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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门是你们想开就开的么?”扶风淡淡地说。
“待臣下们查证没有妖物在陛下房中之后,任陛下要杀要剐都可以。抱歉陛下……来人,撞门。”
扶风看向蹲坐在桌上的罗维,露出个略微无奈的神情:“我这陛下当得还真是没有面子。”
“陛下,您在和谁说话?”咚咚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快,把门撞开……”
扶风一把抓起罗维后颈上的毛,把他抱在怀里。她精致华美的衣装被罗维皮毛上的污水弄脏,但她毫不在意。
她打开窗户,轻捷地跳了出去,身影隐藏在屋檐下的黑暗里,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极快速度出了大营,一路向前跑去,身后传来九天神兵的鸣叫,和一群人慌乱的呼喝。
罗维从没见过她这么矫捷的样子,她一向都是端庄的,应该从没做过逃跑这么丢形象的事。她顿住身形,罗维很适时地指点,用尾巴往西南方向点了点:“往这边走,有个废弃的山神庙。”
随即罗维又被她抱着跑了起来,迎面而来的风刮着他的耳朵,他能闻到她衣服上淡淡的木槿熏香。尖利的鸣叫声忽远忽近,但总是穷追不舍地跟着他们,罗维知道如果再不掩盖自己妖气的话,迟早会被追上。
扶风加快了速度,把追兵暂时甩脱,一人一狮进了山神庙。罗维跳下地,飞快地甩了甩皮毛上的污水,开启了收纳符,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地倒在地上。
他顾不上收拾,用爪子拨开一堆杂物,找到了一些零零碎碎的道符。他哑着声音说:“快,快来帮我,把这些纸贴在我身上,我自己弄不了。”
扶风纳闷地偏起头,但还是依言把道符一张张捡了起来按在罗维湿漉漉的毛上。罗维随即在心中默念起符咒,小小的山神庙中天地灵气流转,强劲的灵气逐渐把罗维周身的妖气压了下去。
罗维周身流过一阵又一阵的清透之感,不禁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他睁开眼睛,才发现周围的一切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了正常的大小,低头看自己,已经恢复了人身。
所幸,还穿着衣服。
赵扶风见怪不怪地托着腮看他。她往山神庙门外看了一眼,说道:“他们怎么不追上来了?”
罗维拍了拍身上的泥水:“妖气被掩盖了,他们找不到。”
扶风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我的头发是什么样的?”罗维问。
“银色的。”女孩顿了顿,“你的眼睛也……”
“我知道了。”罗维镇定地说,“应该变不回去了。”
她没有说话。也许是与生俱来的皇家血脉让她显得格外处变不惊,也许是因为她原本就已经知道一些东西,总之,看着狮子在自己面前变成了人,她并没有一般女孩该有的惊慌。
罗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听我说,我以后不能在你身边了,你……”
“为什么?”女孩静静地问道。
罗维一怔:“什么为什么?他们已经发现我了,我……必须走。”
“我不能和你一起?”
“当然不能,你是皇帝啊。”罗维说,“怎么突然开始问傻问题了。”
她低下头:“反正我这皇帝做得也没有趣味,没你在更没意思了。”
“别瞎说。”罗维笑了笑,“我知道你只是说说而已。”
扶风低下脑袋,片刻又抬起头,说道:“那我把他们都杀了,就不会有人说你是妖了吧?”
她清冷的双眼里,竟然闪烁着有些意味不明的神色。
罗维吓了一跳:“不行!”
于是她又把头垂了下去,浓密的睫毛盖住了眼睛。
“听我的话。”罗维说,“从此以后,不要表露对我有什么怀念,只消把我的画像在全国各地张贴起来,命人捉拿即可。敢于为了苍生大义灭亲,是最可贵的美德,你会成为一个受人尊敬的好皇帝的。多倚重左相,但不要把希望全放在他一个人身上,可以多去几趟定南书院,观察有没有值得栽培的好苗子……”
“我不听。”扶风扭头说道,她的神情仿佛又回到了先帝临死前的那个晚上,“你们都不在了,我留在那里做什么?”
罗维叹了口气。其实不该让她以十九岁稚龄登基的,但当时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虽然罗维自己活了两世,此时心理年龄早就远远超出了生理年龄,但赵扶风却是实实在在地只在世上活了二十年,在对世界、对自我的认识还没有完全建立起来时,就被迫接受了全世界最重的担子,将整个庆国的命运负在肩上。就算再有治国天赋,再生性冷静,她也是必须需要一个靠山的,哪怕这个靠山什么也不做,只要告诉她“你做的没错”,让她心中没有负担就好。
他试着说服她:“别闹,你已经长大了,以前不是做的很好吗?在认识我之前的时候。”
扶风嗯了一声,但眼睛却不看他。
罗维看了看山神庙外,天色已经开始有点黑了。
“你先回去吧。”罗维说,“如果晚了,恐怕他们要着急。我只有这么几句要紧话要和你说,现在说完了,我也放心了。回去吧。”
扶风看着他:“你不想知道你离开以后发生了什么?”
罗维低下头,手中拿着的树枝无意识地划着地面,留下意味不明的图案。半晌他说道:“有什么特别的事么?”
“有。”扶风点头,仿佛终于找到了倾吐的机会,说得又急又快,“枢密都承旨带着他那群同伴进了龙邺城,宣称当时叛乱只是为了苍生着想,不愿让你为害人间才出此下策。现在天都城里虽然还没有正式承认这一说法,但军中大部分人已经信了,没有再继续与他们为难。”
“他们说妖界有着更深层次的目的,很有可能是要入侵我们居住的世界,破坏所有的一切,就像三千多年前一样。现在他们把我从天都城请过来,是为了把这一消息传递给雁国,和雁国讲和,以便共同抵御更大的危险。”
罗维半晌没有说话。
“是这样吗?会像三千年前那样,爆发一场大战?”扶风问道。
罗维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你信不信?”
“你说的我就信。”扶风平静地说。
“不过,最好还是做点准备。”罗维望着窗外昏暗的天空说。
“三千年了。”扶风轻舒一口气,“如果不是皇室收藏中有记载,也许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三千年前曾经发生过那样一场大战。父皇,祖父……他们在位的时候,都是平安无事,唯独我需要担负起这个责任吗?”
“谁让你倒霉摊上我这么个哥哥?”罗维笑着说,只是扶风并没有笑。她沉默下来,像是在脑海中转着什么念头。
最后她说:“我会告诉他们,他们弄错了,你并不是妖类。你只需把头发掩盖一下……”
“我觉得不好。”罗维看着她说,“那天所有人都看见了,你这么说只会让他们对你产生怀疑。你应该维持一个众人景仰的形象。”
“你要违抗朕的命令?”
“抱歉,陛下。”
“为什么不听我的话?”扶风皱起眉头说,“你到底知不知道,以后我很有可能会带着大军去逮捕你……我不想那么做。”
罗维弯起嘴角笑了笑:“我知道你不想,但这是你必须做的。”
“但我不能与你为敌。父皇临终前也说,无论什么时候,我们不能离心,你都忘了?”
“我没忘,但他不了解真相……”
“我只问你一句,你要和我为敌么?”
“我不是……”
“那就别说这种话。”
“这是迫不得已,你只消知道我不会做任何对你不利的事便了。”
“那我呢?我也不会,但我无法保证别人不会。”
“我会保护好自己。”
“你的话毫无底气。”
“扶风!”
一阵静默。赵扶风说:“你终于又叫我的名字了。”
罗维不自在地偏开了头:“又?”
“从那次你在清凉殿大火救出我之后,从来没有。”
“是吗?这么久了。”罗维自言自语。
“是,你统共就叫我过两次。”
罗维看着眼前这张莹润清透的脸庞。他从没这么强烈地觉得,有一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是多么幸福,然而现在自己却要狠下心肠放弃她。因为她是皇帝,是所有庆国人民热切盼望的君主,不应该再和自己这个受人唾弃的异类混在一起。
曾经得到过的,再失去,会更加难受吧?罗维深知这一点,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妹妹和自己一样体会到这种难受。
既然人妖殊途,就只能各走各的路了,但罗维觉得,至少在这之前,他还可以再为她做一件事情。
“闭上眼睛,我送你一样东西。”他说。
“什么?”
“闭上眼睛就知道了。”
女孩闭上眼睛,睫毛微微颤抖了几下。罗维伸出手,开始运行水木镜心术,心中默默说道:“唯一一次骗你,别怪我。”
水蓝色镜子慢慢在半空中浮现,扶风似乎觉得有点不对劲,身子动了动,罗维装模作样地说:“别动……小心它跑了。”
她只好重新坐好,水蓝色镜子愈发清晰,她脸上神色开始迷惘起来,水木镜心术开始抽取她脑海中的记忆,在镜中一幕幕显现。
罗维从镜子中的记忆里,看到了三岁的她,五岁的她,十岁的,年龄更大的……他一幕幕地看了过去,扶风的记忆非常清晰,有条不紊,不紧不慢。
他很仔细地把关于自己的部分,一丝一丝地抽了出来。抽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
随后,罗维给她填充上了全新的版本……自己并不是她的哥哥,而只是先帝强塞给她的一个丈夫,为人好色又贪玩,被她看不起。其他的部分,却仍然维持原样。
这样就行了吧,她不会再记得自己有个哥哥,也不会再迷惘和难受,只会坚定地带着庆国大军,四处搜捕自己这个曾经是她丈夫,但现在只是一堆垃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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