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兵营内,宛如血肉地狱。
无数亟待救治的伤病们被随意的放在原地,横七竖八的依偎在一起,地面上鲜血横流,缓缓的汇聚成了一洼浅浅的血泊。
踏踏踏!!!
脚步踩踏地面,溅起血水的同时,也将下面浸泡的发软的地面飞旋起泥浆。
无数的医者更是忙的不可开交,不断的在人群之中穿来穿去,恨不得将自己劈成两半来用,不停的在无数的营帐之中穿梭。
“啊啊啊……”
“不要,住手,杀了我吧!!!”
“呜呜呜……啊……”
一阵阵或是凄厉、或是绝望的惨嚎声不断的从伤兵营内传出来,听的所有的伤兵头皮发麻,也让其余的人全身颤栗,毛骨悚然。
但是,所有人脸上的神情却都是充满了绝望和悲怆,他们都知道他一声声的惨叫究竟代表着什么。
正在这个时候,田信迈着急促的步伐,高大的身躯直接就向着伤兵营内最中间,也是血腥味最浓郁的地方冲了过去。
一路之上,凡是没有死透的士卒,还有一口气的士卒尽皆望着田信的身影,口中低声呼喊着田信。
“田司马……”
“田将军……”
田信闻声双眼扫过所有的亟待救治的士卒,整个人的面庞瞬间就皱紧成了一团,旋即拳头猛的捏在了一起,砰的一声,踩碎了地面的血泊,猛的爆吼了一声:
“人呢?都死了吗?给我滚出来!!!”
虎咆一般的声音刹那间就盖过了附近伤兵们的哀嚎,也将周围的医者们和卫士们全都吸引了过来。
“放肆!!!谁敢再此喧哗?”
“谁人在这里喧哗?找死!!!”
乒乒乓乓兵器和铠甲碰撞的铿锵声里,一群浴血的卫士簇拥着两三名医者旋即就从附近的三四顶军帐之中走了出来。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怒气冲冲的神色,双眼之中的目光已经冰寒一片,显然是要杀人。
但是,当这帮人齐齐的走出来了之后,却是见到了一脸愤怒的田信,顿时所有的人脚步一顿,面上愤怒的神情彻底的一滞。
沉默一瞬。
旋即,所有的卫士包括医者在内,当即就要朝着田信拱手行礼,口中更是已经喊了出来。
“田司马……”
但是,田信却是直接一摆手,目光从他们衣甲上沾染的鲜血和血肉上一扫,压抑着心中的愤怒,指着周围亟待治疗的伤兵们沉声喝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还有这么多的伤兵在这里?难道是要他们在这里眼睁睁的等死吗?”
虽然,田信已经压抑了心中的愤怒,但是话语之中的寒意却是如同寒流一样席卷而过,被问话的医者们更是身躯一颤。
若不是他们知道问话的人是田信,此刻说不得就要彻底的瘫倒在了地上。
周围的伤兵们闻言更是一阵骚动,无数的伤兵顾起了最后的力气,在原地不停的呜咽了起来。
他们从战场上被抬进来之后,很多人就这样随意的放在原地,只有被动的等待医匠或者医者们诊治。
那种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或者边上的同袍鲜血流干,一点一点的没有了呼吸,简直就是比战场上刀砍剑刺还要让他们感到恐惧和绝望。
田信的话语在营地内回荡,高大的身材宛如魔神一样战在中间,深邃的双眼扫过周围所有的人。
尽皆目光低垂了下去。
根本就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于和此刻的田信对视。
都是方才从战场上下来,纵然已经结束了一段时间,但是谁又真的敢和此刻的田信对视,光是身上散发出来的无与伦比的煞气就让所有的人心头栗然。
以至于,站出来的医者们全都战战兢兢的呆立在了原地,面对田信的凶威,大脑之中一片空白,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田信的话语。
正在这个时候,伴随着一道刺破耳膜的惨叫声,所有的人霎时间齐齐的回神,只要还能动弹的人,目光全都看向了惨叫传来的军帐。
下一瞬间。
砰的一声。
血水飞溅。
一截被锯掉的小腿被从军帐之中扔了出来,接着一名面色阴沉的中年医匠从军帐之中钻了出来,鲜血淋漓的双手上还不断的有血滴滴落地面。
“谁在这里……田司马?”
来人原本阴沉的面色在看见田信之后明显就是一怔,但是望着周围的情况,旋即就一脸不满的呵斥道:
“田司马,即便你是一军司马,可这伤兵营也不是你该放肆的地方。还有如此多的士卒等着救治,你休要在这里逞威风……”
说话间,中年医匠脸上已经满是肃容,今日伤兵数量太过于庞大,此刻他都是分身乏术。
现在见到田信站在伤兵营内如此的做为,直接就妨碍了士卒的救治,顿时心中原本对于田信还有的好感直接就烟消云散。
说话间,他的身后,两名身材魁梧的士卒将一名昏迷过去的士卒从军帐之中抬了出来,若不是还在起伏的胸口都让人怀疑这名士卒已经死了。
但即便是如此,鲜血也在不断的随着士卒残缺的小腿处不停的滴落地面,看到这里,田信瞬间就明白过来,这名士卒已经被截肢。
正此时,田信的耳畔再次传来了中年医匠的话语:“田司马,所来为何?若是没有重要的事情,还请离开吧,我等没有时间浪费!”
言罢,中年医匠直接看向了边上的一众医者,怒斥一声:“混账,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给其余的人止血。”
一群医者顿时一个激灵就反应了过来,抬起步子就要向着周围的军帐之中赶去。
这时候,田信才发现他们的手中尽皆拿着沸水煮过的巾帛,和他之前见到的那种根本就不同。
田信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愤怒压下,旋即望着前面的医匠大喝一声:“慢着!!”
中年医匠猛的转头,望着田信的神色彻底的沉了下来,他才不管田信的身份,当即就问道:“田司马,还有何事?”
话语之中就已经带上了明显的怒气,只是碍于此地是伤兵营才没有发作。
田信知道他误会,但是此刻也来不及解释,抬手指着周围的伤兵士卒们,喝问道:“难道所有的士卒都这样?就这样放在这里,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虎咆一般的话语直接就在营地内响起,将所有的人震的身躯一颤,就是紧随而至的蔡昭姬等一众女人也是霎时间都呆在了原地。
此刻的田信身上煞气弥漫,整个人都散发出了一股浓郁的戾气,让所有的人都下意识的惊惧,头皮发麻。
而被他望着的中年医匠更是瞳孔一缩,一刹那的时间里身躯都是一僵,望着田信的目光恐惧的如同恶鬼。
但是,这样的感受来的快,也去的快。
中年医匠瞬间就恢复了正常,但是望着暴怒的田信却是急的无奈摊手:
“我等也不想啊,只是伤兵营内的医匠包括我在内,只有三人,其余的医者总共加起来也就十五个人而已,这么点人手如何能够将整座伤兵营的所有人都顾忌到?”
说道这里,中年医匠心中的怒火也消散了,知道是田信误会了他们,而他们也误会了田信的来意。
霎时间,整个伤兵营内的气氛就是一缓。
而田信却是站在原地皱眉一瞬,旋即就说道:“便是如此,难道你等都不知道按照伤兵们的轻重缓急,分门别类的先甄别一下,如此也好方便你等救治吗?”
周围的人一愣。
轻重缓急,分门别类?
前面的话语,所有的人都听的明白,但是后面分门别类却是什么意思?
所有的人不都是伤兵吗?
中年医匠闻言似有所感,皱着眉头想有思索田信的话语,可是伤兵营内的情况让他心焦,根本就没有思索的心思,望着田信直接说道:
“田司马何意,直说吧?如何分门别类?真的能够方便我等救治伤兵?”
他的心中非但没有恼怒,反而充满了期待,若是田信的话语真的能够方便他们救治,这简直挽救的不是一条两条的性命。
边上后面的蔡昭姬此刻也是一脸的疑惑:“田信此话究竟何意?看中年医匠样子,分明也不是庸人,可纵然如此也忙不过来啊?”
她再是聪慧,可是此刻的实际年龄也只有十三岁,平日徜徉在书海之中,根本就接触不到这样的问题。
田信也知道此刻情况紧急,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迟疑,双眼朝着两侧的伤兵们一扫,旋即大步向着一名已经处于弥留之际的士卒走了过去。
踏踏踏——
脚步飞旋,溅起泥土,田信猛的扎进了军帐,弯腰就将那名处于弥留的士卒揽在了怀中,目光盯着他涣散的瞳孔一瞬,旋即就看到了他双*腿上的无数创口。
伤口都已经模糊不清,根本就看不出来是刀枪剑戟何种兵戈所伤,但是所有的创口已经明显的干涸,里面的血液已经流淌了干净。
这样的伤势,此刻除了锯断他的两条腿之外,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方法,若是不锯掉双*腿,伤口发炎化脓同样会要了他的性命。
只是,这名士卒此刻的状态即便是锯掉双*腿,也坚持不下来。
这名士卒就是一名被耽误了救治的士卒,错过了最佳的时间,此刻已经没有生命力去支撑了。
田信猛的抬头看向赶过来的中年医匠,急声说道:
“士卒们战场上厮杀,如何能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自然是谁的伤重,先救谁?周围的袍泽们如何会有怨言?如他这样的伤兵,为何就不能早点救治?若不然此刻他也不会如此……”
说话间,田信握着怀中的士卒手掌猛的一紧,他此刻已经发现这名士卒的年龄跟他几乎一般无二。
瞬间,田信的心头一滞,双眼瞬间就红了,嘶吼着说道:“我也知道战事艰难,士卒们送到这里,你等定然忙不过来,可是为何不将其等按照伤势严重与否,分出一个等级,先照顾伤重的……”
中年医匠闻言身躯一震,双眼豁然大睁,惊声说道:“你……你、你,你是说……”
说话间,田信揽着怀中的士卒,伸手在边上士卒的铠甲上抹了一把鲜血,往怀中士卒的额头上抹了三道横杆,沉声说道:
“如他这般需要截肢的士卒,自然是越早越好,越早他们就能挺过去。而次一等的伤兵则是两道横杠,轻伤的那些士卒就是一道横杆,他们自然可以多等待一些时间……”
“如此作为,层次分明,你们该先救哪个一目了然,周围的士卒又有和怨言,谁敢有怨言?”
田信的话语在整个伤兵营内回荡,所有的人都是身躯一震,望着田信的眼眸之中充满了震撼。
这样的事情对于现代人来说司空见惯,但是对于此刻的中年医匠乃至所有的医者们都如同醍醐灌顶一样。
“这……这……这,天啊!!!”中年医匠直接就跪倒在了地上的血泊之中,一脸激动的对着田信叩拜道:“今日若不是田司马一句话,老夫悔之一生啊!!!!”
激动、兴奋、后悔……种种情绪在中年医匠的心头闪烁。
说话间,这名中年医匠直接就从地上站了起来,张开双手就向着周围的人招呼道:“快!快!快按照田司马的吩咐来办……”
周围的人闻言顿时就照做了起来,更是有无数的士卒先他们一步做了起来,抹着鲜血给自己或者是周围的同袍额头上划伤横杠。
一瞬间,无数重伤的士卒当即就变得显眼了起来,周围的士卒根本就不用提醒,当即就将那些伤重的士卒向着中年医匠所在的军帐处抬了过去。
剩余的士卒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怨言,所有的人望着田信的目光充满了感激。
但是,整个伤兵营此刻伤兵的数量太多,根本就不是这些医匠和医者能够忙碌的过来,田信猛的抬头,看向了一直望着自己的蔡昭姬,沉声问道:
“你看懂了吗?接下来就是你们的事情了?”
蔡昭姬心潮澎湃,抿着嘴点了点的头,旋即就说道:“你是打算让我们专注那些化了横杠的士卒,注意他们的伤势是否变得严重了对吗?”
虽然是疑问,但是蔡昭姬眉目如画的面庞上却满是肯定,说话间目光已经望向了伤兵营内部。
田信闻言一怔,旋即就重重的点了点头,忽然间田信的手一紧,却见他怀中揽着的士卒不知道何时瞪大了眼眸,正在望着他,原本苍白的面色此刻泛起了潮红。
回光返照!
田信的心头泛起了这样的念头的同时间,却见面前的士卒嘴皮颤抖,断断续续的对着他说道:
“司司马,我……我们……这次能胜吗?国贼死了,天下是不是就太平了?就能太平了?”
刚开始他的话语还是断断续续,但是说道最后却是已经亢奋了起来,双眼之中闪烁着浓浓的期待之色,抬起的手抓紧了田信的手,越收越紧,眼中的期待都似要化为实质了。
“我家中还有一个小弟,我……我……我不想他……继续……上阵……厮……杀……”
说道这里,这名年轻的士卒猛然间停顿了下来,瞪大的眼眸之中瞳孔猛的扩散,整个人的身躯却是彻底的贴向了地面,面孔上浮现出了灰败之色。
他终究是没有等来田信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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