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焕越想越激动，继而九十度弯腰虔诚拜道：“老师才智，天下无人能及，学生定要追随老师，若能学的老师一两成，便可受益一生！”
哈哈……
顾宪成爽朗一笑，扶起袁崇焕：“老师就你一个关门弟子，这点微末本事，不传授你，传授何人！”
黑夜灯烛映照中，顾宪成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十分强烈明亮，叫野心的东西。
在过去两百年，绅权绑架皇权是以垄断上升通道，拥有官权，掌控土地来实现的。
但是这种方式是十分脆弱的，始终无法对皇权形成致命性的压倒优势。
而卫所私有化改革，让顾宪成忽然注意到了一种新的力量。
财富的力量！
此刻的顾宪成，还并没有真正了解，财富只是表面，这股力量的实质是新的生产力、生产关系。
但抓住表象已经足够了。
作为一个极为高明的投机者，朱泺的不断胜利，给了顾宪成极大的启发。
他敏锐意识到，如果能够让绅权完全垄断这股新出现的财富力量。
就可以实现用财富彻底的绑架皇权！
投机者是没有坚定信仰的，投机者做出的选择，永远是基于利益考量的。
就在这一夜，资本财富绑架公权野心理念，在朱泺改革的影响下，在一个野心投机者的心中萌芽！
尽管这个野心勃勃的投机者，并没有对此形成成熟的理论！
并未对资本、公权这些些词眼，有一个明确清晰的定义！
⋯⋯
“燕王赞同废除矿税！”
“是谁说的?王爷真的赞同废除矿税吗?”
“真的，龙老爷知道吗?俺家小舅子在龙老爷的工坊做学徒，俺小舅子亲口说的，龙老爷昨天从常胜军军营回去后，拿着酒肉去工坊，让所有人敞开了吃喝。”
“龙老爷喝的兴起，拍着胸脯对所有工坊工匠说，咱们工坊背后站着燕王！宫内的贵人也别想打咱们的主意，大家放心做活，工钱少不了，酒肉少不了！还说王爷是赞同废除矿税的！”
“太好了！燕王赞同废除矿税！”
“我就知道!”
“对，俺就说，相信王爷没错！”
⋯⋯⋯
翌日清晨。
燕王朱泺赞同废除矿税的消息便迅速在京中传开。
内阁官衙。
于慎行站在赵志皋官房的窗户前，看着在外面边走边交头接耳的沈叶二人，咬着牙，怒而冷哼道：“让这两个卑鄙小人得逞了！”
城外百姓的议论，他们已经收到了。
哎!
赵志皋叹了口气，起身踱步来到窗前，看着外面不远处的二人，无奈道：“其实这样的答案，你我心中不是早已经知道了吗?”
“若燕王真的为了讨陛下的欢心，选择亲亲相隐，支持陛下，你还会坚定不移的支持燕王吗?”
闻言，于慎行不由一笑，继而反问：“汝迈兄，你呢?现在总应该下决心了吧?”
废除矿税，他们也是支持的，朝廷财政拮据，可以想其他办法。
矿税这种剥削小商业主，让大量小商业主，百姓破产，以至于财富不断向藩王、后宫、官权集中的现象绝对不能继续下去了。
此无异于饮鸩止渴。
是会彻底埋葬大明的。
他们之所以在此之前，对待这一问题，始终保持沉默，就是在等燕王朱泺的态度！
他们要看看这位王爷，在皇帝的欢心与朝廷利益之间作何选择！
朱泺的选择，同样决定了他们对朱泺的支持！
这是朱泺全然没有想到的。
赵志皋微微一笑，并未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说道：“你我一起去乾清宫走一遭吧，支持废除矿税，把皇帝的怒火，吸引到你我身上发泄出来如何?”
哈哈……
“恰合我意！”于慎行爽朗一笑，做一请的手势。
二人出官衙，往乾清宫而去。
很快吸引了叶向高与沈一贯。
咦！
“妖臣的徒子徒孙和老胡裱匠去乾清宫做什么?”叶向高轻咦一声，眯眼盯着赵志皋二人，眼缝闪过
“老夫子！”叶向高刚刚说完，就听沈一贯冷冷道。
从沈一贯的称呼，他就知道，说的是张位。
满朝同僚，也只有张位这个迂腐之辈，才被众人私下嘲讽为老夫子。
顺着沈一贯的视线看去，叶向高便看到张位也从官衙中走出，往乾清宫方向而去。
叶向高眯着眼睛，有些惊疑不定推断：“宫外刚刚传来朱泺赞同改革的消息，三人便同时去乾清宫，会不会与此事有关?”
“他们会不会是去给朱泺求情?也就意味着，这三个老东西，全都站在了朱泺一边！他们终于堂而皇之的表态了!”
沈一贯唇角泛起冷笑，冷哼道：“表态又如何！朱泺现在的态度，必然让皇帝愤怒！父子离心离德，圣心不在此王身上，他如何与福王争！”
乾清宫外。
于慎行瞥了眼站在赵志皋另一边的张位，故意挤兑道：“老夫子，你怎么想通的?”
面对于慎行的不满，张位十分平淡，像极了一个无欲无求的圣人，平静道：“可远兄，我依旧反对燕王以藩王身份执掌兵权！”
“就事论事，我同样也支持燕王废除矿税的态度！燕王能有此态度，就胜过福王数百倍！”
“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迂腐！”于慎行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不过唇角却露出了笑意。
张位这个老夫子给他的感觉是既令人感到可爱，又令人无奈。
⋯⋯⋯
“混球！朕作为父亲，竟然是从别人口中知道他的态度！“
“混账!”
“混账!”
陈矩站在暖阁门外，看着皇帝愤怒的将茶杯、折子这些随手能够抓得住的东西砸在地上。
暗暗苦笑。
其实燕王这种选择，早在陈矩的意料之中。
或许皇帝心中也早料到了。
只是作为一个父亲，孔夫子都提倡亲亲相隐，燕王最终却选择站在皇帝的对立面，皇帝心中多少有些不能接受。
更主要，皇帝生气于京畿的百姓都知道了燕王的态度，而皇帝差不多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燕王啊，这次你太莽撞了，怎么能不事先告知皇帝呢，而且怎能随意对那些商人说呢，那些商人怎么会为你保守秘密，他们恨不得弄得天下皆知，把你拱出来，达成废除矿税的目的！哎……’
陈矩心中替朱泺感到担忧。
陈矩站在皇帝身边，看到的东西更多，看到了大明的危机重重，也看到了朱泺为大明的那一份赤诚之心。
不知不觉，已经倾向了朱泺。
等皇帝累了停下来后，陈矩小心翼翼的汇禀道：“陛下，首辅、于阁老、张阁老在宫外求见。”
“不见!”
朱翊钧背对着陈矩，猛地挥手怒叱道：“让他们给朕滚！别把朕当傻子！以为朕不知道，他们现在这个时候求见是想要为那混球吸引朕的怒火！”
“你去告诉他们三人，他们是朕的臣子！不是燕王的臣子!”
陈矩闻言，面色变了变。
这话可是十分严重了。
“告诉他们，用不着他们掺和朕父子之间的事情，朕要亲自等那混球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
呼！
略微犹豫停顿，听到皇帝这句补充后，陈矩心中不由轻松了许多。
“老奴这就去给皇上训斥三位阁老。”陈矩应了一声，转身脚步轻快的离开。
他犹豫一下，等到了皇帝最后的补充，这让陈矩极大安心。
陈矩离开后，朱翊钧才转身，看着空荡荡的门口，手指轻轻弹动，笑骂道：“你这个老货最忠心朕的老货，心中那根秤都偏了，以为朕不知道吗！”
“三位阁老，陛下口谕！”乾清宫门外，陈矩面色严肃说道，闻言，赵志皋三人连忙跪倒。
“尔三人当朕是傻子吗?以为朕不知尔等之目的?”
“尔要记住，尔等是朕的臣子，非燕王的臣子！”
闻此言，赵志皋三人的面色惊变。
陈矩瞥了眼三人，唇角微微上扬，压低声音说道：“老奴临走的时候，陛下还说了，这是陛下父子之间的事情，陛下自己等燕王解释，不用三位阁老掺和！”
于慎行听闻后，松了口气的同时，抬头愤怒的看向陈矩。
陈矩分明就是在耍他们！
陈矩笑了笑，转身施施然留给三人一个背影离开。
赵志皋三人挣扎起身，赵志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苦笑道：“别以为真的就没事了，陛下前面的警告也不是随口说说的。”
“现在只能说，对燕王并非最糟糕罢了，还要看燕王到底有没有办法说服陛下，让陛下消气。”
⋯⋯⋯⋯
赵志皋三人被训斥的消息，很快就在宫内传开。
延禧宫。
咯咯……
郑氏听闻此消息后，不由高兴畅快的笑了起来：“这个卑贱的都人子，这一次是真的触怒你父皇了！”
朱常洵也不由露出笑容。
他对此番自己的表现十分满意。
就在昨天，父皇还亲自把他叫到乾清宫，亲自为他批示文华殿听经心得，亲自教导他。
恰在这个时候，父皇的这种举动。
无疑表明，他在奉天殿的两次表现，深得父皇欢心！
“娘，我认为宫外的事情我们就不要插手了。”借着母亲郑氏高兴，朱常洵提议道：“宫外掠夺那些小商贾的人可不止咱们一家。”
“就那个龙山恒的铁坊，宫外的人汇报，就是皇后娘家人盯上了，我们不去与都人子碰撞，让坤宁宫皇后的娘家人去，借此机会，让坤宁宫和都人子之间互生龌龊，一点蝇头小利，与此事比起来，算不得什么。”
郑氏面露一丝不甘。
朱泺昨天表态要为撑腰的商贾中，就有几家是她延禧宫选中的目标，也正在积极谋划。
她倒不是舍不得这点蝇头小利。
而是不愿意在都人子面前低头罢了。
片刻后，郑氏才点头冷笑道：“好，这事娘听你的，让都人子去和坤宁宫的贱货斗去！坤宁宫的贱货不是想要笼络都人子嘛，现在娘道要看看，她知道自己笼络了一个白眼狼，会是什么反应！”
⋯⋯⋯
“一二一!”
“射击!”
砰砰砰……
常胜军军营，朱泺陪着内藤清成观摩常胜军训练。
内藤清成看着，眼底闪过深深的忌惮之色，只觉得现在的常胜军，比朝 xian时候更加可怕！
不过内藤清成并没有流露出来，而是很好的将忌惮和恐惧隐藏起来，转而笑着试探道：“燕王，外面已经沸反盈天，你却能陪着下臣再次参观常胜军操练，想来燕王已经有了两全其美之策?”
“不知燕王能否告知，下臣心中着实感到好奇。”
闻言，朱泺眯着眼，笑而打量着内藤清成。
内藤清成只觉得，这一刻，自己仿佛被洞穿了一般。
“内藤君，我并不担心，因为我有眼前可以摧毁任何敌人的精锐在手！”朱泺豪迈抬手指着刻苦训练的常胜军兄弟：“只要我有这帮兄弟在，有他们的支持，失败了，大不了掀桌子！”
“不知德川家宰有掀桌子的底气吗?”
内藤清成的瞳孔不由缩了缩。
朱泺已经完全洞彻他的来意！
刚开始就彻底占据了上风。
原本他还打算，利用朱泺现在糟糕的处境，争取双方能够平等谈判。
现在看来，全然没有这种可能性了。
内藤清成随即九十度折腰：“燕王，家宰命我带来他最真挚的问候，家宰希望燕王能够支持他！”
“我们需要大明优质的武器！布匹，农具等等一系列有关战争的资源！”
“家宰承诺，若是将来能够问鼎大和，一定唯燕王马首是瞻!”
朱泺看着恭恭敬敬给他鞠躬的内藤清成，不由露出了笑容，他就在等内藤清成这句话。
这关系着，大明废除矿税能不能够顺利实施！
朱泺扶起内藤：“内藤君，武器支持是不可能的，我大明从不对外售卖武器，不过我可以支持你们布匹、农具等等。”
他看着内藤面露遗憾，委婉提醒道：“内藤君，我大明打造的农具，都是用上好铁料打造的！”
内藤是个聪明人，瞬间就明白了。
上好铁料，就意味着可以直接用作制作武器！
“多谢燕王！德川家会永远记得燕王的恩义！”
“内藤君先别感谢本王，我们之间的交易，必须用真金白银来换，不怕告诉你，我这个王爷其实很穷，没有银子，我也给你德川家弄不来这么多东西！”
内藤清成连忙应道：“那是，那是，德川家怎能让燕王为我们浪费！”
关东州有的就是银矿。
用银矿换德川家继续的战争物资，即便价格离谱一些，内藤清成也不在意。
“燕王，此事瞒着皇帝陛下，瞒着宗国朝廷，如何交易?”内藤清成紧接着想到了最为难办的事情。
双方之间的交易，必须在海上进行。
而大明开设的对外港口只有福 jian厦 men。
“放心，此事本王会处理，一定可以让内藤君满意，让丰臣关白无法发觉！”
“嗨！多谢燕王！”
内藤清成再次感谢后起身，不过眼睛却瞪大了，指着朱泺背后远处：“小早川君！他没有死?”
朱泺扭头看去，便见正在给遛马的小早川景隆，他笑着说道：“没死，被我们的军中郎中救治了，只是一直没有人来给他赎身，所以就一直留在我的军中，做军中马夫。”
“燕王，下臣愿意代表德川家，花十万两……不，五十万两为小早川君赎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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