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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灵睁着大大的眼睛,愣住了,半晌没有回过神。
她柔净的目光扫过罗维脸庞,慢慢滑落下去,长长的睫毛也随之将眼中的情绪掩盖。
突然间,她猛地扑了过来,紧紧抱住罗维,巨大的冲击力让罗维连退几步,险些站立不稳。
钟灵浑然不顾,双臂环抱得紧紧的不撒手,将苍白的小脸死命地埋在了罗维衣服里,不断颤抖。
罗维没有说话,他能感受到这个拥抱中蕴含的无限悲苦与喜悦,凄凉与热情。
就这样吧,让她任性一会儿,或许也是让自己……
“你为什么不来,为什么不早些来看我……我天天想夜夜想,做梦都梦见你来了,可醒来却发现是梦,好难受,好难受啊……”
钟灵边哭边说话,模糊不清的声音,夹杂着不停的呜咽,从罗维胸口处闷闷地传了出来,仿佛要一次将心底的话全部倒出来。
“对不起。”
罗维终于再次流泪了,滚烫的泪水一滴滴落在钟灵脖颈里。
“对不起。”他说,“那件事,我别无选择。”
“你别道歉,我明白,我明白啊……”
钟灵用力摇着头,泪水滚滚而落,紧紧抱着罗维,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罗维咬牙推开她道:“你现下是准王妃了,别这样,对你不好。”
钟灵倏然一震,急切道:“我没有……那不是我的意思!那日圣旨颁到家中,我已经存了必死之念,可是还没有见到你……”
“你都能明白我,我难道还不能明白你?”罗维苦笑道,“别死,好好地活着,我就很高兴了。”
“对不起,罗维哥哥。”钟灵哽咽道,“我不想嫁给临江王,只有这一个选择。如今能见到你,我也没有什么好牵念的了。”
“不行。”罗维深深吸气,“别逼我派人天天看着你。”
“你还是这么凶巴巴的……”钟灵含泪微笑道,“可我就是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罗维伸手抚了抚她头顶柔软的发旋,觉得自己的喉咙已经堵得不能再说话。
钟灵大眼睛里闪过温润的光泽,低头轻声道:“我很欢喜,罗维哥哥,往后的日子里,只要能忆起今日的欢喜,那一切都便不算什么了。”
罗维发不出声音,只能默默点头,将她噙着泪水的笑容深深地镌刻在心里。
两人静静地看着彼此,谁也没有说话,仿佛在这难得的相聚中,说任何话语都算是多余。
钟灵神情忽然一凛,惊道:“对了,我光顾着……光顾着哭,忘了和你说最重要的事情!”
“什么?”罗维吓了一跳。
钟灵眸光一沉,说道:“我二哥这半年多来不知在搞什么名堂,时常和一些鬼鬼祟祟的怪人见面,有时候在我面前高兴得忘形了,就说要对付你!他以为……以为我会对你心怀不满,还想拉着我一起对付你,我没理他,可心中总有些不安……”
“对付我?”罗维眨眨眼睛,有些迷茫,“怎么对付?”
钟灵道:“我也不知道,我总是觉得他会对你不利,本来,本来我一直想死,又担心没有人给你通风报信……我最近总在想,不然我就假装被他说动了,和他一起去对付你,说不定能知道他究竟在搞什么古怪名堂……”
罗维神情一凛:“不行。”
钟灵睁着大眼睛,看着罗维斩钉截铁的表情,微微发怔。
罗维突然感到心中一阵刻骨寒意,寒毒发作了!
他不及说话,露出无比痛苦的表情,弯下了身子。
“罗维哥哥,你怎么了!”钟灵大惊,急忙扶住他,一张小脸倏地苍白。
“没事,等一会儿……”罗维勉强笑道。
他运起月力,与寒毒相对抗,半晌后寒毒平静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钟灵疑虑。
“那日被凶兽咬了一口,伤没有完全好。”罗维若无其事道,“没什么大碍,不要担心。”
“真的?”钟灵凝视他。
罗维点头。
钟灵犹豫半晌,算是接受了他的说法。
而罗维突然想起了钟灵刚才说的话,立刻焦急起来。
“你听着。”罗维扶住她双肩,急切地说道,“我会注意他的,不用你帮我做这些事情。我是个男人,如果沦落到要你去为我冒险,恐怕我会连睡觉都睡不着。”
“嗯,我知道了。”钟灵轻声说道。
“你当真不愿意嫁临江王?”罗维突然问道。
钟灵神色坚定地点头。
“我会帮你。”罗维道,“你什么也别做--不许死。”
“嗯。”钟灵润泽的黑眼瞳凝望着他。
罗维有些眷恋地望了她一眼,许多事情很美好,却终归是要停止的。
“我走了。”他说,故作神秘地眨眨眼,“我把牧大夫给你换回来。”
钟灵不禁笑了,只是有微微的水光还在眼中打转。
罗维转入屏风后,片刻变成了牧仲模样,走了出来。
“大小姐的病应该好了,在下告辞。”他再次变了声音,恍若无事般说道,行了个礼。
“好。”钟灵微微一笑。
罗维转身,打起帘子离去,踏步间听见身后传来钟灵若有若无的低语,飘忽如风中青烟。
“再见,罗维哥哥。”
罗维不禁哂然,就知道自己这种骗三岁小孩的把戏是瞒不过她的。
他回头,望向那窗棂中透出的依稀人影。
再见了……在这个世界中,最初的情感。
三天后,一道突如其来的圣旨颁到罗府中,赐罗维清平侯爵位,食邑五万户,赐侯府。
这突如其来的恩宠,立刻把整个罗府上下三百多口人砸得晕晕乎乎。
异姓封侯,这该是多大的荣宠。本就已经一扫颓势的罗家,此时更是渐渐地兴盛起来,门口车水马龙,一派钟鸣鼎食之势。
罗维却心知肚明,从封号就能看出--这只不过是皇帝为即将到来的婚仪而做的准备,为了让自己最心爱的女儿嫁得风光一些而已。
阖府上下,开始称呼罗维为侯爷,连罗仲也不例外。最后在罗维快要发火的情况下,罗仲才没有继续叫下去。
罗维走过罗府中宽敞的大道,心中不断地思量。自己获得爵位,对清平公主而言,应该是件好事吧,从此她的底气会更足一些。
他转念又想到了朝堂和民间的看法,不禁担忧起来。自己身上一点战功也没有,况且才只有十八岁,若是再这样荣宠下去,难保不会有人乱嚼舌根,说内臣祸乱宫闱了。
更何况,自己还有事要办啊,这么快结婚的话……
唉。
罗维沉重地叹气,丝毫高兴不起来。
他带着封侯的圣旨,入宫谢恩,同时也试图委婉地暗示皇帝--自己还未前往南雁拿回家族宝物,事情未了,没有心思结婚。
“……就是如此,请陛下恩准。”罗维叩首说道。
皇帝皱眉:“完婚之后再去也未尝不可,你到底在拖延什么?”
罗维后背顿时冒出冷汗:“臣不敢拖延,只是殿下年纪尚小,臣……况且若是新婚就将殿下独自留在城中,臣于心不安。”
皇帝神色略微好看了一点,罗维说得也不无道理,清平确实是年纪小了些。
“但你三番两次地推拒,朕很生气,你说该如何是好?”皇帝笑眯眯地问道。
“请陛下责罚臣。”罗维深吸一口气,镇定道。
“好,好。”皇帝抚掌大笑,“来人,把清平侯拉出去打上二十廷杖。”
一切结束后,罗维得到了皇帝的许可,从南雁回来后再议婚期。
他没形没状地趴在马车里,脑袋昏昏沉沉,身上传来极度难忍的疼痛,疼得他不停在车厢里翻滚。
罗维心中不由腹诽--卧槽,玩真的!
负责杖责的是皇帝的御前侍卫,个个都是高手,那廷杖用的是星器的制作材料,一杖下去皮开肉绽,二十杖打完,罗维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然后皇帝嘱咐人给他上了药,就笑眯眯地让人把他塞进马车,扔出来了。
罗维翻滚到车窗边,睁着迷蒙的双眼看向窗外,忽然愣住了。
清平公主独自站在远远的游廊之上,看向这边。
也许是料定罗维不会看见她,清平公主幽深的双眸之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焦急和担忧,还隐隐含着一份心疼。
这种种情绪绽放在她美丽绝伦的脸庞上,如此动人心魄。
罗维只觉得心脏骤然停摆了,仿佛有一只小手,悄然在上面挠了一下。
这一刻,他脑海中有如电光闪过,骤然间明白了,自己为何觉得无颜去见钟灵。
是心虚了,却并不是因为缔结婚约而心虚,而是因为动心了。
罗维不是自欺欺人的性格,此时他面对自己,非常痛快地承认了这一点--不知何时开始,他对这位尊贵而美丽的殿下,动心了。
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格外地心虚,在面对清平公主时,格外地愤怒,格外地想和她撇清关系。
这一切的源头--竟然是这样。
罗维一时间忘了身上的疼痛,带着极度复杂的表情,望向清平公主,任由马车慢慢驶过。
在情绪的洪流之中,清平公主也看见了他。
她神色立刻变了一变,但随即就镇定下来,望着他,双眸慢慢恢复了平静无波的样子。
在这一刻,两人远远相望。
对于彼此,心知肚明。
新晋的清平侯,在被封爵当天就被陛下杖责二十,放逐出天都城。
这个消息顿时让许多人茫然了,浑不知陛下对这位侯爷,究竟是荣宠,还是另有隐情。
罗维没有再见清平公主,他养好伤后,在家中收拾行装,准备前往南雁。
带上了一切可以带的东西,他来到天都城外的官道上,自己第一次进入这个世界的地方。
回头望了一眼高大的城墙,罗维策马离去。
再见,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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