走,因为我在这住不下去了!再住下去亲人要成仇人了。你不也是一直跟着本心在走吗?否则你要是为我考虑一丝一毫的话,你也就不会来这了。从你来的那天开始,你就将我逼得无路可退!所以,我们俩谁也别求谁,谁也别埋怨谁,就跟着自己的本心走吧!”
昝水烟面如死灰,颓然往后跌坐在地。
黄雀儿怔怔地看着杜鹃,她知道妹妹走定了!
黄元更是呆若木鸡,完全不知如何劝解。
他忽然冲上前,双手抓住杜鹃胳膊,颤抖着嘴唇质问道:“你不会为了减轻她的愧疚、为了让她心安委屈自己,那我呢?你可曾为我想过?你等这么多年为了什么?”
杜鹃定定地看进他眼底。
那里面有伤心、不甘和失望。
她脑中闪电般划过一个念头,心中剧痛又不忍。
于是,她轻笑着,决然道:“没想过!”
黄元呆呆地怔住,仿佛不敢相信般。
杜鹃又冷声道:“所以你可以释怀了。我比不上她爱你深厚、坚定,你选择没错,再不用为我难过了!”
说完,用力掰他的手。
黄元怒道:“这不是我选择的!”
杜鹃坚定道:“这是我选择的!”
黄元手被掰开,又急忙抓住,愤怒大喊道:“我不信!杜鹃,你要去哪?小姨家?还是林家?你就算怪我有二心,难道也舍得爹娘和大姐他们?他们可是千真万确对你好!”
他直觉不能松手,否则不妙。
为何不妙,他想不出。
“我哪家也不去,我自立门户。”杜鹃斩截道,“至于爹娘他们,我不过是出去自己过,又不是跟黄家断绝关系,也不是离开泉水村,有什么舍得不舍得的。本来我想等大姐出嫁了再走的,可现在我等不及了。”
昝水烟闻言又是一阵颤抖,跪坐也不稳。
她不敢抬头看任何人,尤其不敢看冯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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