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要抓投毒犯，他俩安的什么心
也色中的晒谷场仿佛被泼了层牛血，任长顺腕上的上海表链子哗啦作响。
“任会计说得在理。”
兽医老周扶了扶断腿的眼镜，瞥见任长顺腕上的表链反光，“如果真是水源出了问题，那就得取水样去县防疫站检查一下才行……”
他突然噤声，试管里幽蓝的液体让他想起在莫斯科留学时见过的辐射标记，可话没说完就卡在喉头。
因为他看到任长顺的解放鞋正碾着地上半张撕碎的《参考消息》，上面赫然登着“米帝国主义细菌战”的报道，“米国在越国使用生化武器”的标题在鞋底泥污下扭曲变形。
“任会计，您给掌掌眼。”兽医老周突然凑过来，手里的试管装着井水样本，“这水……”
任长顺的瞳孔猛地收缩。
试管里的水果然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像极了那瓶苏联菌液的色泽。
他后槽牙咬得咯咯响，面上却堆起愁容，装作一副不知道的模样：“怕不是真要遭了米国的毒啊！”
裹着白头巾的张婆子突然伸出手指，颤巍巍地指向磨坊的方向：“诶！我记得陈凡，就是那个猎户陈凡！他不是天天在磨坊外面的那口井里打水吗？！”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缺了门牙的嘴漏着风，唾沫星子四溅，喷在她胸前那枚“***”的徽章上，显得格外刺眼。
她继续说道：“昨儿半夜俺起夜，亲眼见个黑影在井台转悠，好像是在往那水井里头撒东西，也不知道撒的是什么……”
“你们说，会不会就是陈凡往水井里撒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啊？”
张婆子的话如同一枚炸弹，在人群中引发了更大的轰动。
人群立刻炸开了锅。
议论声、惊呼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慌氛围。
生产队的工作人员沈金凤怀里的死猪仔摔在印着“备战备荒”的麻袋上，黄脓溅到任长顺的裤腿。
任长顺强忍着恶心摆出痛心疾首的表情，指甲却把掌心掐出了血。
他当然知道张婆子看到的那个往水井里撒东西的黑影是谁——分明就是任卫东。
昨晚，任卫东听着他的吩咐趁着夜色，偷偷溜到井边，将含有嗜盐菌的菌液撒了进去。
任卫东那蠢货！居然被这老虔婆给撞见了！
此时任长顺虽然心中惊恐，但更多的是庆幸。
庆幸当时月黑风高，张婆子并未看清那黑影的真面目就是任卫东。
但此刻，任长顺还是故意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假模假样的突然捶打板车，难以置信道：
“呀！你是说陈凡啊，要论起亲戚关系来，他还得叫我一声三舅姥爷呢……”
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无奈与惋惜，仿佛真的在为陈凡的“罪行”感到痛心。
但随即，他又话锋一转：“诶，可陈凡他家三代贫农，按理说，应该没必要往水井里撒东西的呀……”
晒谷场东头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
“倒了！全倒了！”喂牲口的孙瘸子跌跌撞撞跑来：“驴、驴圈全倒了！”
他挥舞的草叉上粘着带血的驴毛，在火把映照下宛如当年武斗时的红 缨枪。
他的裤脚还滴着粪水，一条瘸腿绊在“农业学大寨”的标语牌上，粪水泼溅到任长顺锃亮的皮鞋——这是用倒卖的粮票从黑市换的军用皮鞋。
任长顺下意识的露出了一副厌恶的表情，差点没忍住把孙瘸子给推开！
但好在他立刻意识到现在有这么多人在场，他可不能做出那么出格的事情，于是他又迅速的忍住了脸上的不悦和嫌恶，趁机跳上粮囤，振臂高呼道：
“乡亲们！当年米国的细菌弹害死多少耕牛！如今这井水可是重要的集体财产，咱们可得保护好了……”
他故意将试管举过头顶，蓝光在暮色中妖异非常。
话没说完，就被民兵队长的怒吼打断。
“查！现在就查！”
民兵队长脖颈青筋暴起，他腰间的五四式手枪套拍打着褪色的军裤，“现在就去把陈凡叫来！还有他那个知青媳妇也一起叫来！”
“我倒要看看他们俩公婆到底安的什么心思，居然敢往井水里投毒！”
十几个基干民兵哗啦啦拉动五六式半自动的枪栓，刺刀在夜色中织成死亡的网。
“抓住投毒犯！”
人群像被灌了迷魂汤似的，发出野兽 般的嚎叫，跟着民兵队长往磨坊涌去。
人群里的张婆子挥舞着裹脚布当旗帜，布头上“破四旧”的字迹早已褪色。
刘寡妇抄起喂猪的泔水瓢，混着猪仔尸体的馊水泼向磨坊方向。
不知谁砸碎了代销点的橱窗，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缸滚落满地。
火把将墙上的大字报“**********”照得血红。
夜色中，得宠的任长顺望着十几个举着火把往磨坊冲去的民兵和村民们，慢悠悠掏出怀表。
表盖上刻着"奖给生产标兵"的字样，在火光中泛着幽光——这是六五年他举报亲哥搞投机倒把换来的奖励。
“老周！”
任长顺的枯手如鹰爪扣住兽医老周的手腕，他指甲缝里还沾着今早埋菌液时的黑泥，“刚才你不是怀疑这水样有问题吗？那你可得赶紧把这水样送去省里化验才稳妥。“
兽医老周的眼镜片蒙上雾气，他想起六八年因为化验报告丢了党 籍的往事。
公文包里的《赤脚医生手册》突然变得滚烫，那是陈凡的媳妇儿佟晓梅昨天送他的绝版书，扉页还夹着一张治疗疟疾的偏方。
磨坊方向突然传来犬吠，任长顺趁机抽走试管。
幽蓝的水样在玻璃管里晃荡，倒映出他扭曲的笑容——像极了那年把亲哥绑上批 斗台时的表情。
夜色如墨，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挡，只有零星的星光点缀着这片土地。
人群像被灌了迷魂汤似的，带着一种莫名的狂热与不安，跟随着民兵队长的脚步，沿着蜿蜒的村道，浩浩荡荡地涌向磨坊。
火把的光芒在夜色中摇曳，将墙上的大字报“**********”照得血红。
此刻的磨坊内，陈凡与媳妇佟晓梅正沉浸在梦乡之中呼呼大睡，二人对外面世界的纷扰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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