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北堂戎渡手中的筷子登时一顿,随即眼内精光微闪,嘿然冷笑道:“很好,此人于孤而言,无异如鲠在喉,不除不快……今夜,孤便去会一会他罢。”牧倾寒亦是知道北堂戎渡与那灰衣人一事,此时在一旁听了这番对话,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当即便起身道:“……我与你同去。”
北堂戎渡原本是打算独自前往的,只因对于他这样的绝顶高手而言,人数的多少已经不能够成为什么有效的倚仗,甚至往往还会是累赘,但牧倾寒如今武功虽不及他,可修为却也已经是一等一的,绝对是一个有力的臂助,因此当下再不迟疑,微微点一点头,道:“……好。”说罢,即刻去取了待会儿要用上的东西,既然那人已经出现,自然事不宜迟,只怕略作耽搁就会情况有变,于是不过转眼之间,二人已匆匆出了北堂戎渡的寝宫,迅速消失在夜色当中。
外面静雪凄凄,皇城内外一片白茫茫的景象,北堂戎渡与牧倾寒身形如电,在夜色中迅速穿行,约莫一刻钟左右之后,两人便来到了一处不大的院落前,此时雪花静静从天上飘下来,屋内一个面目普通的中年人坐在暖炕上,面前站着一个身材修长,浑身上下都裹在黑色裘衣当中的年轻男子,两人正在说话,下首五六个男子垂手立在一旁,神色恭敬,就在这时,那中年人的耳根忽然动了动,既而回头望向窗外,同时眼神微微一闪,蓦地笑了起来,扬声道:“……风雪之夜,忽有客至,倒是出人意料。”说着,长身而起,便走向屋外,室中几人见状,脸色登时一肃,立刻随着那中年人而去,唯有那个浑身上下都严严实实围在黑裘中的男子略一踟躇,随即抬手笼上风帽,将整个人都裹得密不透风,这才跟在诸人身后,快步走了出去。
一群人来到屋外,刚刚站定,只听‘吱嘎’一声,虚掩的院门就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此时夜色凄冷,雪花徐徐飘落无声,就见一个身穿裘衣的男人走了进来,一把古朴的长剑被他握在右手当中,执剑的手修长干净,稳如磐石,一张脸英俊而爽洁,面上表情平实,淡淡的月光中,一双眼睛亮得似乎能够笔直刺进人的心底,几乎与此同时,他身后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阁下真是行踪飘渺得紧,让孤找得辛苦,好在时隔多日,我们可总算是又见面了。”
那声音动听之极,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而已,就叫人觉得心动神摇,仿佛有着某种洗涤人心的力量,随着这话音响起,一个身材颀长的年轻人自那执剑男子的身后缓缓步出,他步履优雅,带着一种特有的从容与雍和,将骨子里的自矜与高傲丝毫不觉矛盾地糅合在一起,含笑站在淡淡的月色当中,肌肤如玉,身上穿着蓝白两色的长袍,松松绾一个简单的男子发髻,戴着檀香木冠,腰间的丝绦上系着一块美玉,除此之外,别无他饰,仿佛是一个寻常富贵人家的公子,但待到众人看清他的模样之际,却登时只觉得心脏狂跳,眼前一时间云绽芳华,满眼都是一张从容的笑颜,难描难画,那副造化神秀的面孔上有着近乎于华丽的浅浅笑容,只凤目一转,但凡与他视线相接之人,明明并没有被对方认真打量,但却顿时就生出一种‘他在看我’的错觉,情不自禁地就体味到了三分难言的欢喜兴奋之意,但随即心头就闪出莫名的自惭形秽感觉,夜色中,这年轻人的一双眼睛比剑锋还要锐利,但只看着他那未语先笑的形容,就无一人觉得那目光刺心,只是当有人凝神细看之际,才发现那精致的衣面之间绣着团龙图案,昭示出了对方的身份,此时中年人身旁的黑裘男子微微握拳,却不发一言。
北堂戎渡之所以大大方方地进来,只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用什么偷袭之类的手段,这倒不是说他有多么光明磊落,依北堂戎渡的性子,只要能够达到目的,就完全可以不择手段,但对于中年人这样的对手,偷袭暗杀等等行为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意义根本不大,像他们这种修为境界之人,一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就能够感应得到,因此索性不如明着来。
“……孤今夜接到消息,说是发现阁下回到了这处落脚地点,所以就即刻过来,会一会熟人。”北堂戎渡依旧温然微笑,风华卓然,可即便是声音朗朗如珠,口吻十分柔和,但眉目之间却毫不掩饰地带上了一丝说不出来的戾气,含笑的目光淡淡掠过对方数人的脸,最后停在了中间那名气度从容的中年人身上,既而眼神一顿,凝眸注视了此人片刻,兀自保持着嘴角的笑容,悠悠道:“……阁下现在这个样子,孤倒是没有见过,想必也许会是真容?”中年人不置可否,只道:“太子爷倒是消息灵通得很,我的行踪一向隐秘,却也终究还是被察觉到了。”
“……这天下间是没有绝对的秘密的,不是么?”北堂戎渡说着,仰首看了看夜空,此时雪花纷扬而下,月色黯淡地洒向人间,一派安详清冷,一时间心神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平静得可怕,类似于暴风雨之前的宁静,心中泛起无可抑制的杀机,但转眼间他就又重新笑了起来,犀利的眼神转为平淡,将一腔杀戮之意毫无保留地散发出去,微笑说道:“眼下倒也安静,如此良夜,孤不免就想拔剑出手,杀得几人,否则的话,岂不是白白辜负了这样的夜晚。”
北堂戎渡说着,谈笑无忌,那嗓音也从一开始的清朗柔和转变成了宛若玉石相击,当中隐隐带着两三分凛冽杀意的音调,中年人见状,面色不动,他身边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到面目的那人却仿佛隐隐有些不安,此时北堂戎渡忽然轻轻吐出一口气,转瞬之间,忽然向前踏出了一步,这一举动立刻便引得对阵一方的警惕,周围立时鸦雀无声,只听到微小的瑟瑟风鸣,与此同时,北堂戎渡陡然心中一惊,背后密密麻麻地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可抑制地自心头升腾起一股强烈的危险之感,就仿佛自己被什么东西盯住了一样,刹那间便只见半空中闪过一丝银色光华,有如一道电光,撕裂了沉寂的夜色,朝着北堂戎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飞刺而来,北堂戎渡脸色微动,抬头看去,他身旁牧倾寒却是剑眉一凛,一双恍如寒星般冷亮的眸子中精光如电,下一刻,只听‘锵啷’一声响,剑已出鞘,牧倾寒人剑合一,无声无息地掠至半空,手中长剑一转,只听‘叮叮’两声,顿时正正撞上了那飞刺而来的银光。
一时间只见剑光大盛,将牧倾寒团团笼罩,须臾,就见牧倾寒飞步落地,反手便一剑斩出,只听‘当’地一声,不差毫厘地斩中了那道紧随而来的银芒,对接一记,直把那东西撞得连连颤晃,牧倾寒毫不迟疑,接连又是三剑出手,快得肉眼几乎看不清楚,终于那物事咣当一声响,被斩落于地,尚且在雪地当中微微地颤动,与此同时,屋后只听有人闷哼一声,似乎是受了伤,牧倾寒凝目一厉,足下微动之间,乘胜追击,夜色中身形一闪,已是掠到了房后,不过片刻之间,两道人影便一前一后飞纵而来,前方一名二十三四岁的青年人头挽单髻,容貌生得温润俊秀,但嘴角却沾着醒目的血迹,面色苍白地朝这边纵来,身后牧倾寒紧紧追赶。
那人脚下不停,胸口起伏不定,口中道:“……师尊!”中年人负手在身后,冷声道:“我已说过你所学未精,气性浮躁,你都听在了哪里?连我也未有把握必杀北堂戎渡此人,你倒来逞强!”那青年脸色一变,有些苍白的面孔上露出羞愧不甘之色,突然旋身向后,袖中银芒一闪,与牧倾寒斗在一处,此时北堂戎渡却一步上前,弯腰拾起了自己面前那个方才被牧倾寒斩落在雪地里的东西,只见那物事约有将近两尺的长度,却是一柄短剑,打造得锋利无比,缀着一条杏色剑穗,剑身寒光闪闪,北堂戎渡用手掂了掂这把短剑,眸光略略一转,突然间两手一合,当即就将这把剑从中间折断,几乎在同一时间,忽听‘哇’地一声,正与牧倾寒比拼的那年青人顿时胸口如遭大锤重击一般,一口鲜血喷出,随即再不耽搁,向后飞速而退。
此人方才所用的手法,便是那御剑之术,先前那飞剑被他驭使得有如活物,气息相连,但同时彼此之间的联系也是不可随意切断的,先前牧倾寒一番重击之下,将剑斩落,已使这人的内腑受了伤,北堂戎渡的眼光何等毒辣,自这一点就已经知道此人的御剑术还并未大成,本身与这飞剑之间虽有一种联系,但同时也要受到飞剑本身的牵连,一旦所驭的飞剑受创,自己也必然要受伤,因此干脆一下就将此剑完全毁去,果然立时就重创了这年轻人,而若换作是那中年男子,只怕御剑之术已经大成,即便是剑身受损被毁,也不会对自己有什么伤害。
那青年一口鲜血喷出之后,便迅速飞退,北堂戎渡这一下毁了他的剑,也相当于重重击伤了他的五脏六腑,登时气血翻腾,胸口憋闷无比,好不难受,哪知他刚退了两步,却见人影一闪,北堂戎渡的身体已经在原地消失不见,出现在了几丈外,已是截住了他的退路,北堂戎渡这一下蹂身而出,在场的都是高手,但真正完全看清楚了他的动作的,不过只有那中年人与牧倾寒而已,其余人都只觉得眼前一花,北堂戎渡的整个人就已出现在了年轻男子的背后两丈距离处,这个突然的举动令在场所有人都微微一惊,那青年亦是眼光一聚,感觉到了什么,随后便立时转身,看向北堂戎渡,冷笑了起来,一手擦去嘴角的鲜血,道:“你待如何?”
“……孤不想怎么样,只是要杀你而已。”北堂戎渡打量了一下这个面容俊秀的年轻男子,淡淡地说道,年轻人听见对方这番话之后,顿时冷冷一笑,面带桀骜之色,眼角的余光却看向了不远处的中年人,心中并不慌乱,他虽然无数次听说过北堂戎渡的凶名,但心中其实并不服气,况且眼前这个容貌绝伦的贵公子分明不到二十岁的模样,即便武功再高强,又能够强到哪里去?他深信以自己师尊的武功,擒下这北堂戎渡并不会怎么困难,因此虽然眼下受了重伤,也并不如何担心,只看着北堂戎渡,冷笑道:“……杀我?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孤没有必要在这里跟你浪费口水。”北堂戎渡不为所动,只是面带一丝微笑,眼内精光一闪,就好像是在看着一个必死之人:“……现在孤距离你不过两丈,你且看天下究竟有谁还能从孤手上救得了你。”话音未落,整个人已经消失在当地,就在北堂戎渡起步的这一瞬,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里,这个俊秀青年的双脚就已经离开了地面,只因他的整个身体已经被北堂戎渡抓住脖子完全提了起来,此人重伤之下,竟是被北堂戎渡一击得手,一招便掌握住了性命!
青年头上青筋浮现,喉咙里面发出‘咯咯’的古怪声音,满脸青紫,再也挣扎不得,北堂戎渡右手持着他的脖子,将人举在半空,缓缓地收紧了修长的五指,看着青年眼睛里已经冒出的细密血丝,薄薄的嘴角却绽开了优雅的笑容,那笑容再干净清透不过,不含有任何的杂质,是由衷而发的笑意,如同孩子一样没有多余的复杂成分,眼中只是一片要完成某件事情的专注,就好象年纪不大的幼童用手一只一只地碾死蚂蚁,用弹弓打碎麻雀的脑袋,用小刀割去野猫的尾巴,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依旧还会保持着只有孩子才会具有的纯真笑容,不含有任何邪恶与明确目的的残忍行为,那才是真正的可怕,就如同北堂戎渡此刻的举动一样。
就在此时,北堂戎渡的手忽一使力,只听‘咔嚓’一声,这个在上一刻还自信满满的青年便顿时身体一软,脑袋朝一边歪去,被北堂戎渡当场杀死,说起来,能够修行御剑之术,并且在这个年纪就已有了成果的人,的确已经是十分罕见的天才了,此人也确实有骄傲的资本,而这也是绝大多数天才所具有的共同特点与特权,然而,此人胸中的那种傲气和优越感,那种骄横与目空一切,却使得他总想去证明自己,这也是他刚才突然暗中刺杀北堂戎渡的原因。
只可惜,一贯的经验让青年过高地评价了自己,也低估了北堂戎渡,此人仅仅听说过有关北堂戎渡的一些事情,却并不了解这个人,北堂戎渡平生哪里是什么按规矩行事的人物,他不是平日里那些唯唯诺诺的普通人,也不是会权衡利弊才作出决定的谨慎之辈,这样一个杀人无数,从不手软的杀神,在这种人的面前,根本没有任何常理可言,无非是想杀便去杀了,管你什么天才资质,还是身份不凡,亦或是有人在旁虎视眈眈?但很可惜,这个过分自信的年轻男子,却一定要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来再次用事实验证了北堂家男人性情无常的说法。
“……啪!”北堂戎渡随手一扔,那具还温热着的尸体被被一下子丢在了雪地里,溅起雪屑点点,如此随手杀一个人,于他而言,就好比杀鸡一样简单,连眼也不眨一下,北堂戎渡神色从容,既而目光看向远处的中年人,微微一笑,说道:“……阁下的这个徒弟,倒是好资质,只可惜行事冲动了一些。”中年人眼见自己的徒弟被杀死,却好象完全不为所动一般,仍旧气度闲稳,负手看着北堂戎渡,淡淡道:“……自己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这样做事不经脑子的人,死了也怨不得旁人。”北堂戎渡眼神微动,笑道:“好了,现在也该做正事了。”他说着,一手抽出腰间悬着的长剑,就朝着中年人走去,步履优雅如同漫步闲庭,与此同时,一直在旁默不出声的牧倾寒忽然足下一动,剑光已奔向其余人等,以一人之力,正面硬撼对手。
一时间数人当即战成一团,而那中年人对这一幕却恍若未见,眼看着北堂戎渡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只眉心微微一垂,然后一手笼在袖中,另一只手伸出,五指一扣,捏出一个剑诀,顿时腰间的古朴长剑就隐隐颤动起来,依稀有风声呼啸,随即剑鸣之声越来越大,只听得‘铮’地一声响,剑身蓦然跳出鞘中,剑气仿佛刺透了周围的空气,凝而不发,北堂戎渡缓缓凝眉,嘴角却还泛着一丝笑容,突然间脚下一蹬,刹那之间已如掣电一般飞蹿向前,挺剑直扑对手。
说时迟那时快,中年人手上剑诀一变,长剑当即颤舞不定,霎时间剑光大涨,突然迅速飞旋起来,化作明晃晃的一团白光,上面猩红色的剑穗飘散开来,如同一溜干涸的鲜血,朝北堂戎渡飞射而去,剑光如电,果然与方才那年轻人完全不同,还未至身前,离得三四丈处,那剑尖之上的凌厉劲气便已经逼得人呼吸微止,北堂戎渡只觉得脸上的皮肤微微刺痛,此刻见这飞剑迎面刺来,也不闪避,只正面对摄其锋,足下一蹬地面,已不见形影,同时右腕微微一翻,剑尖直指而前,此时中年人突然遥遥一声清喝,五指疾变之余,隔空操纵,以内力御剑,那剑光徒然一变,上下翻腾,毫厘之间将进退攻防四字发挥得淋漓尽致,一时间银光大盛,‘嗤’地一声朝北堂戎渡身侧射了过去,立时锁定了北堂戎渡的身影,与此同时,北堂戎渡手中长剑猛地一抖,发出一声龙吟,毫无花俏地迎上,简单而直接,绞杀在一起,两道银光夹杂着一条修长人影,飞腾矫夭,顿时叮叮当当一阵金戈交鸣之声大作,声音密如急雨。
北堂戎渡满院游走,施展剑术,中年人见状之下,五指运诀如飞,如臂使指,将一口飞剑指挥得紧紧绕住北堂戎渡身周,次次都是杀招,凶狠无已,剑锋撕裂空气,往复来去,嗤嗤作响,带起道道银光,盯住北堂戎渡的身影,紧咬不放,北堂戎渡厉啸一声,手中长剑吐力,‘铮’地一下将中年人的飞剑震开须臾,与此同时,身形飞速向后飘退,快得令人目不暇接,只这一眨眼的工夫,左手已向怀中一探,等到才将一件黑黢黢的硬物摸出之后,便猛一抬手,只是瞬间,就对准了正掣电般再次飞射而来的银光,只听‘砰’地一下,间不容发地爆出了一声骤响,登时就见那道银光一震,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给正正打中,自半空当中直落了下来。
中年人见此情景,目光骤然一凝,立刻就已想起了当初自己曾经在北堂戎渡手里挨过的那一击,就在他脸色有变的同时,此人已作出了行动,那反应何等快捷,几乎是同一时间便闪身离开了原地,身体刚刚带起残影,突然之间‘砰!砰!砰!’三声爆响,三颗小小的铁丸已直接穿过空气,分别射向了方才他所在的位置,凌空而去,根本没有让人眨眼的机会,但即便这速度几乎已经超过了人类体力的巅峰,可是在像北堂戎渡这样的高手相争之间,除非在极近的距离,不然只要有一点点微不足道的间隙,也已经可以在刹那间反应过来,做出闪避,这个中年人便是如此,此人身法之快,反应之敏捷,直让这三枪全部落空,一枪也不曾打中!
北堂戎渡眼见三枪未果,立时低喝一声,蹂身而上,此时他已经十分清楚,眼前的这个中年男子,无论是武功还是临战经验,都决不在自己之下,在短时间之内是根本不可能分出胜负的,更不必说杀了此人,而那中年人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忽然间发出一声古怪的低啸,竟是身体霍然后掠,已向战圈外掠去,他这一举动的用意再明显不过,根本就是要退走,不再与北堂戎渡缠斗,这种当断则断的作风实是干净利落,也显示出此人性情之果决,而另一厢正与牧倾寒厮斗的一干人等听见这声低啸,仿佛收到了什么指令一般,那名全身上下都裹在黑裘当中的男子身体一顿,随即便飞身朝夜色中掠去,牧倾寒见状,怎容他离开,当即长剑一挺,就欲追去,但其余几人却登时缠身而至,拦在他前面,此时北堂戎渡正欲追上那中年人,百忙之中见此情景,抬手便是一枪,只见正纵上房顶的那黑裘之人身子一震,显然是被打中,但此人硬是生生挨住,忍住了这股巨痛,同时提起内力疾奔,迅速消失在黑夜当中。
那中年人这一退走,北堂戎渡自然也要紧紧跟上,不肯让他走掉,只因这样的一个人对于北堂戎渡来说,实在是极为危险,方才那么一番激烈博杀,就连北堂戎渡这种修为,这种万全的准备,都硬是没有占到对方丝毫的便宜,况且除了武功之外,此人的性情亦是非同凡人,一见己方并未占据上风,立刻便是说走就走,从容不迫,毫不恋战,这样的一个对手,北堂戎渡无论如何也不肯将其轻易放过,必定要将之杀掉才可以心安,因此在中年人飘身后退之时,他一枪打中黑裘人,同时亦是身形一闪,就朝着中年人追去,对于这样的人物,北堂戎渡十分清楚,若想除掉只怕是千难万难,要是错过了今天的这个机会,以后说不定就再也捕捉不到对方的行踪,一旦让其走脱,如此厉害人物隐在暗处,伺机而动,简直就是如鲠在喉!
夜色中,雪花静静飘落而下,地面上积雪皑皑,二人一前一后疾掠向前,身形不停,北堂戎渡死死咬在中年人身后,脚下加力,双方的速度都是极快,顷刻之间便已奔出了很远,那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如同疾风一般,街上偶尔有行人看见,却只是恍惚觉得好象有什么东西闪过面前,却根本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或者干脆就是自己眼花,待到回过神来,茫然地朝四周游目看去,但是周围除了一片深沉的夜色之外,什么都没有,这样的速度,已是惊世骇俗。
两人在雪夜之中穿行,原本以北堂戎渡的轻功水准,在追击对手之际,所过之处,完全做得到踏雪无痕,不发出声响,但此时他的速度已经超出了限度,一路所经之地,每追出一步,就一定会留下清晰的深深足印,只因唯有脚下蹬地的反震力越大,他才能够借力奔得更快,前方中年人也是如此,二人发力疾奔,足下雪渣四溅,有若步步生莲,无论中年人如何闪躲腾挪,北堂戎渡都始终吊在他身后不过几丈的距离,一时间雪越下越大,寒风亦且呼啸不止。
大约一柱香之后,牧倾寒手提鲜血遍染的长剑,根据前时北堂戎渡两人所留下的足迹,一路飞身寻踪而去,终于在一处旷野当中发现了北堂戎渡,此时北堂戎渡身上落满了雪花,单手拄剑,正背靠着一株大树休息,衣衫有些破损,头发亦是凌乱,显然是刚刚经过了一场恶斗,见了牧倾寒过来,脸上便勉强微微露出了一丝笑容,牧倾寒几步赶上去,一手扶住北堂戎渡的肩膀,目光迅速在对方身上扫了一遍,查看北堂戎渡有没有受伤:“……北堂,你还好?”
“……孤没事,只可惜被那人走脱了。”北堂戎渡低叹一声,明显有些懊恼,牧倾寒却并不怎么在意这个问题,他只关心北堂戎渡是否平安无事,此时见北堂戎渡并没有受伤,只是内力损耗严重,这才放下心来,道:“你没有事才最是要紧,至于那人,总有再遇见的一日。”北堂戎渡摇摇头,虽然有些沮丧,但很快就收拾心情,对牧倾寒道:“走罢,我们也该回去了。”
之后北堂戎渡回到自己寝宫,沐浴过后,又换了干净的衣裳,心中寻思,今夜没有除掉那人,总是一个心腹大患,等下次再有消息,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一时摇了摇头,暂且不去多想这些问题,让自己放松下来,见时辰还早,便打算去琼华宫看望北堂佳期与沈韩烟。
北堂戎渡披上大氅,乘暖轿到了琼华宫,刚一进去,却被宫人告知沈韩烟今夜身体不适,已经早早地睡下了,北堂戎渡听了,便进到内间,就见沈韩烟正裹着厚厚的锦被,闭目躺在床上,听见有推门的声音,就睁开了眼睛,见北堂戎渡来了,便道:“……怎么忽然过来这里。”
北堂戎渡走到床前,用手探一探青年的额头,道:“孤本来是想看一看你和佳期,谁知却听下面的人说你身体不太舒服。”沈韩烟微微一笑,道:“……我哪里有什么事情,可能是有点着凉了,睡一觉就好了。”此时北堂戎渡也发现对方的额头并不烫,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便放下心来,笑道:“那就好,若是还觉得不舒服,就叫人煮了姜汤来,浓浓地喝上一碗,保准就好了。”沈韩烟点了点头,含笑道:“我知道了,你去看佳期罢,让我安安静静睡一觉就是了。”
北堂戎渡见沈韩烟似乎有些疲倦的样子,便点头说道:“那你就睡罢,孤出去了,不打扰你,明日再来看你。”青年笑着答应了,北堂戎渡这才替他将灯吹灭,只留下一盏,便走出了房门。
一时间室中再无他人,直到此时,沈韩烟的脸色才忽然变得十分苍白,他缓缓坐起了身子,却不防一口血吐了出来,身上的锦被滑落,只见那雪白的单衣上洇出了一块醒目的猩红之色。
沈韩烟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然后解开衣襟,露出胸口密密缠着的绷带,幽黄的灯光中,那绷带上分明透出了一小片鲜红,沈韩烟见状,苦笑了一下,窗外大雪纷飞,风声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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