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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一六五年,乙巳,延熹八年,二月七日,初春,大汉王朝,并州太原郡晋阳县。
晋阳地界流过一条河,名汾水。汾水蓝得像染布流出来的靛蓝的水,却又清澈可见。它从上游的管涔山发源而来,贯穿太原南北,河出山谷,水势舒缓,河面开阔得如一片汪洋。春风徐来,东风夜放花千树。美丽的汾水畔,一户世居大族,名曰李家。庄上或男耕女织,或打渔狩猎,或演功习武,或鸡鸣狗吠,炊烟袅袅,一片安居乐业的和平景象。
这个时候里屋的仆人、丫鬟进进出出,忙得不可开交;院中一位三十而立的中年男子来回踱步,不时搓手锤拳,双目炯炯有神,充满了期盼和焦虑,此人姓李名哲,李家的主人。十七岁开始当家理事,在汉军里当了几年兵,长了不少见识;为士家女子潘氏相中,结了一门好亲事,田产殷实,善经商也积累了一些金钱。
二刻①之前,李哲刚刚谈成一笔大生意,心情愉悦,归来的路上骑马遛步。
“老爷!老爷!”只见自家的仆人匆匆往这边赶来。
“怎么回事?慌什么!”
“启……启禀……老爷……夫、夫人……”仆人蹿得上气不接下气。
“歇口气再说,莫急。”
仆人使劲儿咽了一下,才把气息调节过来。“启禀老爷,夫人要临产了!请快快回府!”
“啊?!有此等事?”李哲回首吩咐挑着行李的随从道,“你们几个慢行,我先走一步!”
“诺!”
李哲快马加鞭驰往家中,前后一片忙碌,三步二步进门正碰见老管家杨洪。
“管家,”李哲劈头就问,“夫人生了没?我可否去一观?”
“老爷,夫人正在临产,接生婆叮嘱闲人不得入内,请静候。”
“噢,好吧,那我等等,”李哲问,“咦,管家,这医工不是言‘临产日二月十四’么?怎的……?”
“老爷,方才使人去问,医工言可能是临产日期提前了,且说提前十三四日都正常的,有许多人都是提前的。”
尽管如此解释,李哲心中还是暗怨医工。
“老爷,有件事要向你禀报。”
“是不是王家交租子的事?那些琐事等夫人临产后再说。”
“不,老爷,是跟夫人临产有关的事。”
“哦?跟夫人临产有关?那是什么事?快说!”
“听随从的侍婢说,夫人今日赏游花园,路过(落叶型)茉莉花丛,忽然看到那里有彩光隐现,夫人便好奇走过去,然后就不知怎么的感觉到一阵一阵的腹痛,渐渐坐倒在地,丫鬟们欲上前搀扶夫人,灵光大现,无人敢靠近,同时外面传来‘着火啦,快来救火’的大喊,外出观看却无半分失火踪迹,只是天那边就出现了一片红光。”
“哦?有这等事?”李哲大奇。
“老爷,红光确实为老朽亲眼所见,若有半句虚言,绑我见官就是。”
“哎呀,管家,你在我家劳碌了一辈子,比我年纪都大,家父在世对你尚且尊敬呢。不过……既然近不得身,夫人是怎么送回屋歇息的?”
“丫鬟言灵光逐渐消失后,她们才将夫人抬回内房,这个灵光什么的老朽却未曾看见。”杨洪给李家的二代人做过管家,勤勤恳恳,忠厚老实,说话一丝不苟,从不掺假。
“哦?灵光……红光……嗯……难不成我家将有贵人降临?天生贵子啊……咦?可能将是个儿……”想到这里,李哲脸上一阵喜形于色,眨眼间又消失了。
“哇啊~~哇啊~~”内室传出一声孩子的啼哭,宣告了这个新生命的降临。
“啊!我的儿子!”李哲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像一个小孩子,一个箭步蹿往内室。
接生婆的动作干脆麻利,此时已经帮助新生婴儿剪断脐带,洗洗干净,包裹完毕。刚刚生下婴儿的潘氏劳累地昏厥过去,丫鬟围定轮番伺候。
再说李哲,听到孩子下生的消息,几乎是冲进来的。
“我的儿子呢?我的儿子呢?”
“回老爷话,孩子在这里,是个……”接生婆双手把新生婴儿递给李哲。
不待对方把话说完,李哲赶紧一把将孩子接过,亲了又亲,高兴的心情难以言表。
“我的大儿子啊!哈哈!一看长得就像我!”
“老爷,令爱七斤八两,母女平安。”
“噢,呵呵,令……令爱?”李哲先是一惊。“令爱”一般指对方的女儿,接生婆这么一言,立刻把李哲怔住了,整个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赵妈,你说这是女孩儿?”李哲似有不信地问了一句。
“回老爷话,没错,确实是女孩儿。”
李哲定睛细看:一副红红的小脸蛋惹人怜爱,秀长的眉毛,端正的鼻子下方长着一张湿润的小嘴,微睁的眼睛虽看不出眼神,但从那细长的眼帘上,已能使人感到它的秀慧来。孩子十分清秀,清秀得略显女性的纤弱。
李哲赶忙解开包裹孩子的被单,仔细查看孩子的体貌特征,当看到下体时,终于发现那里没有男孩儿该有的生殖器官。
说心里话,那个年代男尊女卑,重男轻女,封建思想根深蒂固。生男孩儿全家喜庆,能夸张到比过年都热闹,反之则偃旗息鼓,冷冷清清。李哲毕竟不是一般的士族子弟,没有听到是女孩儿马上表现得丧气不快,他僵住的脸色瞬间转变笑容:“无妨无妨,女儿乖女儿好,女儿是父母的贴身小冬衣,呵呵,这才是第一胎嘛。”一句话就把不爽的气氛敷衍过去了。
与此同时,李家门外路过一位道人,身披杏黄道袍,鹤发童颜,骨格清奇,手中揣握一枝拂尘,方才天边的红光他完全看得明白,善晓天文地理,一股穿越未来的力量将左右四百年的大汉王朝。
他信步来到庄门首,向着那个门公打个稽首道:“今日有缘到此,相烦进去禀复一声,贫道腹中饥饿,特来抄化一斋,望乞方便。”
李家的门公待人和气,毫无士族门人的无理之风,道:“师父,你来得不凑巧!虽然我家老爷极肯做好事,往常时不要说师父一个,就是十位、二十位俱肯斋的;只因今日生下了一位小主人,家里忙忙碌碌,况且回下不洁净,若怠慢师父实是不好,不便,不便!请师父再往别家去罢。”
道人又道:“贫道远方到此。或者有缘,斋饭绝不白用,特为新生儿看相卜卦,你只与我进去说一声。允与不允,就完了斋公的好意了。”
门公道:“也罢!老师父且请稍候,待我进去与老爷说一声看。”
“有劳了。”
说罢,门公就走到里边,叫一声:“启禀老爷,外边有一个道人,要求一斋。”李哲道:“你是有年纪的人,怎不晓事?我斋他不打紧,今日家中生了小主人,忙忙碌碌,哪得工夫招待他?非是我不肯斋他,实是不便,却怎么处?”
门公道:“老爷,这常言道:‘出钱不坐罪。’老爷斋他是好意,亦是善举,那道人是个修经念佛的人,他日回到那佛地上去,为老爷与少主两个身上诵经祈福,岂不更好?”
李哲想了一想,额首道:“这也讲得有理,你去请他进来。”门公答应一声,走将出来,叫声:“师父,亏我说了多少帮衬的话,老爷方肯请师父到里边去。”
道人欠身施礼道:“难得,难得!多谢,多谢!”一面说,一面随门公走到中堂。
李哲抬头一看,见这道人松形鹤骨,相貌不凡,倒像个神仙,连忙下阶迎接。到厅上见了礼,分宾主坐下。
李哲一面令仆从准备斋饭,一面开言道:“师父,非是弟子推托,只因寒荆产了一女,恐女儿不洁净触污了师父。”
道人笑:“‘积善虽无人见,存心自有天知。’令爱生于茉莉花前,灵光护体,吉人天相也。”
李哲大惊道:“师父真神人也!定与我家有缘,请指点一二。弟子祖居在此并州晋阳县,薄薄有些家私,佃农耕种几亩田产缴租,故此人都称我这里为李庄。不敢动问老师法号,请教在何处焚修?”
道人道:“俗话说,神人也是凡人做,只是凡人心不坚;贫道云游四海,到处为家,爱打抱不平,好自娱自乐的老人罢了。今日偶然来到贵庄,正值老爷生了女儿,岂不是有缘?”
“添了一个不成形的丫头。”
“呵呵,不成形也好,成形也罢,但不知可肯把令爱抱出来,待贫道看看令爱可有什么关煞,待贫道与她福解攘解。”
李哲道:“这个……合适么?那污秽触了三光,不独在下,就是师父也难免罪过。”
道人道:“不妨事!污秽只要拿一把雨伞撑了出来,就不能污触天地,兼且神鬼皆惊。令爱若有真龙之气,贫道享受来不及,何来污触?”
李哲道:“呵呵,师父高抬她了;既如此,老师父请坐,待李哲进去与寒荆相商。”说罢,就转身到里边来,又督促家人收拾上好的洁净素斋,然后进卧房来,见了夫人潘氏,已醒,充满疼爱地在她脸上亲了亲。
李哲问道:“身子安否?”潘氏道:“感谢天地神明、祖宗护佑,妾身甚是平安。吉戌(李哲的字),你看看咱们的女儿生得好么?”李哲看了又看,就抱在怀中,除了心叹不是男娃,自是十分欢喜,便对潘氏道:“外边有个道人进门化斋,他说修行了多年,会得攘解之法。要看看孩儿,若有关煞,好与她解除消灾。”潘氏道:“听母亲言才生下的孩儿,恐血光污触了神明,甚不稳便。”李哲道:“我也如此说。那道人传与我一个法儿,叫将雨伞撑了,遮身出去,便不妨事,兼且诸邪远避。”潘氏道:“既如此,老爷好生抱了出去,不要惊了她。”
李哲应声:“晓得!”就双手捧定,抱了婴儿,到底疑心污秽,叫仆从拿一把雨伞撑开,遮了头上,抱将出来,到了堂前立定。
①本文采用汉代十二时辰制计时。每个时辰等于现代的二个小时。时以下的计量单位为“刻”,一个时辰分作八刻,每刻等于现时的十五分钟。刻以下为“字”,一个字等于现时的五分钟;“秒”为古时间单位,秒以下为“忽”;如何换算,典籍没说清楚,只说:“‘秒’如芒这样细;‘忽’如最细的蜘蛛丝”。按照【天色】为夜半、鸡鸣、平旦、日出、食时、隅中、日中、日昳、晡时、日入、黄昏、人定,分别对应【地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相当于【现代】23-1点、1-3点、3-5点、5-7点、7-9点、9-11点、11-13点、13-15点、15-17点、17-19点、19-21点、21-23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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