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否则怎样,姐姐就要对我不客气了吗?”。
唐赛儿睁圆了杏眼,那般惊讶又无辜的可爱,简直让人无法对她彻底生气。
小古看着她,突然笑出了声,双眼弯弯俏皮可喜,更见少女的楚楚风致,“你身手了得,我可不是你的对手!”
她的嗓音变柔,好似真是对着小妹妹嬉戏说笑一般,但内容却让唐赛儿再也笑不出来了——
“我数三下,你若是不停手,我就立刻高喊有贼,把人招来,大家玉石俱焚就此了结!”
唐赛儿微一皱眉,把手中长铲往渣土之中一插,将墨黑渣土铁石满满一铲甩入车中,曼声抱怨道:“我只是在这片乱坟场里挖些焦土铁渣,你们这些富人就这么悭吝,把一个钱看得比磨盘还大,不给就不给罢,还要诬赖我是贼——唉,这年头,穷人的日子真是难过啊!”
“我倒是没见过这么贪心的穷人,想着把一万两千两黄金独吞——”
小古微微冷笑,盯着唐赛儿那板车上的渣土碎铁,目光深不可测,“就算你是白莲教的圣女,也不能把黑白两道都当成傻子呀!”
两人唇枪舌剑,一旁的蓝宁只觉得冷汗直冒:眼前分明是两名如花烂漫的少女谈笑晏晏,实则却是暗藏凶险!
唐赛儿还要搪塞,小古面色一愣,笑意更加冰冷端丽,“我说过,数三下——一、”
“不能打个商量吗?”。
“二、——”
“这是官府为非作歹的飞来横财,江湖鱼龙混杂,各凭本事——”
“三!!”
眼看小古面凝寒霜将作雷霆之怒,唐赛儿终于颓然放下铲子,正色问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见者分一半。”
小古平静说道,却让唐赛儿怒极反笑,“十二娘子,你真是威风霸道!我花了多少心思才得到的黄金。你却横刀杀入就要得一半——你的脸面也未免太值钱了吧?”
小古却也没有生气,幽邃双瞳闪过明灿的火光,“我的脸面有多大,是该让你见识见识——是要文比还是武比,划出道来吧!”
唐赛儿忽闪着大眼睛,笑得像只小狐狸,“这里不是动手的地方,白莲教也不想跟你们多起争端——只有一条:若是你能说黄金是怎么到我手上的,我立刻二话不说,退让一半!”
“就这样而已?”
小古忍俊不禁。微微张口,只说了一个字,“酸味。”
唐赛儿脸色一变,心中暗暗预感不妙,却仍睁大了明眸,等待她的下文。
“其实,一开始我就见过你了,戴着獠牙鬼面的小姑娘,你的圆光幻术真是让人印象深刻啊……”
小古娓娓而谈。手中的风灯照亮她整张面庞,依稀可以看出那平凡五官下的锦绣风华,“我听说,你家里是开酿醋作坊的。所以下手之时,往往会在现场洒下米醋,表示你已经捷足先登了。”
她到底知道了多少……唐赛儿听到这一席无关紧要的话,心中一松。却又更加警醒凛然。
“其实所有人都猜错了,你在现场撒上米醋,根本不是为了标记身份。而是为了让黄金消失不见!”
这一句石破天惊,终于让唐赛儿霍然动容!
她居然真的发现了!
“从一开始,马车停在驿馆还未交接的时候,你就已经动手了——你撒下的酸液,其实根本不是什么米醋,而是用炼丹炉的高火烧就的‘绿矾油’!”
“古时的炼丹家孤刚子在《黄帝九鼎神丹经诀》中就记载着‘炼石胆取精华法’,炼出来的‘绿矾油’能溶解腐蚀一切,包括黄金。”
唐赛儿的目光紧盯着小古,脸上神气不再是得意,而是复杂的专注——似乎是惋惜自己的功败垂成,又隐隐盼望着小古说完,真正验证她并非曲高和寡,也是有知音的。
“你一开始用的剂量不多,不能完全消溶黄金,却也足够让它变形碎裂成团、发黑暗淡——你发现奏效后,干脆大量制造,用厨房的铁锅趁夜浇灌进去,让黄金发生反应,变成这些‘焦土铁渣’,你再利用运送煤渣的车辆将它们运出——由于罗战被捕,平宁坊又被炸,你们厨房的煤渣虽然也有人例行盘查,但只是匆匆走个过场。”
“这些真正的废品,跟罗战私下出卖的那些兵器甲胄不同,是根本不会有人多注意的,于是它按照往年的规矩,就倒在这个距离不远的庄子树林里——我向家丁们打听过,这位皇商为人又抠又精明,买通了处理废渣的小兵,把这些废渣源源不断的运来,是为了填平这些野坟,想要造起果树林来。”
“于是,你只要每晚来这里挖走这些焦土废渣,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黄金带走了。”
小古一口气说完,熠熠宛如星辰的双眼看向唐赛儿,“你的手法确实高明,只可惜,天下间的行家,不可能只有你一个。”
唐赛儿听得双拳紧握,抬眼不服输的看向她——两人的目光微一触及,顿时火花迸射。
然而她竟然没有生气和沮丧,只是凝视着小古,唇角的弧度转为不服输的顽皮,“清谈无益,你说这堆焦土里面有黄金,有何证据?——你能让黄金恢复如初吗?”。
“这又有何难呢?”
小古微微一笑,拿出一只大肚白瓷瓶,上面封了蜜蜡木盖,显然早就有备而来——蓝宁分明看出,这瓶是从广晟房里顺来的。
她打开瓶子,顿时一股刺鼻酸味随着白烟蒸腾传来,唐赛儿发觉这味道十足十是“绿矾油”的气息,只是显然要浓得多。
小古接过土上的铲子,轻抖了一铲渣土丢入瓶中,再另外出去一块铜块,爽快的丢了进去。
白瓷瓶中咕噜连声,白雾开始沸腾滚动,酸味正是浓烈。吸入鼻端就禁不住要打喷嚏咳嗽——到了最激烈之时,甚至有酸液蒸腾跃出,小古一拉蓝宁避开了。
过了许久,这种沸腾终于停滞,小古倒出酸液,顿时地面一片焦黑——这酸液竟然会腐蚀地面!
里面的铜块已经荡然无存,出现在三人面前的,竟然是一块崭新的、不规则的金块!
唐赛儿眼中的惊奇,在这一刻达到最高——用铜块放入“绿矾油”中发生反应,置换出金块。这本是白莲教经文术法卷轴中的不宣之秘,没先到眼前这个女人居然也懂得!
“你难道也看过我白莲教的天经?”
面对她惊奇震惊的质问,小古摇了摇头,“每一家苗家寨子都有自己的秘密手艺,我的母亲精通的,就是这些瓶瓶罐罐的药水。”
从前,母女二人被禁锢在那深深内宅之中,视线无法越出四方庭院的天空,母亲穷极无聊之下。把苗家的所有技艺都教会了她。
唐赛儿至此心悦诚服,再也没有任何刁难,爽快道:“既有如此手段,分你一半夜算应该。我昨晚已经挖走五车了,剩下这五车归你了。”
她本是半大少女,说这话的架势倒是颇有气概,却像是孩童学大人说话。一挥手自以为有权威,却惹得蓝宁噗嗤一声笑了。
唐赛儿瞥了她一眼,嘟囔道:“蓝宁姐。你们搞那个救人的计划,我都没有去告密呢——你承了我这份人情,居然好意思嘲笑我!”
蓝宁用袖子掩了笑意,一本正经的对她说:“是是,是我孟浪了,对不住。”
一边低下头,还是想笑——这孩子的包子脸大人样实在是挺可爱的。
唐赛儿把铲子和板车一丢,干脆道:“长夜漫漫,你们就慢慢挖吧,挖完一车还有四车,等这些废渣都搬回去,再慢慢用绿矾油置换恢复吧。”
她看到两人的表情发苦,更加乐不可支,嘻嘻笑着就要走开,却又想起了什么,停住,看着小古,“小安已经顺利救出去了吗?”。
小古见她眼中满是诚挚关切,据实答道:“她已经平安到达金陵,这会大概已经见到亲生母亲了。”
“小安,终于能回到母亲身边了吗?”。
唐赛儿的眼中闪过羡慕和欣慰,最终却是笑得比以往都要甜美舒心,“这样就好,小安那个人啊,又乖巧又胆小,若是没有我在身边护着,只怕就要吃亏——现在有她娘亲在,我总算可以放心了!”
她转身要走,却听小古低声道:“请留步。”
唐赛儿的脚步停下,只听小古低声道:“我知道你是白莲教的圣女,深受贵教的器重。但如今朝廷势大,小民如草,些许人命死难,对于那些上位者来说,只不过是地里的韭菜,割了一茬还有一茬,对各自的亲人来说,却是顿失依靠,全无活路了。所以,非到万不得已,轻易不要跟官府硬碰硬——这是我一点肺腑之言,还是请你们能斟酌。”
小古说这话,也脱离了平时冷淡平静的神情,而是一片诚挚,出发自内心。
唐赛儿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问道:“你们金兰会跟朝廷仇深似海,为什么却希望别人忍气吞声?”
“正因为我们全家覆灭,生无可恋,才希望别家至少能骨肉团聚——就算是卑微、苦难地活着,总还有过上好日子的希望!”
小古的话让唐赛儿身形一顿,也不知她听进去了没有,只是朝身后挥了挥手,就快步离去了。
注:绿矾油是古人炼丹时对产生浓硫酸的称呼,但里面混杂着其他成分,腐蚀力较强。我这里是直接把它当做类似王水的效果处理,只能说效果有但是没这么明显。请化学学霸们放下板砖轻拍。(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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