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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刘东塞给我两包他家招待施工人用的烟,他说人多看不出来,否则他也不敢拿。他问还上那个地方,我说是。到学校门口我对他说没事来找我玩。我独自一人从学校昼夜不关的小门上的小门进去,到了那排教学楼的石板上,坐了一会乱想一通。出去到饭馆吃饭,然后看了两个片子,回来天已经全黑了,再次经过操场,整个空荡荡一片漆黑,倒有些害怕。不过才九点多钟,不远处的墙外面的那条街还时不时的传来喧闹的行人和自行车声。我在石板上很快就睡着了。我多么希望一觉能睡到天亮啊,所有黑夜里的恐惧统统管不着也不知道了,可我却醒了,不偏不倚正是一天中最静穆最幽深的时候醒了。如果天快亮也行啊,最多再熬一会,一声鸡鸣方可打消所有的惧怕和孤单。我不敢再闭眼睛,最后终于离开了这个再也睡不着满脑各种鬼狐怪异故事的地方。学校附近有个小商店,有几个人正在打牌,我走过去,买包方便面边吃边看,有个打牌的被我引的也饿了,笑嘻嘻的问我吃的什么这么香,也买了包,摸牌的时候吃,牌最后一块迅速整理。
挨到了天亮,才去睡觉。
下午睡醒后到小饭馆吃饭,我已经不仅仅是为了吃饭了,我在为自己找个聊以渡日的地方。我吃了碗面条,然后一直坐着看电视。他们把我的面条碗拾走,我还是一眨不眨的看,后来我把凳子搬到一边找个不碍事的地方看,周围吃饭的人换了好几波,有一桌喝了很多酒个个脸红脖子粗的也散了场,我还在看。我早已想好,挨到不好意思了,就换一家。11点多钟,回了学校。刚才的电视看的特别投入,中间插播的广告也是那么的津津有味,我发现许多平时不在意的地方,颇有哲理顿悟之感,像是别人家的饭那么好吃。那晚风特别大,吹得树前俯后仰树叶瑟瑟作响,我捂上耳朵,见它们没命的在动。天上没有一颗星星,空气沉闷。我多么希望风能停尽管非常凉爽。仔细倾听能听出许多毛骨悚然的东西来,让人有种是在一条长不见头的夜路上行走。我担心下雨,走了,其实是吓跑的。
我依旧去了昨天那个地方依旧买包方便面看打牌的,倒不大饿,吃了一半装口袋里。半夜下起了雨,那桌人挪进了商店,我也跟着进了商店。商店的一角有一张床,那是那夜我看的最多的地方,我多么想跟小店老板张口睡在上面,反正现在他也不睡,睡了我俩也能挤开。那些人是玩烟的,烟就在小店买,所以通宵达旦个个精神似虎,对小店老板更是一种工作,因而不吝惜提供地方和电。
天蒙蒙的亮了后,我去了学校。还飘着雨点,地面已经水汪汪的,那个地方不能睡了,我上了二楼坐在个教室门前,雨又紧了,淋着各种物体的混合声在耳畔回响。我吃了那半包方便面,又闲坐了会看空中斜然落下的雨,实在困极了,抱着膝盖睡了。我决定从今晚起晚上不睡觉了,何必提心吊胆的过呢?我换了个小饭馆能持续多晚持续多晚,通常都是老板已经开始洗脚才离开。在街上无目的地游荡,逢个打牌的地方便不走了,或者直接去那个两天以来一直伴我度过难熬夜晚的地方。
我白天一睡一天,浑浑沌沌的,经常发生梦境与现实的重叠。一天有个露小几几的小孩走到我身旁停下,我猛地起来吓得他赶紧往上爬楼梯。他妈从另一头的楼梯赶过来,小孩给他妈指我,嘴呀呀着也说不成个,他妈倒听懂了,噢,睡觉,说他这么皮干吗,一边歉意地和我笑。我环顾四周才幡然醒转,不是睡在家里我的小表弟在和我闹着玩。
之后,我经常见那小孩他妈领着在附近玩,喁喁之声不绝于耳,对见我在这睡觉充满了好奇。我也不知我睡着时,他们有没有到我身前仔细看过我。
我的钱干了,即使我早已开始捡最便宜的饭吃。最后那几天,我天天吃油条,每天天亮后我买好油条放在方便袋里,下午睡醒觉吃,然后到水龙头喝水,倒也饱了。我发现个许多并未吃饭的人也围在门口看电视的饭馆,我也混在那群人中。
我两天没吃饭了,还是昨天早上的两根油条,我喝了大量的凉水充饥,一肚子水走路都能听到里面晃动的响声,后来感到了呕心。我实在没法去了李建华那,我让个小孩把李建华从家叫出来,他还以为我回家了,这两天正想着去我家找我。我告诉他两天没吃饭,赶紧先给我拿点饭吧,他说他家今天吃的面条,没炒菜,光干煎饼,我说行。我一口气吃了三个厚厚的煎饼,到最后噎得连连打嗝,如果还有还能吃。他说我走后第二天我爸又去了他家。临走时他从邻居那借了二十元钱给了我,我正有这个意思,我们一起去找刘东,我还是躲在一处没露面。
刘东说去学校找过我几次,都没找着,还以为我不在那了。他都是下午去的。他还说刚才还见我爸从这条路经过,我感到不妙,赶忙把他俩叫走换个地方。刘东从兜里拿出盒烟,是他从许多盒烟中抽几颗集中到一个盒里的,挤挤的足有一盒多。他身上有点钱请我吃饭。
我们本打算吃点饭就算了,却喝起了酒。我把李建华给我的钱也贴上了所剩无几,我还说了句很慷慨激昂听者足以感动的话,他俩也不劝了,我已想好到矿里面的一些小工厂拾废铁卖去,我听很多人说过在那拾废铜烂铁卖了很多钱的事。
一天上午我还睡着觉,被人用手挠醒,心里烦烦的坐起来,好一会才醒过神认出刘东。他坐下来四面环顾的感觉着,说还不错。他说告诉你一件好事,赵小文现在就在学校。我登时精神大振,真的?他说骗你干吗,今天所有三年级以上的班干部到各自的班开会。我说也包括毕业的,他说起先也弄不准,后来在学校见到三班的几个班干部了。我笑着说李艳也来。他羞羞的垂下头,几乎听不见的嗯一声。我说怎么样,今天打算找她去吧,他一边摇头一边若有所思。我到水龙头冲了冲脚洗了洗脸带胳膊,但我的衣裳太脏了。我问刘东,你看我这身衣裳脏吗,他说看不出来,我摇摇头算了。我感觉到了自己的狼狈,这样子还是别去见赵小文了。
我绕到个能清楚的看到一班门前的偏僻角落,赵小文正用那种我熟悉的带着酒窝的笑容花一般的爽朗的微笑,头型由原来的短发变成了扎小辫子。穿了一身我从没见过的衣裳,更加的焕发俏丽。我想这段时间她肯定出远门了。
对于李艳,我却非常大胆,无所谓羞赧。我主动过去和她搭讪,全是些废话,弄得她不好意思了,旁边的一些女生开始小声的笑。刘东远远在一旁,我看他的时候他有意把头扭过去。
我特别大声的对李艳说走了的时候,把她逗笑了,她非常礼貌地和我打招呼。我乐哈哈走到刘东跟前让他过去真的没什么,他说什么不去,我越往前拽,他越往后挣,脸刷的红了,有些急的说,你再这样我不理你了,我笑着松开了他。刘东时不时的往以为也在往这边瞥的李艳那瞥。生怕我做出令他难为情的动作,很想让我表现的对他驯服,从而给人种英勇无比非同小可般的王者感觉,我也就顺了他的意思。李艳和几个女生经过我们身旁时,刘东老早就停止了说话,眼神很矛盾的,他不说,我也不说,但忍不住光想笑,我差点把李艳叫住,把刘东往她那一推说他找你有事,然后撒腿就跑。我看得非常清楚,李艳的脸上微微起了反应。
我让刘东帮我跟着赵小文,一番叮嘱:千万别让她发现你,如果能打听到这些日子她去了哪里最好。我继续回去睡觉,躺在石板上,想着赵小文一会甜蜜,又想到自己现在这般处境,所有美好情怀跌落。过去多好,从家里吃完饭去铁道找她,不管见着见不着;去游戏室,到李建华那打牌,还有王五那……三餐无忧,适得其所,我知道自己早晚会回家,可那极难为情的一幕该如何面对啊?我翻了个身一直在眼前晃动的泪水滑了下来,我一哭不止……
我到水龙头洗了脸,旁边有个丢弃的小肥皂头,我用它使劲打了遍手,抠出指甲内的黑泥。很长一段时间我动不动就打量那双干净的手,刻意地能不用手碰的尽量不用手碰。
刘东下午来的时候,我没睡醒正坐着发愣。他给我拿了几个软和烧饼,里面卷着菜,我迫不及待地抱着就啃,一边问别来情况。他说赵小文和几个女生喝汽水时,他也在那个摊主的钢丝床小摊上看贴画,他听赵小文对人说去她姨妈家了;赵小文家就是那个地方,他亲眼见赵小文往那个巷口拐的。我想赵小文或许看到他了,很想听听她见他的反应。刘东说光埋头看贴画了,没去看她,但她能感觉到赵小文一个劲地去看他。我高兴坏了,完全把这个想成了因为刘东是我的朋友。
天特别的黄,许多蜻蜓在一边转着圈飞,我想到上次下雨的事情,让刘东帮我找了个雨披。那天雨没下下来,极其闷热,我用它当枕头。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大雨倾盆,像倒下来的水。我依然没有穿,在商场下面避雨,那儿已围了许多嘻嘻哈哈避雨的人。不时有淋的给落汤鸡的往这跑,从头到脸地抹着水,自个儿乐起来。雨中依然不乏任何雨具皆无的骑车愣冲者。雨停,天边挂一道虹。才一小会儿,水已经汇集了许多,上面飘着西瓜皮。有车子骑过,两腿抬老高溅起一波水花。
我到街上用我仅有的钱买早上没卖完的包子吃,由于是剩的那个带圆形小白帽卖包子的胖子多给了我两个,这正是我希望的。尽管我发觉了剁碎的油条掺的馅子,却吃的很香。我终于知道了实在卖不出的油条最终的去处。
第二天几乎同一时间下了同样的一场雨,突然的暴雨倾盆继而的晴光万丈。每天这时我都打算去工厂捡些废铜烂铁换些钱,每天这时下起了雨。其实,我清楚下雨只是我一个措词,我真不知该如何去做?傍晚的时候,下起了毛毛细雨,我站在餐馆外面看电视,很多人都打了伞或者穿了雨披,我把雨衣拿在手里。我已经不去想吃饭的事了,不想也就不饿了,我在不时带着拍手的笑声和半张嘴的神志中看入了迷。
我忽然听到有人在喊我,知道是谁了,极难为情的掉过头。我爸爸十分健壮的穿个小背心坐在自行车上脚踮着地的冲我笑。虽然我的第一反应是后悔要是穿上雨衣就不会让他找到,可内心中我还是渴望这种局面的到来。我爸让我上车吧,我实在没有勇气呈现在他面前,我说我在这看电视,他说我们回家去看,充满和悦的脸上同时出现种担忧,生怕一不留神我再跑了。我低着头举手无措了会,拿着雨衣坐上了自行车的尾坐,他才发动。
长时间的沉默后,他很小心的问我这些天来吃住的情况,我离开温暖很久了,想来这些日子自己的处境,一股酸楚涌出。无论什么都一概以在同学家言之。我不敢多说,生怕我会……
我爸说,那天喝了点酒打你重了点,你就这么大的气。我嗯了一声,只有自个才能听见的一声。他带我从街上过,很多卖东西的和提篮赶集的熟人和他打招呼,他们看到坐在后面的我都为他高兴。
他说,你妈这几天净弄好吃的你也不来吃,他是半转着身对我说的,一边还留意着前面的人。一直在我喉咙处翻滚的酸楚终于成了难以遏止的泪流。我迅速把它擦干,我对自己说到家后说什么不能哭。可一进家门泪水就情不自禁的往下掉,不停的擦,不停的掉。我怎么这么不争气,我很烦自个的极力控制着,跟在停放完自行车的我爸后面进屋,迎上了正往外出的我妈,她拥着我坐下,不停地拿些好吃的点心糖果给我,我双手捧的满满的。我一个也没吃,低着头泪水在眼里打转,我清楚地看到两滴落在地上的泪水。我用胳膊迅速抹了下脸,我妈让我吃饭吧,她蒸了几锅我爱吃的包子,全部装在个大篮子里,篮子就在我的眼前,我清清楚楚看到了里面堆积着的白白的包子。我却没好意思拿,我妈让我先把手里的糖果放下吧,她递给我两个。我本应该犹豫的啊,可我迅速的放到了嘴里,本能一样的塞进了嘴里,腮帮子高高的鼓着用力嚼着。
我爸有意坐在离我很远的地方,温和的笑着抽烟,我妈则一直看着我。吃完后她还想给我拿,我说自己来,我爸说让他自己拿,随他的便。
我拿了三个去了床那边吃起来,再也无法控制,泪水尽情的流。我背向着不愿让他们看到,扑簌簌的全部洒在床上。我的哭后来成了抽泣。
从那以后,我爸对我放宽多了,很少再有吹胡子瞪眼的事情在我身上发生。每顿饭都是费尽心思地合乎我的胃口,刚刚上顿饭结束,他就开始为下顿考虑。零花钱频繁的给我,他只是告诫我不要玩游戏机,损害眼睛影响学习没任何好处,并举了在这方面深受其害人的例子,说的非常委婉和小心翼翼,其它的真的不再多问。他在我面前喝酒常常表现的不好意思。我呢,就是清楚他发现烟酒少了,也不会迁怒于我,也不去动了。这就像在共同维护一个良好的局面,任何有损对方的举措更不安的是我们自个。
以后我夜里出去他也不问了,即便是中午才回来。每当我中午回来我都会很内疚和不安,准备向他检讨,可是在他脸上我读出的是如此的慈祥和平静,好象我是早晨才出去的。我何尝不希望要是以为我是早晨出去的该多好?可种种迹象已表明我的彻底未归。后来我想,是有十多夜在外面垫着,才让他对毕竟还是孩子的我整夜未归感到放心的,而且我除了贪玩以外,确实是个让人放心的人。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我每天晚上别着一盒烟出门或者找地方玩牌,或者和伙伴们走街串巷的瞎逛,累了,就地而坐海阔天空的聊。
刘东和李建华来找我都是下午来,我玩了一夜的牌正睡着觉,听到他们喊门一骨碌爬起来。我没烟了,正巧李建华那有,他没有了,刚好我和几个夜里断烟憋了大半夜的人早晨刚买一盒放在我这里还没抽几颗。我们就着中午的剩菜根据各自身上的钱去买酒喝。菜吃光了,我就把酱豆子花生米萝卜干等只要家里有的能吃的都拿了出来。有一回有个该在中午吃掉的猪蹄,我对我爸说现在不想吃,留下来我们分了。
一天晚上,我们仨人在小镇上瞎转悠,后来互相陪同去了各自爱慕的女生家住的地方。只有我能差不多知道具体的门,他俩仅仅是知道个附近,即使这样,也能换来短暂的幸福和知足,个个神采奕奕。
我已经不再指望在外面见着赵小文,这是我在对开学的问题上唯一矛盾的地方,不知是盼望开学还是不盼望。
很快就把这个小镇转完,后来去了矿办公大楼前的喷水池那坐了会,然后又到附近浓密树荫下遍布的圆石桌凳那坐了会,也是无意中发现了那里的谈恋爱男女。后来我提议去县城。自从上次去完市里后,我已经把夜间骑车去个地方当作娱乐方式的一种,只要有合适的时机就去。
他俩是不能回家骑自行车,尤其李建华他妈此次答应他去同学家就不错了,更是不能回去。我回家轻轻打开门,被狗缠着的轻轻推出自行车,把狗推到一边关上了门。我们这次选择去的是40里外的县城,和市里正好相反方向。路上轮番骑着自行车,可无论是坐在前面还是后面我都感到不舒服。我对他俩说我一直带你俩得了。
一路上说说笑笑,我蹬的特别有劲,有一条非常漫长四下空旷无人的公路,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我只有大体沿着路边使劲往前蹬,根本不知前面有什么,一副豁出去的感觉,那段路我们都沉默着,过了那段路才都松了口气。有个很高的上坡路,李建华在后面已经打算下了,我一使劲蹬了上去,可乐坏了他,说你怎么这么大的劲。
到了县城,我带他俩满城的转,他俩是第一次来,我则十分熟悉,我姑姑家就在这。我带他俩去了几个表哥常带我玩的地方,此刻都大门紧闭,一片漆黑,从外面往里看什么都看不到。我介绍着里面种种的好玩,听的他们心花怒放,纷纷地说回来我也来玩,充满了愉快期待和想入非非。后来到个叫建华的市场,我对李建华说到你的市场了,我们一阵猛笑。再后来有些累了,到个机关门前的草坪上坐了下来。那儿还有休息的人留下的报纸,我们拼在一起,并排躺下,看着天空聊着天。天也快亮了。一会便没了声音。清晨,我们被扑哧扑哧的扫地声吵醒,到处雾蒙蒙的,路上已有少量的急匆匆骑自行车的人,我们浑身湿漉漉的,抱着胳膊同时感到了凉。李建华还想睡,我说别睡了,我们找个别的地方。他俩跟着站起来,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头,脸色蜡黄,我已经想好带他们去我姑姑家,我是没力气回去了。清洁工把我们睡过的报纸握成团扔到拉圾车里。我姑姑家离这不远,可我不想这么早去砸她家的门。我们慵散的不停打着哈欠的轮流推着自行车在外面熬了会,基本无话。
阳光厚多了,路上的人渐渐也多了,我们去了姑姑家,他俩也跟着喊姑姑。
我姑姑非常惊讶,她生怕我跟社会上不良人交往,不断问这问那,我说我们是同班同学,她才放心。我指着李建华说我俩专门骑自行车来找他玩的。李建华极不自然的笑着。姑姑问我爸知道吧,我说知道。
她烧水让我们洗澡,我们泡在姑姑家当时一般家庭没有的浴缸里,他们是第一次用这种浴缸,有些不知所措,对他俩而言更新鲜的是还有在家洗澡的事。我们洗完澡,姑姑为我们准备好了早饭,来之前姑夫已经上班去了,表哥表姐爬泰山去了,只有她一人在家。她问我上次你爸来怎么不一块来,我说今年刚毕业,还有很多事,在家随时等通知。我举了上次赵小文他们在学校集中的例子,刘东埋头吃着,已经在笑。
我姑姑疼爱地看着我,不停地让我吃这吃那,也挨个把东西拿给他俩,让想吃什么自己拿不要拘束。姑姑说,要是早来几天就跟你哥姐一块去泰山玩了。
虽然是早饭,特别丰盛,是洗澡的时候她专门出去买的,凡是早晨能出现的几乎都被她买了过来。姑姑让我们睡会觉吧,我正有这个意思,他俩却拘束不安。我想别让他俩犯难了,对姑姑说不了。姑姑家正巧有姑夫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已在外地上职业中专的表哥的游戏机,我看到后兴奋坏了,爱不释手的玩起来。起初他俩还摸索着笨拙地与我配合,后来就坐在一边看了。姑姑说上学可别玩啊,我说我都是放假才玩。我想以后终于有借游戏机的地方了,暗暗兴奋着。很快到了中午,他俩实在困极了,已小声对我说好几次走吧,每次我都说再玩一会,可每次都又玩了那么长。后来看他们实在不撑了,忍痛割爱地放下还未过足瘾的把子。姑姑的意思让我在这住几天。我其实很不想走,但也觉得把他俩撂了太不地道了。我对姑姑说我也回去吧,学校这两天还有点事情。我把自行车扔在姑姑家,她也不放心我再骑车子回去,让改天我爸来骑吧。给了我一些车票钱,又如外把我叫到里屋掏出一张一百的给我,让我不要乱花留着买些学习用的,也不要告诉我爸,她是声音很低的揽着我对我说的。
路上他俩不停地赞叹我姑姑家如何的好,颇有大开眼界之感,纷纷地说我要有个这样的姑该多好,向我投来羡慕的目光。我听着心里美极了。
我们回了各自的家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身上像散了板。
七月份,八月份,时间悄悄地进行。我早已失去了对日历的掌握,早就没了几月几日星期几的概念,日复一日地沉浸在我的游戏世界中。对我而言,这是一个夏天,一个应该进行一切疯玩的夏天,没什么不同。我根本不知大暑、立秋的时令之别,没感觉到斗转星移中天已经在变凉。
八月中下旬,升初中考试的成绩榜下来了,我是那天才知道了久违的日期。与以往不同,这次是按考试号顺序排的名。排在首位的是个学习不咋的,整天一衣兜玻璃球晃的震震响的四班的小子。还好,没让我可能因为太靠后而在家乡父老前颜面尽失。看榜时我遇到很多久不见面的同学,我们很亲热的聊。也有不少家长。两天后,所有榜上的人全部去新学校。听说还要进行一次考试,都说回去准备准备。吓唬谁的。不过,两天后是我期待的。
头天晚上我哪也没去,很早就上床,很晚才睡着。
早晨我穿着一身最喜爱的衣裳去了学校。我以为够早了,已经有了很多一小堆一小堆聚在一起很有感情在聊的人。我和处在人堆中认识的打打招呼,终于找到我班正围在一块大谈别来喜闻乐见之事的同学,我的到来更增添大家的乐趣,几乎每一句话都有如雷般的持续笑声。两个平时不大怎么和我们来因为人生地不熟才勉强与我们凑一起的女生走后,更加放开了,仿佛都憋了许久,随着不少同学的陆续到来这堆人越聚越多。
后来来了很多老师,顿时鸦雀无声,在那一会安静的时候我见到了在另一堆人中很想见的一个同学,我扬一半的手和他打招呼,他也同样动作地和我扬手。那些老师间而有距的分开,面向我们从黑提包掏出张纸,让念到名字的同学过去。我们这群人有被念到名字的嘻皮笑脸的和其他人嘻皮笑脸的点点头走了。让我兴奋的是我和赵小文被念到同一个老师列下,我一直在找寻她,被老师念到后才知她所在的位置,可惜了。
纷纷进入教室后,我有意找个离赵小文近的地方坐下,她看到了我和我微笑。那个中年女老师先是普通话的欢迎新同学,然后开始发卷子,由前面向后传,卷子是油印的,所有学科都在一张卷子上。看的出出卷人的紧迫。我多少天没接触过字了,也不知哪是哪草草往上乱填,实在诌不出来,左顾右盼,脑袋乱舞。由于我的头发留的很长了,那个老师早就注意了我,我稍微一动,她充满威严的目光就投向我。赵小文一直聚精会神的坐在那坐,笔不停地走,要不是有意在耗她,我早交卷了。
我一直在为一件事高兴,很有可能和赵小文分在了一班,其他人等亦持同种看法。还不认识就主动的相互靠拢,一副类聚和排他情结。
交卷的时候,那个老师拍一下我说,正式开学后,不准再留这么长头发啦,我说没钱剪,全班哄笑,那个老师也笑了。可惜赵小文交卷了,没见我这英勇的一幕。
我越过很多往家走的人,追上赵小文。
“赵小文!”我喊她。
她转过头,微笑着说:“是你啊。”
我和她并排走着,我说:“看来,我们真的分在一个班啦。”
她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你说那个老师是我们的班主任吗?”
“不好说。”
“我听说过那个老师很有名。
“我也听说过。”
“刚才卷子做的怎么样?”
“还可以。”
“我还以为让我们来是什么事,原来真是考试,我连笔都没拿。”
把她逗笑。有好多同学成群结队的骑车从我们身边经过,回头和我笑。我挤眉弄眼的和他们打招呼。刘东在一群人里,我的目光在他那停的时间最长。过了会李建华和两个骑车的人过去,他坐在一个车后面,看我一眼赶忙转过脸捂上笑,再看再转过脸笑,如此反复几次。过了会又独自骑自行车过来,故意从离得我很近的地方过去,我没理他。
我问赵小文:“你怎么不去铁道了呢?”
她一愣说:“去我姨家了。”
“你姨是什么地方的?”
她想了想说:“徐县。”
我深有惋惜,早知我也去那了。
“我也在徐县住了很长时间。”
我还想问问她姨家住哪片,算了,别碰钉子了,刚才她说徐县就吞吞吐吐的不大想说。我说了徐县几个好玩的地方,看她没什么反应,自言自语的说,对,你们女同学不感兴趣的。
“游泳总可以吧,男女都喜欢,我在游泳池见了很多小女孩,游得都挺不错。”
“我姐带我去了几次。”
“真的,”我说,“你在哪个游泳池?”
徐县其实就那一个游泳池,没等她回答我说:“我是在体育馆里面的,你呢?”
“我也是在那。”
我笑了:“我怎么没见你?”
“我不是经常去,”她垂下头。
“难怪了,有那么几次表哥领我到别的地方玩去了,可能就是那几次你去的,真不凑巧。”
她没有吱声。
“如果你在那见我,会认出我吗?”
“当然会。”
“会和我说话吗?”我感到有点太直接,忙补充说:“我敢说你肯定不会,就是会你姐也不愿意,她肯定不会想到我们是一个学校的,哪有那么巧,她会把我当作社会上专门勾搭小女孩的小坏孩。”
“我走了。”到了个岔路口,她说,然后往一边走了。我原地站了会后,追了上去,“我也走这边。”
她拘拘谨谨的低头看着脚尖,迈着细碎的步子。
“很可惜啊,崔田田没能和我们在一班,你知道她在哪个班吗?”
“她是到了姓赵的老师那个班。”
“是这样啊。”我也随着她的心情沉重。
后来实在不能再跟了,掉头返回,到学校骑自行车。我骑着车子,老远就看到在老地方等我正对我笑的刘东和李建华。
那次考试才是最终决定名次的考试,据说六月份的考试多数考生分数都差不多,原因众说纷纭。有一个最能靠得住也是说的人最多的:题出偏了。我听说这个消息后为那次考试患得患失了好几天。
刘东家的房子迅速盖了起来。前不久我从那过,垒起的砖头不过和我差不多高,到处堆放着水泥、沙石和砖头,而今已是座气派的住宅了,很难让人和以前的茅草屋联系在一起。门窗还没安,靠外面的那间当中放一张撑蚊帐的床,他爸每晚就在这看夜。在里面说话空空阔阔,很有意思,像是在听一个从远方飘来的声音。刚一小会身上就被咬了好几个疙瘩。这么多蚊子,我手舞足蹈的抓着痒说。他说,晚上才多呢,能吃人,头几天我爸没撑蚊帐脸都被咬肿了,就这样还得打药。
他们家正式入住后,里面仍很潮湿,墙按一下一个坑。他还是和他哥一个房间,在最里面的那间,但两张床的距离就远多了,呈对角形。一次我去他家找他,只他哥在家,我也想不出他哥有什么理由不回家了。他正在看邮票,我问你弟弟呢,他说不知道,低下头继续惬意欣赏。我偎过去也跟着看,等他翻完我要了过来,重新看了一遍。
他问我,你也集邮吗?我想要说自己没这方面的兴趣肯定怪没面子。我说我收集钱币,老式新式硬币纸币不等数额的都有,果然他哥很感兴趣,问我都是崭新的吗,我说差不多,有几张老钱实在没法弄来新的了。我答应他哥,哪天拿给他看。反正我有几张过去的老钱,到时全给他也行。我和他谈到了台球,这才是我最愿意的。我说有时间好好跟你学学,他哥有点受宠若惊,我哪行。其实特别高兴。我是真想向他学,想向一切台球高手学。有一段时间我很想成为一名台球高手,经常充满出神入化的球技如何技压群雄惊世骇俗的英雄主义的幻想。他说刘东在学校有什么事让我告诉他,我说有事有我就够了,他重重的拍了拍我的肩。
刘东邀我到他家的平楼上睡觉。他很有主人风范的给我铺完再给自己铺,十分郑重其事。然后睡倒非常舒服的,看得出这一刻他还有他家人盼望许多了,他终于有了自己家的平楼,可以在自己的平楼上享受炎热的夏季只有高处才有的凉风。我看到不远处的平楼上许多一闪一闪的烟。
开学了,我专门用了一下午的时间买了一身衣裳,又一次地去王五家和游戏室玩游戏机,顺便还钱,大有最后一次收收心好好迎接新的阶段的意思。我当然也有我的计划,就是一跃前列,引起哄动。
我没有和刘东、李建华、赵小文、崔田田,还有陈向阳分在一班,除了李建华和陈向阳谁也没有分在一起。这或许只是我隐约的希望和下意识的参照,不代表他们,他们有他们各自的心目中的安排,就像一层楼的多户人家,各自有各自的生活。
赵小文在一班,重点班,我呢,那个班也不是多差,刘东和李建华的班也一般。
我和赵玉宝分在了一班。去教室的时候,他已经在后面的一个位置坐着了,手臂仍缠着绷带。我走到他身边说,你也在这班。他笑着闪到里面,让我坐在他身边,我俩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我留意着许多从不同学校考来的陌生的面孔,总是不自觉地从特征和名字上找寻他们和我过去同学的相似之处。我错觉般地把某人看作了某人,就像只不过在中途换了车,乘客还是那些乘客。这种感觉亦幻亦真的在我的脑海里停留老长时间。后来,我才知这些人中的一些人才是我以后的生命中永不磨灭让我感到曾经多彩多姿的人。
中学的校园里有乒乓球案子,我迷上了乒乓球,我和赵玉宝几乎每天放学都去玩。太晚了买包方便面啃啃匆匆去上晚自习。我买了副球拍,这是我第一次用不着藏着掖着瞒着我爸私自买的玩意。他对我喜欢这项运动十分支持,很多个星期天在我妈时有参与下我们找地方过招,他穿上了很久没有穿过的球鞋。
没事我就去赵小文那班向她借书,打都没打开下课后又给她送去。上学放学的路上,也让我动了很多的脑筋。我还和她看过两场电影,都是学校集体包场深具爱国教育意义的那种。我硬是从和赵小文座位号挨着的人手里换的电影票。她的学习依旧名列前茅,经常被当作楷模在些俗不可耐的老师口中传诵,作文也被个俗老师摇头晃脑表情富有陶醉的围教室转圈读过。我呢?三分钟热度后依旧在中下游徘徊。
岁月如梭,转眼又是一年,刘东来到我家,又放假了。
嗯,又放假了,真快。
怎么过?
还和去年一样。我深深地望着他同样也是深深投来的目光。
我们兴高采烈地去找李建华,兴高采烈地重拾昔日足迹,那人、那景、那时令,却没了那时的激情。是啊!欢乐属于阶段的,那个阶段的欢乐我们会永远铭记,我们已有了新的阶段的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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