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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最前面:如果不是那次相亲。我可能仍然烂在河南的一个农村里。青龙说,这一切都是命。我的命运或许早就被注定了,逃不开,挣不掉。而我,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不敢回头去想,我到底喜欢像今天这样整日疲于奔命,还是在当年的村子里终老一生。
我叫程大力。是个孤儿,我记事的时候,父母就不在了。我住在一个据说是我们家祖宅的破院子里。靠乡亲的施舍度日。
有人可能认为吃百家饭是一件很牛的事,象征着刚强和不屈。其实,孤儿们为了混饱肚子所遭受的白眼和嘲讽实在不是普通人所能了解的。
得益于新乡长新官上任三把火。我在12岁那年正式开始了九年义务教育,学费由村委会支付。两年后村子里分给我几亩荒地。
初中毕业后,我就没再念下去。一则,学费是个大问题。二则,我已经二十了。实在没脸再和小孩们挤在一个教室学习了。
辍学后的我既不爱种地,也没有出去打工。我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坐在门口一堆枯柴上,斜倚着晒着太阳。眼光贼溜溜盯着来来往往的大姑娘小媳妇。
春意正浓,万物复苏。我被暖暖的太阳晒得全身发痒,右手不自觉的伸到腋下,摸出一只跳蚤来,放到嘴里,嘎嘣一声,又脆又响。
嗯。我很满意得把带着血腥的残尸吐出来。又继续摸下一只。
阿进带着金丝眼镜从路上走过去,一脸鄙夷得看着我。他那城里的女朋友偷笑着指着我问道:“你们村怎么一个活脱脱的阿Q。”
阿进满脸不屑:“他?宝贝你就别侮辱阿Q了。”
两人一阵大笑走过去了。
我看着他们的身影,恨恨地呸了一声:“上过大学怎么了。看不起劳动人民。让毛主席宰了你反革命。不过……这姑娘身材真不错……要是那小手能让我拉一拉……”
“大力,想什么呢,看美得你?”
一个声音在我耳边炸响,我把吓得一哆嗦。我冲那人埋怨道:“八婶啊,咱能小点声说话吗?把我吓傻了你养着啊。”
八婶叉腰道:“你个兔崽子别不知好歹。什么叫吓傻了我养你,啊?当年不就是八婶和乡亲们把你养大的吗?啊?八婶嗓门大了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还没听习惯?啊?”
八婶一向点火就着的脾气。把她惹毛了可不是什么好事。我赶紧说:“婶,别生气呀。这不跟您开玩笑呢嘛?找我啥事?是不是给我介绍个媳妇?”
八婶一拍大腿,扯着嗓子说道:“诶呀大力呀,真让你说着了。婶子我呀,还真就是给你说媳妇来啦!”
我一听这话就懵了,给我说媳妇?给我这样的说媳妇?家徒四壁,好吃懒做。这哪一条也和媳妇不沾边啊。
我急忙跟八婶说道:“这玩笑开不得啊。你要是骗我,回头我找你要媳妇啊。”
八婶一脸正义凛然:“明天这个点。来我家找我。婶子领着你去。嘿嘿。大力呀。这一村子也就婶子疼你。知道想着你的终身大事。那姑娘是我外甥女,长得那叫一个好看。”
我满脸感激状:“那是那是,谁疼我,我还不清楚?婶子您的好,我都记着呢。”
八婶满意的点了点头。对我说:“对了啊。把你那胡子头发拾掇拾掇,找两件干净点的衣服,别给我太丢人。还有今晚上洗个澡啊。”
我满脸笑意:“诶,放心吧您呐。”
抬头看看,天还早。我晃晃悠悠来到村头的理发馆。
理发师傅老麻头,半玩笑得打招呼:“哟,大力也来理发馆玩?稀客呀。”
我往椅子上一坐:“甭废话,理个最好看的头。”
老麻头一脸不可思议:“你?理发?”
我:“啊,我理发。怎么了,快点啊。”
老麻头拿起推子在我头上比划了比划,满脸不情愿:“这头发上全是泥,怎么理呀。”
我:“理发的你还不管洗头?”
老麻头不情愿地把我推到水池旁,一边洗一边嘀咕:“大力你一年也理不了几次发,对我这的流程倒是挺熟悉。诶,我说,你这头发又脏又长,浪费我不少洗头膏,一会得加钱。”
我坐着不说话,心里想:“加你麻痹。你见谁跟我程大力要过钱。”
麻老头说话啰嗦。理发挺快。一会的功夫给我理成一小平头。我照了照镜子,满意的点点头。对麻老头说:“谢麻爷爷了啊。”
麻老头:“不用谢。三块五。理发三块,洗头膏五毛。”
我苦着脸说:“麻爷爷,我没钱。要不您把我头发再接回去吧。”
麻老头勃然大怒:“啥,你没钱?没钱还来理发?消遣我是不是?”
我:“哪能啊。明天我要去相媳妇。怎么也得拾掇拾掇啊。”
麻老头看了看我:“相媳妇?你?等等,谁的媒人。”
我:“八婶啊,刚跟我说的。”
麻老头一听这个就乐了:“走吧走吧。钱不要了。相媳妇,哈哈。”
我从理发馆出来。高高兴兴往回走。你别说,脑袋上洗干净了,感觉就是不一样。只不过,麻老头的笑怎么让我那么不舒坦?莫非明天的相亲有什么问题?
常年的百家饭生活早让我学会了察言观色。我对别人的感情变化极为敏感。只不过这一次,找媳妇的剧烈喜悦感已经把这一切都掩盖了。
我回到家。想洗个澡,在杂草丛生的破院子里边转了一圈。连个不漏的水桶也没有。
乖乖,现在村子里有钱的都买手机了。我却连个水桶都欠奉。说起来,家里唯一的电器是个破收音机。还是上学的时候从看门老头那偷得。
没办法,我三下五除二脱下衣衫,提着笊篱似的水桶在井里打了一桶水。趁他还没漏完,手脚麻利得浇到我身上。
听说伟人也是这么洗澡的。我一边搓泥一边憧憬将来乌鸡变凤凰的场景。将来有一天,要是我飞黄腾达了。哼哼,先把阿进那小瘪三的城里姑娘抢过来。
此时虽然是初夏,但是夜风依然很凉。我拿井水洗了一会。有点冻得手脚不听使唤。最后哆哆嗦嗦擦了一把,钻到被窝里睡了。
第二天。睡意正浓。听见一个大嗓门喊:“大力,大力。起来没?”
我一边穿裤子一边应声:“起来了,谁啊。”
一个人走到院子里,正是八婶。东张西望得找我:“大力,你在哪呢?”
我从屋子里走出来。这呢。
八婶费劲得走过来:“大力啊。你这院子里的草长得快比房子还高了,八婶我找你还真不容易。没事的时候你也铲铲它们。都快长成精了。别墨迹了,咱们走吧。小媳妇还等着呢。”
我一边系扣子一边往外走:“我这早饭还没吃呢。”
八婶在前面头也不回:“别糊弄我啊。你这几十年哪天吃过早饭?天天睡到大中午现在想吃早饭了你。”
我嘿嘿笑了笑,跟上去。回头看了看满院子杂草,确实有点妖气弥漫的感觉。这么一想,心里突然后怕起来:我每天就在这里边睡觉?怎么看怎么像评书里边的鬼宅啊。
相亲的对象叫桃花。住在千眼井。这村子在我们村北边。
听说这个村里的井不出水,是用来养蛇的。一口井就是一个蛇窝,里边能住千条蛇。水井被蛇钻的千疮百孔。所以这村子叫千眼井。
走了二里多地。八婶把我领到一个院门前。我看那院子院墙高大,红砖绿瓦。这家人肯定挺富裕。
我问八婶:“这家人挺有钱吧。什么样的女婿找不到?找我这穷小子干嘛?”
八婶一脸笑意:“因为我们家大力长得最好看呐。”
我突然觉得八婶是个老鸨子。正在把良家妇女往火坑里推。
正在胡思乱想着,院门开了。走出个中年妇女,估计是桃花的妈,看了看八婶,扭头又看了看我:“来啦?”
八婶:“来啦。”
两人也没多客气。互相问了几声,就把我们让进去了。
我走到院子里。随便一瞟就看见满院子蛇井。少说也得五六个。想一想里边住的全是全身粘液的蛇,互相纠缠着,攀爬着。突然我有点想吐。心里犯恶心,觉得这里阴气森森得。
八婶看出来我不对劲,不过这个老不正经的指着我哈哈大笑:“你看大力平常满不在乎的。现在要见我们桃花了,紧张的脸都白了。”
桃花妈也就附和着笑。
我们走到屋子里坐定。桃花妈就叫:“桃花啊。你倒是出来看看啊。”
紧接着就听见里边套间里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然后一只手撩起帘子,露出一张姑娘的脸来。轻轻向我瞥了一眼,就又返身回去了。
说实话,这姑娘长得真不错。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总想着院子里那些蛇,看见这姑娘的时候我的第一感觉不是漂亮,是阴冷。怎么这姑娘的眼神,一瞥之间,那么让人害怕呢?
我摇了摇头,好事多磨啊。好容易我程大力要有媳妇了。老天爷又让我生出这些想法来恶心我。
本以为桃花妈会问些家庭情况什么的问题。谁知到这老太太只是看了我一眼。随便问了问多大了。就不再同我说话了。只是和八婶咬耳朵。
我心说这俩老娘们也太不懂事了。这屋子里就坐着三个人。你们两个当着我的面咬耳朵。有什么我不能听得啊。这也忒不拿人当回事了。
我正在这生闷气。只听得院子里彭,彭,彭得响。一开始是缓慢的一声接一声。然后变成了双重奏,紧接着响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我只觉得这声音直击心肺,越听胸越闷。若不是怕在未来丈母娘面前漏了怯,早拿手捂住耳朵了。
显然桃花妈也注意到这情况了。冲里边屋子里喊:“桃花,快去看看水井怎么回事。”
我一听是水井,心里咯噔了一声。向来听说千眼井养蛇的井虽然从来不出水,但是都被叫做水井。而真正的水井则被叫做水塘。
这样是有什么忌讳我不知道。反正一听见桃花妈让看水井,我就知道是那些蛇有问题。
这时候院子里的声音一阵紧似一阵,我胸口的憋闷也一阵强似一阵。只觉得有口气淤积在里面,越涨越大,眼看就要爆出来了。我想此时我肯定难受得口歪眼斜,连桃花从我身旁跑过,摇曳生姿的曼妙身材也没来得及欣赏。
正难受着。抬头一瞥。八婶和桃花妈居然还在咬耳朵。我的天,老子都快吐沫子了,她们就不能过一会再说?
正这时候,听见彭的一声巨响。可能这声音并不大,但是我难受得睁不开眼,对院子里的鼓点分外敏感。这一声让我耳根发麻,但是先前的憋涨感全都不见了。反而是冲破牢笼的自由感。像一头困兽终于被放出来了。
我心想:“可算是结束了。不知道这些蛇在井里边闹什么幺蛾子呢。”
还没等我长透一口大气,我就闻见越来越浓的腥臭味。同时,桃花在院子里大叫:“妈,不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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