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仲端详了一下李瑛、慕容昼、慕容夜等人的脸色，斟酌着打圆场道：“事已至此，慕容家主可愿退一步海阔天空？毕竟这好早晚了，明天是大婚正日还有千万件事情要忙呢。”
他笑容可掬，似乎换了一个人似的，不过他不问满面怒容的林慧容，也不问自愿牺牲的慕容昼，却问的是正主儿慕容夜——这刹那见慕容夜深深吸气，似要拒绝，他立即又道：“慕容教主不过随我们去府衙里走一遭，有齐王在，哪里会让慕容教主受委屈？不过是权宜之计。”
李瑛轻咳一声，提醒道：“事情紧急，请慕容家主早下决断——本王可以保证，律法公正森严，慕容教主绝不会蒙受不白之冤。”
他这话可轻可重，要说依律法论罪，胡大人被慕容府的侍卫杀死在当场，人证物证尸体一应俱全，慕容府若没个合情合理交代，恐怕难逃圣父皇太后的魔爪，眼前他只不过要一个慕容昼顶缸，解了外面的哗变之厄，不至于让胡绂的亲卫在慕容府死的太多罢了。
可是慕容昼就真的安全吗？他身为江湖黑道第一门派现任掌舵人，手底下的人命案子要论起来，只怕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官府想要依着律法给他找个罪名，着实不难。
林慧容立即想通了其中关窍，抢在慕容夜之前道：“奚大人忘记了，慕容教主是我林家的人。至于眼下——兵变这种事情，倒还真不为难。”
慕容昼原本要立即打断她说话，岂知倒先被她横了一眼，竟然略有犹豫——这个女人是他的妻主，她又在为自己出头说话，他若造点什么动静来削她面子，确实不妥。
李瑛见他二人眉来眼去，心中气苦，说话也不打算客气，“将军既然有办法就赶快去，这儿都已经听到喊杀声了——本王从未见过有人大婚之前如此场面壮阔的血祭，可真是千载难逢啊。”
在场众人皆不敢看慕容夜的脸色，唯有林慧容畅笑道：“来人，随我去会一会胡大人的精锐部属去。”
她的侍女部属齐声道：“是！”各自兵刃出鞘，连那几名纤弱弱娇滴滴的侍女亦毫无惧色，齐齐聚在林慧容身边，看起来是只等一声令下，便随林大将军出去大杀特杀。
李瑛唯觉头疼欲裂——将来皇太后追究起来，林大将军必然会挺身而出，自称事急从权，依军法处置哗变的头目，就算被慕容府的部属前面砍过多少亦可记在林大将军帐上。谁说凤凰将军近年来笨拙蠢钝来着？这眨眼间已经想好了前后关节，分明是要替慕容府扛下诸多黑锅中的一个啊。
“且慢。”慕容昼又怎么想不明白林慧容的心思？他身形闪动，眨眼间便拦在林慧容身前，轻声道：“将军息怒，此间局势混乱，倒不如让我随他们走一遭。”
林慧容微笑道：“你不觉得今天这些场面也太匪夷所思了么？我瞧这些士兵哗变，只不过是有人搞乱场面的由头。就算慕容府肯委屈退让，你愿意束手就擒，未必人家就肯放过我们，倒不如杀条血路，看对方还有什么伎俩没有使出来？”
在场众人皆凛然生惧，慕容夜亦道：“正是，今儿慕容府防卫不周，致使各位贵客受了惊吓，夜惭愧无地。凤凰将军既然说了要依军法约束那些乱兵，也是正理，若是奚大人能出面，就更好了。”
这个烫手的山芋又扔到奚仲怀里，他怎么敢接手？立即向齐王道：“凤凰将军言之有理，只是胡大人尸骨未寒，便屠戮他的亲卫，不太好吧？”
李瑛只恨此间不是他的神策军营，否则摔杯为号，忠的奸的一律按倒五花大绑起来再慢慢说理岂不最好？眼见喊杀声近，更有一两处火光冲天，更兼凉风助阵，说不定也不嫌弃血祭不详，慕容府很快就要烧成白地——慕容家主竟然也能安稳高坐，真是奇怪哉也。
李瑛能想到的事情，慕容夜又如何想不到？只是这一刹那，他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慕容府这一场浩劫，说来是敌人太过强大，而他又要趁机倾覆慕容朝的势力，才导致府内空虚，而敌人势如破竹。
——如果眼前的一切能够从头来过，难道就没有办法、没有机会阻止这一切，或者尽力减少损失么？
越明媚、杜蘅，以及所有忠诚于他的部属相信他这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计划，皆因全心全意依赖他，以为他会有别的机密安排。而他之所以对那些显而易见的漏洞没有在意，到底是因为精力所限的疏忽？还是因为痴心而生的绝望？
他与杜蘅的婚姻是镌于金石的盟约，绝不能因为个人的感情转移而更改，慕容夜爱上林慧容不能，杜蘅爱上寒槿也不能。除非——世上再无慕容府，而他与杜蘅，都不需要再背负家族的责任。
冷汗涔涔而下，慕容夜突然想到不知何年何月何地的梦魇，依稀仿佛见过眼前这场面，那时自骨髓深处泛起的倦意与恐惧，至今思及还有余悸。
那个他深爱的人近在咫尺，可是永远不能接近的距离，不论毫厘还是百丈，都远如天涯。
李瑛与慕容夜都不约而同陷入一种奇异的沉默，似在神游太虚。在场众人面面相觑，唯有林慧容毫不在意，连视线也懒得往那两人处多瞥一眼，只是拍拍慕容昼肩膀，笑道：“教主且放心，谅那些小卒也奈何不得本将军，教主倒是留在此处镇场子要紧。”
慕容昼可没那么多心事，漂亮的眼睛微微一横，似有愠色，还未出声，便已听到普贤天尊那讨厌的声音远远响起，“本尊今天要屠了慕容府满门，闲杂人等速速闪避，误杀不管埋！”
众人皆要一口老血喷出来，这老魔头来去若无物，把在场的白道英豪都当摆设么？若是还要纵容他这般肆意大杀，传出江湖去大家的脸面还能不能要了？有些脾气暴躁的，已经拨出兵刃开始叫嚣，更有人跃上屋脊准备迎敌。当然也不泛有些心思缜密之流，考虑如果跟这个老魔头拼命划不划算。
似乎在深思中的慕容夜突然拂衣而起，朗声笑道：“这老魔头，还真欺我慕容府无人么？”
他掩饰的极好，似乎还是名满江湖的少年家主，没有人能读出他心底深深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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