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shUkejucOm}看小说就去……书@客~居&眼见着气氛有些压抑,北堂戎渡不愿让北堂尊越担心,便故意转了话题,含笑说道:“我给佳期和聚儿找的先生很不赖,是个饱读诗书的,性情也不坏,并不迂腐,你可要叫来看看么?”北堂尊越也知道他是刻意说这些,便也顺着他,不去再谈北堂陨的事情,只摸了摸北堂戎渡的额发,面上是一派从容与平静,语气温和地说道:“……既然你都说了很好,那朕便不必见了,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不要再操心旁的事。{shUkejucOm}看小说就去……书@客~居&”说着,扯过一旁的薄被给北堂戎渡盖了,两眼却定在儿子胸前的伤处看个不休,那目光之中似乎没有任何的杂念,十分专注,却也同时显得冷静到了极致。不知道为什么,北堂戎渡躺在榻上,看着身旁北堂尊越的眼神,看着男人那张俊美平静的面容,以及那眉宇之间所蕴涵着的的压抑平静,不知怎的,忽然就觉得有一丝寒意冒了出来,北堂尊越的一双眼睛里没有任何嗜血冷酷的神情,只显得异常平静而专注,但若是此刻有旁人在场,就会惊觉这分明是自己一生之中所见过最可怕的眼神,不过这样的眼神对于北堂戎渡来说并不陌生,他知道这代表着北堂尊越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果不其然,北堂尊越修长的手指在北堂戎渡胸膛上轻轻抚摩着,很小心地不曾碰到他的伤口,然而阴冷的语气却与温柔的动作截然不同,只冷冷道:“很好……他北堂陨想要朕儿子的命,朕又岂能容他活在这世上!”说着,又想起方才太医所说的话,一想到北堂戎渡因为此事宿疾加重,损了身体,心中不觉恨怒无比,眼窝里那金黄眸子颜色越来越深,几乎要变成两口噬人的深井,一时北堂尊越把目光从北堂戎渡的胸前收回,看着儿子因为疼痛而微微蹙着的眉头,只面无表情地说道:“放心,朕定会杀了他,给你偿了今日之事。”北堂戎渡只觉得伤口处传来一阵阵的痛楚,但他的神情却依然比较平静,右手轻轻抓住北堂尊越的手,说道:“这个人是我的,他一定要死在我手上,今日算他运气好,下次……可就未必还这么走运了。”随着北堂戎渡蔼蔼说着话,原本几绺垂散微乱的头发缓慢地滑落到面部两侧,露出那张完美的脸庞,此时这张脸因为疼痛的关系而显得有点儿憔悴,往日红润的嘴唇也失了些血色,让他看上去有些虚弱,北堂尊越听了他这番话,立刻打断,轻斥道:“胡说!什么这次下次,哪还有什么下次?今天这样的事情以后断断不许再有,莫非你还嫌朕担心不够?”
“好罢,我听你的就是了。”北堂戎渡出乎意料地柔顺起来,一手捂住伤处,轻轻咳嗽了几下:“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在明,那北堂陨却在暗,他若要算计我,总也是个麻烦,既然如此,我以后若是出门便定会在身边多带高手,不会像今天这样莽撞了,好不好?”
北堂尊越见北堂戎渡这样温顺听话,一时间也不免将心中的怒气消了几分,以手轻抚北堂戎渡肩头,道:“好了,朕也没说你的不是,只是担心你的安危罢了。”北堂戎渡蓝色眼眸里的光泽冷静而深邃,悠悠冷笑着说道:“不过,北堂陨他也没占什么便宜,他伤了我,我却也伤了他!照我算来,他那伤势可得养上一阵,近来想必是不能兴风作浪了……只可惜还是差了几分,不然他眼下只怕已经死在了我手里,算他命大。”北堂尊越心下烦乱,强忍怒火对北堂戎渡好言安慰了一番,少倾,北堂戎渡毕竟今日经历了一场恶战,又受了不轻的伤,如今难免有些疲惫,北堂尊越替他掖好被子,温言道:“别说太多话耗费力气了,多休息罢。”
北堂戎渡抓着父亲的手,神色微倦道:“……今天的事情我没有声张,刚才回来的时候也是没惊动什么人,左右也不是什么好事,何必搞得满城风雨,尽人皆知,只悄悄压下来就是了,况且我也没事。”北堂尊越拿起北堂戎渡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朕知道了,都听你的意思就是。”北堂戎渡眼中隐隐一闪,在这电光火石间的一刻,却是整个人有了某种从容乃至有些异样的感觉,温和地微笑道:“我这伤并不重,养一养也就痊愈了,只是这肺有些受损,这不是一朝一夕就养得好的,这几日我便告病不去早朝了。”北堂尊越解下床前挽帐的金钩,道:“你在东宫静养,旁的事都不必理会。”北堂戎渡微微一笑,柔声道:“……好。”
北堂戎渡不欲宣扬此次遇刺一事,因此这件事便被压了下来,不曾传出,东宫之中除了平日里近身服侍北堂戎渡的一干人等之外,其他人并不知晓此事,就连宋妃与谢妃二人也是懵懵懂懂,并不清楚,不过牧倾萍倒是不同,她毕竟眼下已是太子妃,这种事倒不会刻意瞒她。
“……那么,你便好生养着才是,太医怎么说?照我来讲,以后再出门可要多带人手才好。”
丈高的朱漆镏金殿门静静关着,显得有些幽寂,窗外暖风吹入大殿,拂起一层又一层垂地的帷幕,抖落满殿碎金似的光斑,北堂戎渡倚在榻上,身后垫着几只软枕,一个薄纱宫装女子正坐在他身旁,锦绣华服,外面穿着的素色五彩金掐边罗袍上绣着太子妃才可以使用的鸾凤图案,额上贴着三个翠面花钿,越发显得朱唇皓齿,正一手端着白玉盏,喂北堂戎渡喝药。
“孤也没什么大事,你倒唠叨起来了。”北堂戎渡面色还好,正就着牧倾萍的手喝着药,那药汁乌黑发沉,味道有些刺鼻,微微冒着热气,北堂戎渡喝了一小半,一时淡淡地笑了一声,不免又咳了两下,他看了看面前的牧倾萍,含笑道:“看到你眼下这个模样,倒让孤想起小时候的事了,那年孤和父亲去打猎,错把你的海东青给一箭射下来了,结果你就要孤来赔。”牧倾萍听了,面上就浮现出些许笑意,温婉道:“你还记得?”一面低头吹了吹碗里剩下的汤药,北堂戎渡容色和静,微笑道:“怎么不记得?你那时候可真是刁蛮任性,果真是蛮不讲理的大小姐。”牧倾萍微微有些赧然,道:“都是小时候的事了,还说它做什么?再说了,当时你还不是欺负我?故意让我吃苦头……快点,把剩下的药都趁热喝了,凉了就更苦。”
“孤最讨厌吃药,真是……”北堂戎渡只得皱眉把碗里的药汁全部喝尽了,牧倾萍见他喝完了药,便取了蜜饯送进他嘴里,北堂戎渡含了那甜丝丝的蜜饯,这才觉得嘴里的苦涩味道被压下了许多,一直皱着的眉头这才缓缓舒展开来,此时殿中没有旁人,愈发显得空旷,牧倾萍拿了一方银红绫销江牙海水嵌八宝的手绢替北堂戎渡擦了擦嘴,说道:“良药苦口,难道吃个药还指望它是甜的不成?”北堂戎渡笑了笑,道:“倾萍,你现在也很有些太子妃的样子了,不像从前未出阁时那么骄蛮,从前你是不会多替别人着想的,只爱一味地任性娇纵。{shUkejucOm}看小说就去……书@客~居&”
太子妃……多么尊荣的称呼,大庆未曾有皇后,如今,自己就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了罢?只是,这别人眼中欣羡无比的地位,却未必是自己真心想要的,而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却是永远也得不到的……一时牧倾萍心中想着,面上却只是如常一般,含了和气的笑意,道:“从前是在家里,如今却是在宫中,自然不同。”说话之际,却恍惚想起某人身上柔软芬芳的气息,眼底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抹难言的温柔,北堂戎渡没有注意,只静静倚着身后的软枕,笑道:“……你今年也有二十二岁了罢,容貌却和从前没什么两样。”牧倾萍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只觉得肌肤柔腻嫩滑,果真是美貌依旧,只不过这无非是庭前寂寞花开好而已,并没有惜花的那个人,她有些无可奈何地笑了,目光之中有些惘然的飘忽,道:“……是吗。”
正说着,窗外的风渐渐有些大了,将鲛绡帷幕吹得卷了起来,牧倾萍起身,徐步走向窗前,长长的绚烂裙裾扫过地面,盈盈无声,她动手关上了窗子,一时又回到北堂戎渡身边,唤了宫人端热水进来,亲自将干净的毛巾扔进水里绞了绞,替北堂戎渡擦脸:“刚才天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却好象要下雨的样子。”北堂戎渡将脸闷在热乎乎的毛巾里,声音也显得有些闷沉:“孤最近要养伤,宫里的一些事情就顾不上了,自然你要多看顾些,孩子们的功课也疏忽不得,叫他们用心……总之,别让孤操心这些。”牧倾萍微微欠身:“我知道了,你只管放心罢。”
等到牧倾萍出了北堂戎渡的寝宫时,外面已经开始下起了蒙蒙细雨,雨丝从天而落,多了几分清冷萧疏的感觉,有太监撑起大伞,牧倾萍登上软舆,略一沉吟便道:“……去澄绣斋。”
此时虽是下着雨,却并不大,只是一点细细的雨丝,淅淅沥沥的,细雨之中,牧倾萍坐在软舆上遥望,静静看着前方,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却变得有些平静起来,仿佛雨中有着自己很喜欢的某种味道,青草茵茵如画。一行人徐徐前行,渐渐的道路两边的花树多了起来,并不规则,然而却十分美丽,淅淅沥沥的雨丝倒像是雾一般,打在树叶上,沙沙作响,让人的视线也仿佛朦朦胧胧的,顺着路走去,半晌才到了澄绣斋,到了此时,雨已经下得稍微大了些。
澄绣斋乃是北堂戎渡以前在夏天偶尔会来游玩的地方,因此总有人精心打理着,屋舍也维护得很好,干净整洁,如今只略略收拾一下就变成了北堂佳期与北堂润攸读书的所在,四周花木扶疏,侬丽的花朵海洋般开遍了整个澄绣斋,眼下被春雨一打,就到处可见各色的落花。
周围花木葱茏,一时牧倾萍走下了软舆,从太监手里拿过绸伞,自己撑着伞便顺着石径而去,其余的宫女太监都候在原地,只有几个近身的才紧紧跟了上来,牧倾萍脚步轻悄,来到栏外,只见几株茶花正开着,清丽出尘,点点花瓣落在地上,旁边配着芭蕉,雨珠打在芭蕉叶上,有一种宁静的错觉,风中送来隐隐的读书声,牧倾萍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忽然一阵乱跳,耳边只听得细细的雨声,不由得紧了紧臂上的缠纱,她将伞随手递给身后的宫女,自己撩了裙角走上台阶,到了房外,只见雕花长窗半开着,里面孩童朗朗读书声,声声送入耳内。
此时正是蔷薇遍开的时候,雨中有泥土和蔷薇混合的芳香,牧倾萍站在原地出了一会儿神,这才又走近了,她顺着半开的窗户看去,只见里面收拾得干净整齐,北堂佳期和北堂润攸面前各自放着一张小小的书案,正跟着前方一个身材修长的中年人一句一句地读书,那人身穿一件沉香色万字纹遍地锦罗衫子,头戴月白儒巾,手里拿了一卷书,一绺黑发垂在脸侧,教着两个孩子读书,这番景象衬着外面的细雨,给人一种十分奇异的感觉,就在这时,那人忽然转过脸来,容色平静,显然是早已发现了外面有人,那张脸有些儒雅,是一张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的中年人的面孔,但此时看在牧倾萍眼里,却令她连心跳也快了许多,就好象其中蕴藏着无穷的魅力也似,只这么转过脸来一看,就比北堂戎渡那俊逸绝伦的容颜还胜上几分。
中年人眼中微闪,那眸子有一瞬间的清澈,竟是风情无限,但这只是眨眼间的事情,下一刻此人就又恢复了常态,眼神也变得平平无奇起来,两个孩子见先生忽然不出声了,便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自然就瞧见了窗外的牧倾萍,顿时就一起跑到窗前笑嚷起来:“母亲!”
牧倾萍进到里面,她乃是女眷,不会轻易见外男,更不会单独与男子见面,因此身后跟着几个侍奉的宫人,那中年人躬身一礼,道:“……下官见过娘娘。”牧倾萍定一定神,镇定了一下情绪,不让自己有任何外露的关切之色,只语气如常地平静道:“不必多礼。”又转脸向着两个孩子笑道:“可是用心读书了么?你们要听先生的话,不许淘气胡闹,我不一定什么时候就来瞧你们用没用功。”北堂佳期拉着弟弟的手,甜甜笑道:“母亲放心,我和弟弟可听话了呢。”正说着,外面一阵风扑进了窗子,将讲案上的一叠上好的白纸吹得飞散起来,落了一地,几个宫人连忙去拾,牧倾萍走过去,拿起一旁的笔,随手写起字来,写罢,自己看了看,似乎有些自嘲地道:“我这字却是写的差强人意,都是小时候读书懈怠的缘故。”目光投向两个孩子,谆谆嘱咐道:“你们可不许像我一样……要跟着先生好好读书写字,知道么?”
孩子们齐声应了,牧倾萍随手把自己写了字的那张纸一揉,扔进了废纸篓里,便道:“好了,我本来是要过来看看你们读书怎么样了,但眼下既然下了雨,那就还是跟我回去罢,莫要着了凉。”说着,一手牵了一个,对中年人道:“我带他们回去,明日依旧叫人送来读书。”说着,却极隐蔽地对其使了个眼色,中年人会意,只弯身行礼,说道:“……下官恭送娘娘。”
等到牧倾萍带着孩子们离开澄绣斋之后,室中就只剩下了那中年人自己,也就是冒名顶替的沈韩烟,此时他再也不用掩饰什么,举止神态也恢复成了以前的样子,一时走到那纸篓前,弯腰从里面捡起那张被刚才被牧倾萍随手丢掉的纸团,用手细心地展开,就见上面清楚地用簪花小篆写着两行字:昨日北堂外出遇刺,乃北堂陨所为,幸而身无大碍,伤势未深,勿念。
沈韩烟看了那纸上的留言,脸色已变得铁青,他紧紧抿着嘴唇,突然间便一手将那张纸揉成了碎片,一时沈韩烟低低笑了起来,满面苦涩道:“父亲,你怎么可以如此……你这分明是在逼我!”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心想自己这一生从没有真正要求过什么,也没有权利去要求,可是唯有那个人他却万万不能容忍别人去伤害,哪怕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即使自己不能再拥有那个人,但也绝对不能允许北堂陨对其造成威胁……思及至此,心中埋藏许久的一个念头再次浮出水面,沈韩烟面色复杂,似乎有些挣扎,良久,他握起双拳,终于做出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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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北堂戎渡的伤渐渐好了起来,这一日他起的有些晚,用过早膳之后便坐在外头看书,此时廊下开着一蓬又一蓬的花,香丽动人,天气也暖和,今日并不是大朝会,眼下到了这个时辰,北堂尊越应该正在偏殿或者书房接见一些有事禀奏的大臣,北堂戎渡坐着从容看了几页书,随后抬头看着不远处花丛发呆,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见一见北堂尊越,作为大庆的皇太子,身处尊荣无匹的地位,若是以常人的眼光来看,他不应该有什么烦恼和不足,但此时北堂戎渡却有些失神地瞧着廊下的花,心情有些莫名的烦乱,渐渐地又变成了某种失落。
不过北堂戎渡的发呆明显没有持续多长的时间,很快他便回过神来,眼中凛然有光,随口唤道:“……来人。”话音方落,一个身穿青袍的大太监便闪了出来,躬身问道:“……殿下?”北堂戎渡合上书:“孤要问问今早宫里的事。”那太监会意,立刻就退了下去,没过一会儿,一个侍卫打扮的人便来到廊下,口齿利落地道:“……今日皇上先召了户部侍郎张大人,光禄寺卿李大人,后来又召了左右佥督御史申斥了一番,这会儿正在批折子。”北堂戎渡听了,便点点头,让那人下去,一面站起身来,道:“来人,伺候更衣,再去备车驾,孤要进宫。”
京中不比他处,此时春光正浓,一眼望去,俱是一派繁华的景象,街上行人往来穿梭,车马不断,两旁的店铺有客人进进出出,不时有衣甲鲜明的巡城军骑着马不徐不疾地沿街而过。
一路到了内皇城,等走到东门的时候已经时辰不早了,偶尔可以看见有人自内廷出入办事,也有神色匆匆的官员,正在这时,一乘青呢轿子向这边过来,轿中人一身华服,头戴金冠,正是恭嘉侯钟愈,他正闭目养神之际,忽听外面有人道:“侯爷,是太子殿下的仪仗。”钟愈听了,立时便睁开眼来,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引避道旁,停轿!”一面说着,一面用手迅速整理了一下衣冠,少倾,轿子停在道旁,钟愈一手掀起轿帘下了轿,只见先是一群骑马的侍卫打头而来,鲜衣怒马,身上穿着轻便的罩甲,后面则是一群打着仪仗的青服太监,中间众星拱月一般簇拥着一抬宝舆,上面坐着一个紫衣青年,钟愈眼中闪过一丝爱意,旋即便掩饰下去,站在道旁,等仪仗徐徐路过之际,这才见礼:“……臣钟愈见过太子殿下。”
他二人之间的关系十分隐蔽,平日里也并不如何往来,旁人并不知道钟愈却是北堂戎渡一派的大臣,此时北堂戎渡见了钟愈,不冷淡也不亲近,完全是对大多数官员的态度,只在舆上略微挪动了一下,换了个舒适些的姿势,淡淡一笑道:“哦,是恭嘉侯啊,皇上召见过了?”
“是,臣正要回府。近来听闻殿□体有恙,不过今日既然进宫,想必是已经大安了。”钟愈面上含笑,有条不紊地说道,北堂戎渡微微一笑,很随意地说着话:“孤并没有什么事……好了,孤要去见父皇,那便回头见罢,恭嘉侯有时间就来东宫与孤喝两杯。”钟愈听了这话,双眉一动,心中就有数了,当下便含笑喏喏,北堂戎渡亦是一笑,挥手示意队伍继续前行。
北堂戎渡早就已经差了人打听清楚,原来北堂尊越今日是在书房召人进见,一时等到北堂戎渡到了书房,在门外朝内一张望,就看见有不少官员正在里头,他正瞧着,里面北堂尊越却是眼睛极尖利,一眼就发现他正站在外面,当下便招手示意他近来,一面呵斥道:“怎么这时候来了?你现在身子还没好利索,不在自己宫里待着,倒乱跑什么?真是荒唐!”北堂尊越皱着眉,嘴里说着训斥的话,脸上却不自觉地流露出爱惜关切之色:“……还不快过来!”
北堂戎渡微微一笑,当下快步走了进去,从容不迫地行了礼:“儿臣眼下已经好多了,劳父皇挂心。”旁边有太监极知眼色的,忙搬了椅子,北堂尊越示意北堂戎渡落座,这才稳稳当当地坐正了,一动也不动,目光朝下首扫下来,就好象是在俯视着众人,室中的的大臣们被这视线一扫,莫名地心神一紧,不由自主地将腰弯得更低了些,面上的神情也越发地恭敬。
一时议事既毕,诸臣退下,北堂尊越这才敛去面上的严肃,换了一副柔和的表情,令在侧侍奉的太监都出去,再让人去煎药,一面起身走到北堂戎渡身前,微微挑起眉梢,在儿子的肩头拍了一下,说道:“你的伤还没全好,跑过来干什么?一点也不让人安生。”北堂戎渡此时的神情有些柔和,密而长的睫毛轻轻眨动了一下,笑道:“因为我想瞧瞧你啊,所以就进宫来了,莫非你就不想我么?”北堂尊越见他薄而红的嘴唇鲜艳得好似花瓣一般,便低头在上面一吻,语气温柔道:“……若是真想见朕,那朕去看你就是了,何必你过来。”北堂戎渡站起来,笑着去搂北堂尊越的脖子:“你真罗嗦,要是再这么唠唠叨叨的,那我可就走了啊。”
两人正喁喁私语之际,宫人已把煎好的药送了进来,北堂戎渡一见便立刻以袖掩唇,飞快地退到窗前,瞅着北堂尊越手里的药碗,任性道:“我可不喝这东西,我的伤都已经好了,不用再喝了。”北堂尊越端着药碗走过去,哪里由得北堂戎渡任性,板着脸道:“别想跟朕讨价还价的,快点喝了。”北堂戎渡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两手拢在袖子里,眼光飘忽着不知落在何处,紧紧蹙着好看的眉头,同时闭着嘴,一张脸上满是不合作的表情,看上去倒是很可怜的样子,但北堂尊越却不为所动,半蹲了身子把药凑到他嘴边:“快喝了,不然就灌进去。”
北堂戎渡闻言,狠狠瞪了北堂尊越一眼,只得无可奈何地乖乖把药喝了,北堂尊越见状,这才拈起北堂戎渡的一缕长发放在唇边吻了吻,赞道:“乖孩子。”北堂戎渡看着男人的脸,只见对方笑弯了的一双眼睛就好象清泉一般,此刻并没有半点的杂质,只是透出绝对的爱意,他忍不住在内心深处发出一声叹息,知道自己织成的那张大网正紧锣密鼓地向这个人罩去,口中却只笑着抱怨道:“你要是再这么逼我喝这恶心人的药,那我以后可就再不来看你了啊。”
却说那厢钟愈回府之后,先是简单用过中饭,等再出来时,已是换上了一身便服,独自一人出了侯府,上了外面的一辆青幄马车,一时马车在街道上徐徐驶过,前往城东方向的东宫,到了西侧门时钟愈下车,将一块腰牌递给了守门的一个侍卫,那侍卫点了点头,转身进去,不一会儿,只见一个相熟的红袍大太监匆匆走了出来,满面堆着笑,带了钟愈就朝里面走去。
一时钟愈到了一处大殿,进殿之后,里面空荡荡的,御座也是空的,他也不着急,只平心静气地坐着等待,这一等就是许久,茶也换了两遍,就在这时,外面隐约有人声,听起来似乎是宫人在忙碌,须臾,北堂戎渡施施然从外面进来,径直走到正中的御椅上坐了,有宫人送上香茶,北堂戎渡换了一身家常衣裳,向着钟愈道:“孤才回来……你等了很长时间了罢?”
钟愈起身走了过去,在北堂戎渡面前站了,却不是用臣子的口吻,只面色柔和地道:“没等多久。”北堂戎渡抬眼看他,笑了笑:“这话可不实在,孤听外面的人说,你差不多午时就已经来了。”钟愈缓缓跪了下去,说道:“便是等殿下再久,又能如何?臣连这条性命都是殿下的……”他一面喃喃说着,一面已轻轻脱掉了北堂戎渡右脚的鞋袜,露出晶莹如玉的赤足。
钟愈以唇轻吻北堂戎渡的脚,在雪白的肌肤上流连不止,北堂戎渡见状,微微眯起眼睛,心中也有几分感慨,钟愈此人被他以情笼络,算是他极可靠的心腹,他甚至可以肯定,钟愈这一生一世都永远不会背叛……但想到这里,北堂戎渡却忽然心中一紧,钟愈对自己痴迷不二,自己却对其大多是利用之心,而北堂尊越待自己极好,十分信任爱重,但自己的不满也是越来越多,那么在自己心中,对北堂尊越又如何呢?一旦不满,就决然而然地准备放肆行事,这么做,是不是对不起北堂尊越多年以来的付出?北堂戎渡一念及此,心头愧疚,原本他已是下定了决心,不会再动摇了,只是今日看见钟愈却不免被勾起心事,一时竟是翻江倒海一般,诸般往事尽数涌上心头,脸色微变,钟愈察觉到他的异常,便抬头看过去:“殿下?”
“……啊,没事。”北堂戎渡微微一笑,定下心来,钟愈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看着北堂戎渡,小心问道:“殿下似乎有心事?”北堂戎渡摆摆手,掩饰道:“没什么……来,谈正事。”
于是两人便密谈起来,末了,钟愈道:“殿下,臣只觉得,此事似乎并无必要,以殿下今时今日的声势地位,日后自是登基无疑,又何必一定要冒险如此?万一……到那时,殿下又当如何?”这一番话出自真心,说得也很有道理,北堂戎渡听完,一时间也没有出声,钟愈见状,还待再说,北堂戎渡却已经抬手按在了他的肩头,止住了钟愈的话,这只手看起来修长温润,但此时却是威严无比,北堂戎渡神色淡淡,正色道:“为什么……因为孤等不了几十年,父亲他这个人孤再了解不过了,孤很可能会在太子这个位置坐上几十年,孤,忍不了。”
钟愈闻言,也就不再相劝,道:“一切但凭殿下吩咐。”北堂戎渡轻轻抚摩着男子的肩膀,柔声道:“京中的禁军你要替孤掌管好,很多事情到时候都要着落在你身上。”钟愈托起北堂戎渡的手凑在唇边深深一吻,沉声道:“……殿下放心,臣自当肝脑涂地,万不让殿下失望。”
待钟愈走后,天却开始变了,北堂戎渡站在廊口,抬头看着天空中微微阴沉的云层,然后向着自己的寝宫方向走去,此时湖畔花树盛盛,潺潺流淌的水中有花瓣沉浮,北堂戎渡负手走在路上,鼻中闻到花香,可他却感受不到多少轻松惬意的情绪,一时北堂戎渡回到自己的寝宫,不一会儿,外面就开始下起雨来,北堂戎渡闲来无事,铺开一张纸,提笔作画,用来打发时间,半晌,他画下最后一笔,然后就有些怔怔地站在那里,旁边两个伺候的太监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他们也还是感觉到了北堂戎渡的情绪有些奇怪,因此不由得屏气凝神,静悄悄地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只见纸上画的是一大一小两个人,俊美的青年与可爱的小男孩。
青年身材高大,嘴角噙笑,负手看着那男孩,似乎是在说着什么,男孩大概四五岁的样子,正手持宝剑奋力舞动,模样极专注,若是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这两个人眉目之间十分相象。
时光匆匆而逝,当年彼此初见,而县如今,青年已经成为天下之主,男孩也已经长大了,并且正竭尽全力追赶着对方的脚步……一时间无数记忆的片段重合在了一起,北堂戎渡的脑海之中最终凝聚出一个鲜明的形象,某种浓烈而隽永的味道从他的心底深处缓缓升腾起来。
外面的雨下得越来越大,‘哗哗’地打在青石地面上,水花四溅,北堂戎渡忽然扔下了笔,对身旁的太监道:“去叫人整治几个小菜,再拿些酒来。”太监领命而去,不一时东西都收拾好,北堂戎渡便坐在廊中饮酒,一面听着雨声,雨水打在坑洼处,溅起无数朵黄浊的水花。
不过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原本毫无间断的大雨渐渐地就几乎停了,只剩下细微的水丝,如同迷蒙的雾,就在这时,北堂戎渡忽然看见有人自远处缓缓行来,手里撑着一把油纸伞,一身官服被雨水打湿了下摆,使得那颜色就有些发深,但却并不让人觉得狼狈,腰间佩着的宝剑剑鞘底端也淋上了点点水珠,靴底踏在青石道上,踩在积水里发出极轻微的声响,男子撑着油纸伞静静走过来,神情从容而平静,北堂戎渡见了这人,便微笑道:“过来喝几杯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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