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网游竞技 > 兰亭笺纸桃花色 > 兰亭选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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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她脸颊微红,显然是被说中了心事,武帝心里已揣度出八九分:“孩子,那你就实话告诉朕,心里那个人是谁?”

  “没……没有,父皇您想多了。”

  “是吗?”武帝凝视着她发烫的脸颊,故意挑了挑眉,“好,但愿你没有撒谎。朕已经托王珣在朝中物色几位人选,下月在兰亭先召见,到时候你也可以一同陪看。”

  君羽不好再推辞,便低头应下来。出了明堂,已是暮鼓时分,她沿着千尺汉白玉阶一级级下去,影子被夕阳拖的老长。长久以来,这个皇宫给她的除了锦衣玉食的富足,更多的是心理上的负担。步履缓缓浊重,她拖着沉重的步子,逐渐停了下来。

  夕阳喋血,她眺望着宫墙外的风景,在台阶上席地坐下。宫墙之外车水马龙,行人疾色匆匆。从他们焦急的脸上,不难看出是对回家的渴望。她就那样默默凝视,想起一句诗“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

  孝武帝对她不可谓不好,甚至某种程度上,超越了封建帝王对子女的宠溺。他担忧女儿,竭尽全力的为她谋划未来,这本也无可厚非。可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公主,当他知道她不是亲生骨肉,只是个赝品的时候,还会不会这样对她?

  羡慕城台前的绿柳,看惯浮生繁华,却不知人间喜忧。她现在累了,只想找一个安稳的角落隐蔽下来,浮生寄日,再不用受王图倾辄。

  身后跫音暗响,有一人无声走来,在她旁边的台阶坐下。君羽侧过头,正对上桓玄淡笑的双眸。“公主好兴致,您知不知道这台城的‘夕柳晚照’是建康十大美景之首?”

  君羽将发丝掠到了耳后,侧过来的眉眼,盈盈笑道:“是吗?这样的景色我也是第一次留意。”

  橘红色的夕光中,她的眉目染成一团灿烂的笑意,像是雨后清朗的暖阳,照出人久已遗忘的记忆。那一刻,桓玄竟有微微的失神。回忆倒退到几月前,车厢里暧昧的碰撞,以及他不曾察觉的,在内心深处隐着一脉遗憾。那些纠缠的思绪,总让人禁不住往后去想。

  唇角抽动,他突然想拥住这个一派天然,又必将在人间碰的伤痕累累的女子。然而伸出的手又放下来,渐渐隐握成拳。内心激烈的撕扯被生生泯去,他表演的无懈可击。

  “你来这儿是专程等我的吧?”君羽望着夕阳,微叹了口气。

  桓玄胸口微窒了一下,坦然说:“是。臣今天来,是想劝公主一句,有些事情适可而止,早一天认清形势对谁都有利。”

  “呵,你就这么自信,吃定了我会听你?”

  “听不听自然由公主,但话一定要挑明。臣是习武之人,不喜欢拐弯抹角,有什么得罪了您的地方,还请见谅。”

  “好!”君羽听罢一笑,盯着他的瞳孔说,“你我相熟不过几月,自认也没有吸引过人的地方。如果你还算坦诚,就实话告诉我,你求婚的目的是什么?”

  桓玄安然迎上她的目光:“不错,臣求陛下赐婚的确是出于私心,也从不想隐瞒什么。我桓氏一族历任五朝,祖父死于苏峻之乱,家父身为驸马,曾三次领兵北伐,为大晋鞠躬尽瘁,也算对的起朝廷。可家父在世的时候,朝中就一直多有微词,太傅谢安更是联名上奏,让陛下罢免他的军衔,摆明了要我父难堪。”

  君羽冷笑:“令尊贵为重将,长期手握大权,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不臣之心?”

  桓玄长眉微震:“是,倘若我矢口否认,只怕也人肯信。家父生前曾说‘大丈夫不能流芳百世,难不足覆遗臭万载?’有人将他比作霍光,也有人将他看作王敦。陛下赌他不敢反,可他真敢反了,谁又能奈何?”

  君羽叹道:“你说这些,就算我信,别人也未必肯信。”

  桓玄冷哂:“桓家这门心思没人能懂,也不求人懂。我桓玄不怕死,也不怕灭九族,只怕背上不忠不义的千古骂名,死了也无颜面对祖宗。”

  “所以,你就上表朝廷,以尚主为由显示你的忠心?”君羽扯一下嘴角,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倘若我不是公主,只单是一个我自己,你还会这么做?”

  没想到她突然有此一问,他怔了怔,才答道:“我不知道。”

  君羽点头,无谓地耸了耸肩:“很好,至少你肯坦白,我还是要谢谢你。”

  其实早知道答案,回答与否都不重要,可她有种非要从他口中证实的固执,就如棋子在落定前,一定要明白被利用的价值。

  两人依然是尴尬,想问又怕触到对方那根敏感的神经,再闹得不欢而散,于是只好沉默着,各自斟酌字句。最后还是桓玄率先打破僵局:“还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君羽颔首:“你说。”

  “据臣所知,公主近日与王谢两家来往频繁,这对您的处境并不利。”

  “呵,桓将军管的未免太多了,我现在毕竟是一人,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还轮不到你来干涉。”

  桓玄面容微动,却也不生气,笑着说:“这个自然,可恕臣直言。陛下虽顾忌我桓氏,对王谢两家也不放心的狠那。”君羽扬眉,显然对他的话来了兴致。

  “太元十年,谢安去世仅三天,陛下便任命会稽王为扬州刺史,掌握了兵权。后来谢玄虽有北府兵,却深遭会稽王等人的猜忌,借征战已久为名,让他退守到淮阴,以至国事日非,北伐的良图成空。谢玄上疏革职,朝廷碍于面子没有应允,却将调到更远的镇南。这一切还不明显么?”

  君羽道:“谢家倒了,这不正如你的意?”

  桓玄闻言一笑:“公主这话错了,谢太傅死时我不过十岁,谈不上什么恩怨。甚至当年会稽王在朝堂上说我父亲有窃国之嫌,也多亏谢重解围。可以说,谢家对我是有恩的。”

  “那我与王家来往又有什么错?”

  “王家世代书香,的确比谢氏子弟安稳。可公主别忘了,他们始终是当朝最热衷权势的世族。这混水一旦趟进去,很少有人能活着出来。陛下是弄权的高手,自然知道‘贤则用,不用则黜’的道理。”

  君羽听完一怔,想到历史上王谢的命运,急忙问:“你是说我父皇会扳倒他们?”

  桓玄揉着眉骨,叹道:“谢太傅余威犹烈,不借用王家的水,朕就灭不了谢家的火。臣言尽于此,请公主好自为之。”

  他振衣起来,拍净身上的土,沿着一级一级的台阶走下去。忽然想起什么,也并不回头,只略迟疑了一下说:“谢混并不是什么好人,没有他祖父身上的磊德,劝您离他远一点为好。”

  君羽默默地看着,至到他的身影湮没在一片夕辉之中,那晚霞的色泽,红的凄艳亮烈,像是炽烈澎湃的血海,隐隐透着一丝不祥。

  转眼八月处暑,廿十四日,正是孝武帝三十五岁的生辰。

  宫中摆了私宴,所请的不过是些相熟的宾客,地点设在西池兰亭。取当年王羲之等人曲水流觞之意。

  午后的西池绿树浓荫,蜜槐硕大的蓬冠高高耸着,遮住了阳光。亭下阴凉,微风顺着竹帘灌进来,吹的人神思惬意。

  武帝看时辰差不多,对身边吩咐:“人快来了,你先回避回避。”君羽低声答应,随着摇羽扇的丫鬟相继退去,隐到水绿屏风后。

  片刻之后,太监姜陀过来禀道:“陛下,王珣、王恭大人来了,正在亭外侯着。”

  “宣他们进来。”武帝招招手,兀自正襟危坐。

  竹帘挑开,碧绿的夏光映亮了亭阁,像水一般在穹顶荡漾。武帝眉尖一挑,心也跟着晃了起来。他的目光越过前头两位老臣,落到后边几位年轻人身上,盯着盯着,逐渐失神地挪不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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