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
“妹妹……”
永年伯王栋站在身为皇后的妹妹床榻前,愤怒说着,不过注意到妹妹变得严肃的面色后,立刻改口:“皇后,燕王他是什么意思?他这不是跟你作对吗?”
“他明知道龙山恒的铁坊我看中了,他还放出消息,他是龙山恒的靠山,他这就是不把你放在眼里!”
“你维护他们母子,简直换来了一个白眼狼!”
⋯⋯⋯⋯
王皇后还没有坐完月子,在兄长愤怒说着的时候,王喜姐看着老兵报,朱泺最新的文章。
等兄长永年伯说完后,王喜姐都没有搭理。
直到看完文章后,才抬头看着自己的兄长,温言说道:“兄长,我们本是良善清贫的耕读之家,如今妹妹入宫,王家受封伯爵,世袭罔替,几代人显贵,这些年你也没少借着你的伯爵身份,以及我这个皇后的名头,在外面捞好处。”
“王家的家财,几辈子都花不完,吃不完了,是该收手了。”
“以前我不懂,我也不管你们在外面的事情,只要你们不要闹得让妹妹在宫中陛下面前难堪,我也就由着你们。”
“可看了那孩子的文章,我觉得他说的很对,大量的小商业主、小工坊主破产,财富流向了你们这些不纳税的人手中。”
“发展到极端,就是朝廷一分钱,一粒粮食都收不到,大明没有了,还能有你们的显贵?”
“你回去吧,这件事情本宫是不会替你出面的,而且本宫还要告诉你,此类事情今后不得再做,更不得打着本宫的名义去做!”
“否则王家真的出了事情,本宫是绝对不会管的!”
“而且,你最好把三年之内,用公权手段侵占的小商业主、小工坊主、小自耕农的店铺、工坊、土地还回去,如果现在找不到物主……算了,用这笔钱,在京中成立一个孤老院,专门收留恩养那些无家可归的孤老,算是偿债,我会给你一些钱财贴补孤老院,这事情你要是做不好了,大哥以后就不要再入宫了!”
王喜姐也明白,现在王家退还土地、工坊的行为,一定会招致无数人的敌对。
而且那些被掠夺的苦主,现在还能不能找到都是两说。
所以折中想出了这样一个办法。
王栋傻眼看着自己的妹妹,喃喃自语道:“你是皇后,你怕他一个不受陛下喜欢的王爷作甚!”
“放肆!”王喜姐生产后依旧有些虚弱的面上露出怒容,怒斥道:“就算再不受陛下喜爱,他也是朱家皇室子嗣!轮不到你一个外人嚼舌头根子!”
“按照本宫说的去做!不然的话,本宫就请求陛下,除去王家永年伯的爵位!”
永年伯王栋悻悻离开。
王皇后的贴心侍女不解道:“娘娘,是不是对国舅爷太无情了?”
王喜姐此刻又在看朱泺的这篇文章,听闻后,自言自语说道:“以前本宫只想着,安安静静,平平安安的就好了,对外面的事情,不想去管,也没有能力去管。”
“外面的人,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可那孩子这篇文章写得实在太触目惊心了,若是身为皇后,连自己家人都管不住,不说母仪天下,造福百姓,就是这个皇后当得都不合格。”
“且不说这些,那孩子既然敢掀起这么大的声浪,连陛下都不顾及,你认为他没有十全的把握!”
“王家若是再不收手,再不弥补,在大势之下,恐会粉身碎骨,说到底,本宫这还是私心!”
“本宫写道请示折子,请求除去王家伯爵爵位,你去交给陛下,不如此,怕是兄长他根本不会把本宫的话,放在心里!”
说着说着,皇后就笑着摇头:“那孩子也没钱了,不但这老兵报开始收费了,你看,就连他一个堂堂王爷的文章中……”
⋯⋯⋯⋯⋯
“混账!混账东西!”
乾清宫内,愤怒的咆哮声传出。
朱常洵站在宫门口,对战战兢兢的宫女说道:“向父皇禀告,就说本王想见父皇。”
“殿下,陛下早吩咐了,今天除了陈大监,任何人不得入乾清宫,请殿下不要为难奴婢了!”
闻此消息,朱常洵的唇角不由泛起笑意。
他已经有了一个十分清晰的判断:此番都人子朱泺,彻底惹怒了父皇!
由改革而得来的圣眷,也注定因改革而失去!
朱常洵转身脸上的笑容化开,步履轻快的离开。
暖阁内。
皇帝朱翊钧站在窗前,透过薄薄的窗户纸,隐约可见他的三子满面笑容的离开。
皇帝身后,一片狼藉。
陈矩默默的站在暖阁门外。
某刻,皇帝面色平静的转身,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道:“命人入内收拾干净。”
陈矩扭头看了眼狼藉的暖阁,唇角泛起一丝笑容,轻快应了一声。
哼!
朱翊钧冷哼一声,冷冷道:“该死的老货,你别以为朕真的就不生气,他这么不给朕留一点颜面,把大明最肮脏的一面展示出来,挑起绅权、官权、藩王的利益之争,若是他不能给朕一个很好的解释!”
“给朕把这烂摊子收拾干净了,朕决不轻饶他!他这个燕王做到头了,改革也到头了!”
闻言,陈矩的面色变得凝重。
燕王这次为了反击沈一贯,的确捅了一个巨大的马蜂窝,绅权、官权、藩王这些人的利益,哪一个可以动?
如果可以轻易动的话,皇帝也不会在意气风发亲政短短数年后,就备受打击,从此意志消沉。
继而引发了十年不朝,十年国本之争!
皇帝在等着朱泺的解释。
天下人也都在盯着燕王朱泺。
这位以文章方式,旗帜鲜明支持废除矿税的王爷,接下来,如何解决父子之间,围绕矿税的尖锐矛盾!
“第三天了,燕王入宫了吗?”
“没有吧,听说今天宗人府要正式将燕王府移交给燕王,有人大清早看到,燕王、燕王妃还有燕王长史戚将军,以及一些常胜军的将领们入城了。”
“听说燕王府就是昔日的定国公府,燕王敢住吗?”
“怕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燕王做的光明磊落有什么好怕的,倒是你这个酸秀才,唇无须,面发白,印堂黑,要小心啊!”
“你……你们这些刁民!”
⋯⋯
燕王朱泺与皇帝约定的日子即将结束时,整个京畿,乃至天下听闻消息的人,都盯着朱泺的一举一动。
朱紫巷。
燕王府。
“王爷终于开府建牙了!”
“太好了,这王府气派!大明自文宣两位圣人之后,王爷还是头一位没有去就藩,能够在京畿开府建牙的王爷吧!”
⋯⋯
宗人府的人将王府移交已经离开。
朱泺身后,常胜军的将领们激动的议论着。
大明的藩王,一旦成年之后,封王就必须去封地。
这是自文宣二帝之后形成的定制,没有一个藩王可以在京畿开府建牙的!
而朱泺的出现,再一次打破了大明近两百年形成的定制。
大明已经与曾经不一样了!
朱泺右手负于背后,沉稳的目光盯着面前的燕王府牌匾,心中如是暗道一句。
负于背后的手,慢慢握紧了拳头。
这栋王府他不看重,什么京畿开府建牙他也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大明的变化!
这栋王府伫立在这里,就是在告诉他,提醒他,大明条条框框已经被他敲开了无数的缝隙!
只要他可以坚定不移的继续下去。
总有一天,他可以瓦解束缚在大明身上的沉重枷锁。
让这个国度的历史走上一条正确的道路。
而非原本那条,通向更加腐朽、扭曲、病态、保守的轨迹!
“恭喜燕王,贺喜燕王!”
就在此时,远处有恭贺声传来。
众人扭头,就见叶向高的头从一辆驶来的马车内探出,抱拳拱手。常胜军的将领纷纷面露怒容。
马车靠近后停下来。
叶向高、沈一贯从车上走了下来。
二人来到朱泺面前,再次作揖恭贺道:“恭喜王爷乔迁之喜。”
话罢,叶向高抬头看着王府,感慨道:“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新人乔迁,燕王可曾听到旧人哭,燕王真的能够住的踏实吗?”
闻言,常胜军的将领们率先忍不住。
不过却被戚金抬手拦住。
朱泺平静看着二人,唇角露出一丝笑容:“两位阁老上朝的时间可是有些晚了,本王才刚刚褒奖两位阁老,若是让百姓看到两位阁老,日上三竿才慢悠悠上朝当值,百姓不但质疑两位阁老,更会牵累本王!”
沈叶二人的面色瞬间变得难堪。
他们一夜未睡,安抚各方,写信给各方,直到现在才忙完。
至于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态度,他们还不清楚呢。
朱泺这话,简直就是拿着小刀,让他们心窝里戳!
朱泺没有理会二人,转身一步步坚定的拾阶而上,边走边说道:“本王一定会踏实的住着,因为本王心中始终坚信,一家哭好过一路哭!”
“现在做的事情,本王也会坚定不移的做下去!”
吱呀!
朱泺说着,猛地推开朱姿色的厚重府门,继续说道:“若是有一天,本王也染血这里,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正不胜邪,本王认了!人力有穷尽,本王已经尽力了。”
“但即便那时,本王也相信,终有一天,你们构建的这种所谓以束缚奴役别人的肉体和灵魂,满足自身阶层的骄奢淫逸,称之为理想制度的信仰也罢,肮脏的利益也罢,终有一天会被不堪压抑,不堪重负的熊熊怒焰焚烧的灰飞烟灭的!”
“到时比本王现在的改革更加惨烈,或许……或许……”
会是一场百年耻辱!
但是这个族群,骨子里的韧劲,血液里的不屈,灵魂中的不服输,一样可以支持他重新站起来。
这句话朱泺没有说出来,他继而声音坚定说道:“另一种,就是本王变质了,那么本王染血这里,也是咎由自取!”
话罢,朱泺头也没有转,径直往府内走去。
燕王妃,布希娅玛拉,东哥,看着自己丈夫的背影,唇角泛起笑容,快步跟上去。
哼!
戚金扭头鄙夷嘲讽的看了眼面色难堪的沈叶二人,步伐坚定的跟上去。
海中砥、熊廷弼、孙承宗、袁可立所有的常胜军将领,没有犹豫的从二人身边擦身而过。
愤怒消失了。
经过只是,只是眼神余光,不屑轻蔑的扫了眼二人,坚定的跟上去。
沈一贯、叶向高的面色变得十分难看。
他们岂能不知朱泺今天说这番话的意思。
此番话,就是彻底将其本人的退路彻底堵死了!
俯仰天地,面对鬼神,对追随者,更是对他们这些敌人、对手宣誓,这一路唯有三种结果。
死,失败死!
变质死!
生!
今日背对着他们走入这王府,他日胜,要面对着他们,踩着他们倒在这高高台阶上的尸骨和血水,堂而皇之的从这王府中走出来!
新粉刷的朱紫大门像血一样刺眼。
“无论是失败,还是变质,与天下为敌,那你就只有一种结果,那就是死!”
叶向高左脸狰狞,咬牙切齿,阴冷低语。
燕王乔迁之日,发生在王府门前的一幕。
朱泺那段话,被这朱紫巷中许多暗中关注的人听到,消息很快便在大明京畿的上层传开。
吆西!
叶向高二人的马车驶过后,不远处停着的马车内,上杉景隆称赞道:“大明燕王,无愧战神之名!”
“其骨子里,有军人的铁血,这种人是不会轻易失败的!”
“我们来见他,是一个英明的决定!”
⋯⋯⋯
片刻后。
王府。
朱泺书房中。
“上杉君,请喝茶,在朝鲜的时候,没能见到上杉君,是本王的遗憾。”
朱泺举着茶杯,笑着示意。上杉闻言后,眼角不由的抽了抽。
捏着茶杯的手指都发白了。
不过还是勉强笑着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蒙着面纱的柳生雪姬一直暗暗打量观察着朱泺。
朱泺这句话的意思,她听的明白。
这是在咄咄逼人的告诉上杉,在朝 xian,本王击败了许多你们倭国的名将,没能碰到你,并且击败你,十分的遗憾!
虽然来大明的时间不长。
但对朱泺的情报搜集,却一直在进行。
大明盛传,燕王操刀,用百战不殆精锐常胜军,却在对敌方面一直保持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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