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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小烟咬牙看向罗维：“你只要能说出跟着我们的目的，我便不再为难你。”
罗维却笑了笑，一双眼睛幽深无比，仿佛包含着万千情绪，看着施小烟不说话。
施小烟面纱下的双颊渐渐红了起来，心中不由道：“他难道是为了我……”
凤目猛地从罗维脸上移开，施小烟扭头说道：“不许把此事告诉别人。”
随后跺了跺脚，收回弩箭，径直走去了一边，面对着墙角不言不语。
罗维手中紧紧握着一张缩地符，眨了眨眼睛，没有反应过来。
自己明明都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了，她怎么忽然走了？
罗维不动声色地将缩地符收起，抓了抓头发，只觉得女人的心思着实太难猜了。
施小烟用余光瞟着“牧仲”，见他又露出冒着呆气的表情，不由得咬紧了嘴唇，心中恨道：“这个呆子！”
四人休整片刻，又继续在黑暗一片的洞窟中跋涉。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罗维手中的星气照到了地上的一具动物残骸，他们这才发现，自己已然来到了一间巨大的石室，充斥着腐朽木头和血肉的气味。
地上横七竖八地散着一些白骨，看起来并不像是人的，倒像是一些大大小小的动物。
最远处，一只血肉模糊的山猫，被撕去了后腿。
施小烟忍不住奔向了墙边，扶着墙，紧紧捂住了面纱下的口鼻，强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
而屠、易二人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面面相觑，全然怔住。
罗维走上前去，仔细看着那山猫尸体，说道：“看来这地宫中确实有人……我们不妨在这里等等吧，看来他常来这里呢。”
“你确定真要在这里等？”施小烟捂着胸口说道。
“不然呢，让他跑掉？”罗维举起手，用星气微弱的光芒照着地宫顶端，仔细查看。
施小烟狠狠地剜了他一眼，靠着墙壁，坐了下来。
罗维靠在墙边，心中也已然十分好奇，恨不得那人快些出现。
那在地宫中出没，又令乱花弩发出异响的人影，究竟是谁？
路院长打开禁地石门，看见自己悉心教导了二十年的学生直直地跪在那里，膝盖下的地面已隐隐洇出了血迹。
他叹气，回身说道：“进来。”
摘星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险些腿一歪跌倒，但仍赶上前去扶住他。
“你本姓穆。”
这是路院长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他坐下，静静地看着摘星。
摘星低头，垂着眼睛，一言不发地听着。
“抱病隐退的前朝穆左相，是你的祖父。”路院长缓缓说道，“二十年前，权倾一时的穆府被灭门，阖府上下四百余口人全部遇难。左相在宫中议事幸免于难，我救下出了刚出生的你。”
“穆左相一夕之间须发全白，当下辞官还乡，只是因为先帝百般挽留，才勉强保留了官位，但从此在家乡抱病不起。”
摘星抬起眼，清透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发现你的时候，你已被种下寒毒，奄奄一息，我唯恐你被暗害，只能给你更名换姓，藏在谁也找不到的书院禁地中，连左相也不知道这件事。”路院长道。
“……老师的伤，也是那时候落下的吗？”摘星低声说道。
路院长没有回答，但摘星已在他眼神中看到了答案。
当年惊才绝艳的路剑心，会变成今天这番模样，她终于明白这一切的缘由。
“你父亲是我至交好友，这都是我份内之事。”路院长说道。
“那……是谁？”摘星轻轻问道。
路院长摇头道：“他既有能力杀死穆府上下四百余人，自然有办法让大理寺追查不到。”
摘星没有说话，她实在无法想象，在自己眼中无所不能的老师，也会有这般无力的时候。
“这就是清平公主想让我告诉你的事情。”
路院长淡淡说道：“如果你愿意接受她的提携，甚至能劝左相回朝的话，没落二十年的穆氏重新崛起，查出当年行凶之人，并不是难事。而清平公主也能借穆氏之力，在朝中重新站稳脚跟，解除孤掌难鸣之势。”
摘星明亮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破碎。
二十年来，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她不再是她。
“老师，我该怎么办？”她努力抑制着颤抖的声音。
“我不愿你去。”路院长道，“这二十年来，我只教你修习之法，从未教过你诡谲之道，因为我从未想过，有一天要让你重新回到那污秽朝堂之中。然而，你终究还是穆氏血胤，如果你愿意重振穆氏之名……你自己选择吧。”
摘星猛然跪了下来：“老师，您曾经是天下第一的剑客，会变成如今这样，全是为了我。就让我为您做点事情，把那人追查出来吧。”
“起来！”路院长喝道，“我养你二十年，不是为了让你去报仇，不管是为我，还是为了穆氏。”
摘星不动，垂着头道：“摘星视您如师如父，您担忧清平公主，摘星不愿让您为难。”
“照你本心选择。”路院长道，“我说过，清平是聪明人，她不缺你一人。”
摘星摇摇头。
“但如果为了我，置清平公主于不顾，老师心中会很难过吧。”她抬头看着路院长。
路院长淡淡道：“为了清平让你去冒险，我便不难过？”
摘星强忍泪水道：“老师，摘星这几年见过了许多事，不像以前那么愚笨了，不会有事的。但清平公主，如果我们再不帮她，她……她会死的。”
“你如何得知她处境危险？”路院长问道。
“看她的表情便明白。”摘星答道。
路院长叹了口气：“你心地太纯善，我把你教成这样，也不知是对是错。”
“摘星永远感激老师教导之恩。”摘星哽咽答道。
路院长苦涩一笑，说道：“罢了，已经过了二十年，你现下境界如此高深，也该是面对那些往事的时候了。把我给你的假名弃了吧，你真正的名字是……”
摘星一颤，急急摇头道：“不，老师！”
“怎么？”路院长诧异问道。
摘星叩首道：“老师养育摘星二十年，摘星不愿意改掉老师取的名字。”
路院长平静的眼睛里，隐约有东西正在融化。
“那么，从今天起，你叫穆摘星。”他淡淡说道。
“学生谨遵教诲。”摘星叩首道。
路院长没有再说话，心中想起了二十年前那个深夜。
那满身血污的蒙面人，一对亮得惊人的眸子淡淡地看着他，和他臂弯中啼哭的小女婴，就像在看两只垂死挣扎的蝼蚁，不带一丝情绪。
虽然全身包裹在漆黑的斗篷中，但路剑心仍然看了出来，对方是个女子。
她眨了眨眼睛，举起一只手。霎时间，满天的星光仿佛全暗下来了。
一股浓烈的血腥之气席卷而来。从那一刻起，天下第一的剑客，不复存在。
罗维猛地睁开眼睛，一个手持火炬的身影出现在了不远处，躬下身子，似乎在寻找什么。
他不动声色地推醒身边三人，四人藏匿在黑暗中，目不转睛地凝视那人影。
那人影猛地抓起了地上残缺的山猫尸体，啧啧有声地啃了起来。
罗维不禁看了施小烟一眼，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捂住她面纱，唯恐她一不小心发出什么异响。
施小烟的确差一点就叫了出来，但随即立刻冷静下来，随后就发现牧仲神色坦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脸立刻红了起来。
“野人？”罗维低声说道。
施小烟唔了一声，罗维把手放开了。
“不像。”施小烟捂着胸口，摇头悄声说道，“星力异常的浓郁，恐怕连我也……”
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罗维看了她一眼：“可是你们要找的人？”
施小烟悄声道：“应该不是，如果是的话，乱花弩早该……”
话音未落，乱花弩忽地发出了细细的蜂鸣声，在这空旷的石室中，显得异常清晰。
施小烟眸光顿时沉了下来，青葱玉指中倏地出现了几支弩箭，长发在星力波动下微微飘扬。
而那背着身正在啃生肉的人影，也停下了动作，转身四顾，如利箭一般扑了过来。
“迎战！”施小烟高声喊道，身形一闪，去了远处，藏身在残垣断壁后。
四人随即在巨大石室中分散开，屠、易咬牙二人提刀而上，罗维背靠着墙壁，悠然地散下一片银色小月牙，往那人影直飘而去。
一阵阵轻微的爆裂声四处炸开，施小烟的招式恰如她的弩名“乱花”一般，闪着红光的弩箭纷纷扬扬，如同飞花被风吹了起来，看似娇弱无力却隐含杀机，将那人影密密罩住。
“好箭。”罗维懒洋洋地说道。
施小烟眸光一闪，心中刚涌起一分得意，随即便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弩箭接近那人影身边，竟然像没有受到阻拦一般，从人影身体中穿了过去，纷纷钉在墙上。
罗维也皱起了眉，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些。
施小烟咬牙，高声喝道：“休要使你那些妖法，乖乖束手就擒！”
那人影没什么反应，只是呆呆地举着火炬站在原地，任屠、易二人各种招式往自己身上招呼，兼之施小烟的漫天弩箭，那人身上却丝毫没受一丝轻伤。
一张苍白的脸庞抬了起来，正对着罗维所站的方向。
罗维顿时心中一凉，这脸上没有眼珠子，眼睛是一对发光的轮廓，这不是人类。
然而，如果说是妖类……罗维捻起一缕头发看了看，黑得不能再黑，身体也没有异样，并未出现那天见到金发少年时的种种反应。
这人影仿佛没有多少意识，茫然地抬起了一只手，摇晃着脑袋，一双发光的眼睛忽然盯住了面前屠、易二人。
罗维心中顿时雪亮，扬声喝道：“躲开！那是星力残影！”
然而他还是慢了一步。
人影扬起了手，在罗维动态视力极好的眼中，那手倏地一下，化成了利刃模样，裹挟着一股浑厚的星力劈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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