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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小子,单看这喝酒,想是在少林寺寺外也没少偷喝!”龙鼎笑呵呵地夸道,疼意写了满脸。八年不见,三弟的个头蹿成了一个小大人。龙霆看着娘比八年前更憔悴了,眼角间和面颊上的皱纹,印证着这几年生活的艰苦。
“娘这几年辛苦,儿谨以此盏向娘表示心意。祝娘建康长寿,万福多多!”龙霆端起酒坛,又给娘和大哥二哥分别斟满。无痕叔密法浓制过的酒看上去非常稠厚,在油灯的微光下,摇曳起来就像块温润的琥珀。这让他不由自主就想起了傍晚的事情,待娘把陶盏放下时,一边筛酒一边说道:“我今天路过叔的道观,帮他收拾了一下。他那里香客稀少呢!”
“那是,如今百姓手里钱少,西域藩兵如虎狼一般,征的粮草又多,商路凋敝,香客自然凋零。偶尔去几个香客,那都是求家族子弟在战事前方平安的。而寻常人家,谁又有钱去他那烧香还愿!”娘低叹了一声,不知道为本家兄弟还是为了自己。
日子渐渐变得艰难,连道观都敏锐的感觉到世态的变化。乾隆开初前还是盛世,现在都搿得没家底了。这几年西域与秦地混战,老百姓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相当于遇上了金融海啸。
“那你还厚着脸皮从无痕叔拿吃食,过几天,记得带件长衫给你无痕叔,娘今年春天时刚做好的,本来想着入冬时给你穿。反正看你这身板长法,谅也穿不下去了!”娘放下筷子,低声说道。
屋子中喜庆的气氛被生活琐事冲得有些淡,母子四人都沉默下来。无痕叔窘迫在那里明摆着,而自已家的情况仅仅是比叔家好一点而已,即便娘想多帮衬无痕叔家一点儿,也挤不出太多的东西来。
“啪!”麻油灯的灯芯爆了,吐了一个老大的火花。娘借着剪灯草的机会离开了饭桌,转身的瞬间,轻轻用手背揉了揉眼睛。
“好好的,娘别难过。我们能帮趁就多帮趁一下无痕叔!”龙鼎劝慰娘说。见娘还在伤心,龙鼎没来由地心里一软,松口道:“我这次带回来的银两您给叔多送点。到时候,叔多点钱,让他再请些德高道长来布道,说不定能转转运气!”
“那敢情是好,只是她家里都生活困顿了,哪有闲钱去请德高道长来布道?管宗祠的二哥最近老过来问,看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好商量明年给祖宗加香火钱的事儿。龙霆回来,又多了一张嘴……”娘听见大儿子决定对本家兄弟施以援手,知道孝敬之余,想起自家的很多麻烦事情来,又开始肉痛钱财,絮絮叨叨地说着,半晌也没说是否同意大儿子的安排。
作为族中末枝,平素就受族人排挤。虽然大儿子从了军,但族中那些长者还是轻薄自已这并不富裕的家庭。如果一切打点不周全,还是会落人口实。
“香火钱我已经预备好了,若龙二哥来寻我,不过是想趁我回来时打些秋风而已。”龙鼎叫着自己本家兄弟的字解释道。“至于龙霆,眼前修罗门的江青峰正有个事让他做,他武功底子好,又是生面孔,修罗门正寻这等人,如果他处理得当,咱龙家坟头说不定会冒青烟!”
“可知修罗门江青峰找我具体做什么呢?我怕我做不来。”龙霆问道。
“哦,我忘了,等会儿到风清道观谈,江青峰说在无痕叔那里等我们。”
“嗯!”龙霆一边应道一边想到自已刚从少林寺打下山里,要是立时加入激烈战斗,他怕他体力上有些接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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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林寺有条颇为稀罕的寺规:凡有出师的弟子欲投他处,或者有回乡返俗之求,都必须由大门而进,由后门打出,须闯重重险关。因而,那些误入佛门,不安于清心寡欲、坐禅习武的人,别想飞出樊篱。即使有不安心于苦行僧生活的人,想冲破牢笼,但因为惧怕这后门闯关,也只好老死古刹、万念俱灰了。
自从高义老禅师去世以后,龙霆没有一日不感到孤单。念及亲人,不竟思念起自已的娘亲。
那日,他抱着回乡看望的名义去了方丈室。妙兴老禅师做完掸务,转过身来,见龙霆伫立在门边,心里有几分惊讶。
“方丈你早。”龙霆胆怯地问早。要知道,龙霆登方丈的门槛是十分难得的。八年前,他初来寺院,由师父高义带领来过这里一次。那次他是在大师妙兴对他的失望中离去的。八年后的今天,龙霆又重新跨入这个门槛,一切都使他感到陌生。虽然通过比武大师妙兴对他有所了解,但毕竟远不像师父高义那样贴心知情。
“找我有事?”妙兴端坐在佛椅上,审视了一下门口伫立的龙霆,那声音和蔼,带有几分关心。
“方丈,”龙霆双膝缓缓跪在了地上,说:“近日,俺得知家中捎来的口信,说母亲念儿心切,俺想返乡探母。”
龙霆说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妙兴禅师。
“哈,想家了。人都有爹娘,可入了佛门万事皆空啊!”妙兴禅师眼皮不眨,手持佛珠,走至龙霆面前:“徒儿,你来寺院八年,虽然不直接在我的身边,但我还是十分了解你的。你天资聪颖,好学上进,以至夺取校场冠首,我从内心里为你祝贺。不过,近日我有一心事想与你商量,还一直没抽出闲暇。”
“大师,你有何事与俺商量?”
“我有心让你当师父带徒弟,不知你意下如何?”
“大师信任,俺领意。不过,弟子功薄不善言辞,恐难胜任。望大师三思而行。”
“我已经定了。”妙兴说一不二。
“那俺依从。不过,关于俺回乡探母之事,也希望大师考虑。”
“这――”妙兴禅师感到棘手,原因有三:一是少林寺院从来没有探母的先例;二是他怕破了先例,扰乱了全寺院百十号弟子的心神,给他管理寺院设下障碍;三是龙霆功夫正处在上升阶段,返乡探母必然会影响到他技艺的提高。想到这里,说道:“龙霆,我看这样吧,探母之事,暂且放下。你先准备一下,举行个仪式,收下两个徒弟。”
“弟子遵命!”龙霆见大师这般推心置腹,不能推辞,只好告辞退出。
接着,龙霆的铺盖卷搬到了东和尚院师父高义的床上。不久,在妙兴老禅师的主持下,龙霆收下了两个徒弟。那徒弟不是别人,正是妙兴禅师的第九、第十弟子,名叫月风、月晴。都年长于龙霆一岁。收徒仪式上,龙霆收下门生帖,由于思母心切,心境不好,没有讲更多的话。
直到二位徒弟口喊“师父”的时候,他才如梦方醒,只觉得肩上压了一副重担――从前是师父教自己,现在是自己教别人。他掂得出这副担子的重量。自己如若没有恩师指引,不会在武艺上有所建树。自己如今要为人师表了,这正是自己在人生征途上向前迈进了一大步,该是可喜可庆之事。然而眼前却不能使许俊振作起来。
两个徒弟见龙霆整天思母,忧虑过度,无意中把这些情况向妙兴老禅师说了。妙兴听后勃然大怒。
当晚,他把龙霆传到方丈室,满面怒容地问道:
“龙霆俊娃子,我唤你来,知道何事吗?”
龙霆摇头。此时,他心里像钻进一窝蜂,乱得挠心。他领教过妙兴大和尚的威严,只见妙兴不语,脸色发青,这默默无声比有声的语言更使龙霆胆寒。
一阵沉默之后,妙兴大师才张口说道:“你身在佛门,不专心教授弟子,胡思乱想,这是违犯寺院戒规,也辜负老僧一片苦心!”
妙兴把每个字的尾音故意拉长加重,这样更显出他的沉着稳健。他认为沉着稳健比暴跳如雷更有威慑力,更能表现他一寺之主不可侵犯的尊严。
然而此时,他的威严对思母压倒一切的龙霆来说失去了作用。龙霆平静地说:“大师,你且息怒。树有培育它的大地,人有生育他的父母。思念父母乃是人之常情,更何况母亲为俺心肠操断!”
龙霆越说越激动,顺手从袖中取出一只银镯子,说:“大师,你瞧,这是母亲留给儿的,也是母亲对俺的情感!如今娘亲思儿心切,岂有不探之理!”
“住嘴!”妙兴吼道,“既入佛门,就得守佛门之规,为求功果,就要脱俗,不染红尘。一心无有二用,快去教授弟子去吧!”
“如果你没忘记的话,八年前,俺不受戒,惹你生气,不就是为今天能让俺回乡探母吗?”
“啊――”老禅师妙兴惊愕起来,大失常态。他本来就不平静的心房,又如投下了一块石头,顿时脑门青筋暴露。弟子顶撞方丈,这是不可思议的事儿。
妙兴那苍白的脸庞和秃头顶,猛然间像触了电般地涨红了。他嘴里连连念着:“阿弥陀佛。”好一阵儿才抬起松弛的眼皮,投去惊疑的目光。
对于这个长相斯文的弟子,他显然缺乏深刻的了解。入寺八年来,龙霆在老禅师的眼里,只不过是沉默寡言之人,平常得如路旁小草一样,若不是一年一度的校场比武,他还难以在老禅师心里有一席之地。今天,委他以重任,他却不把寺主放在眼里,真是胆大包天。妙兴这才吃惊地看出这个长相飘逸的弟子,原来还有着如此锐利逼人的锋芒,执拗不驯的个性,以及善良的心地、丰富的情感和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毅力和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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