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林夕收到了刘备的请柬,明晚他会举行新年宴会,邀请大臣们以及家眷同去。
林夕看着请柬,想象那盛大的宴会上,所有人都携家带口喜气洋洋,那她只能和黄老将军坐一起了,就他俩是孤零零一个人,完了她还要强颜欢笑,去看人家琴瑟和鸣……这顿饭,不吃也罢!
于是写了回信,言道手中事务正在关键时刻,她想以此物作为新年礼物献于王上,除夕夜也需赶工,请吾王见谅则个。
所以除夕夜,当诸葛亮携夫人黄月英进入那热闹喧嚣的大殿时,左右四顾,都没有寻到那个身影。
恍神了数次之后,夜宴终于结束,诸葛亮与黄月英回到府中,他终究还是开了口。
“夫人,虎步军三百将士不知今夜有没有吃好年夜饭,亮想……”
未等他说完,黄月英便了然的一笑,吩咐厨房迅速做一份饭菜来。
心知被夫人识破,诸葛亮的脸上浮现尴尬之色,“夫人,吾只是……”
“好了,夫君,你我夫妻多年,又何必如此?我也听闻那林姑娘的豪杰名气,夫君亦不是那能被美色迷障之人,既然动了心念,那林姑娘必然是极好的。”
脸上虽然挂着笑,语气也是平静祥和,但黄月英的眼中尽是难掩的失落与无奈。
诸葛亮心生愧意,“今日除夕,那别院又清冷偏远,吾只是去看一眼,看一眼便回来陪夫人和伯松守岁,可好?”
黄月英轻叹一声,她夫君是何等样的聪明人,现在却这样自欺欺人,可见是真动了情。
“夫君,人这一生,会遇到很多人,月英在少时遇见你,你于中年时遇见她,一切都是自然之事,月英并不介怀,夫君又何须自欺?去转告林姑娘,如果她愿意,明日可来府中一起过新年。”不是她黄月英贤惠大度,只是她太了解自家夫君了,既然拦不住,又何须强求,自己嫁过来二十年未有所出,诸葛亮宁愿将伯松过继了来也不愿意纳妾,她已经很满足了。
“夫人……”诸葛亮还想说点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
盏茶功夫,诸葛亮拎了食盒,上了马,疾速向别院奔去。
快到之时,虎步军兵士从暗影中闪身,见是军师,便又隐去身形。下了马,诸葛亮走在这条山间小路上,踩着落叶,闻着梅香,空气清冷,他的心却逐渐热了起来。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这几日林夕不再来找他,他才算是真正体会到了这句诗的心境。既然舍不得放手,自己又何苦去与那个摸不着的前世故人较劲?今生今世,在她身边的人是自己,那终有一天她的眸中也不会再有别人。
可是又想起她的失魂落魄,以及今夜不知为何不来赴宴,诸葛亮的脚步又慢了下来。她是不是也觉得阿斗说的对,意识到自己不是良配?若她不愿意了,那一会儿见了她,自己是以什么身份?又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和语气呢?
心思百转地走近院门,刚看见那门上挂的灯笼,就发现门外站着一个人,那高大的身影,诸葛亮一眼就认出,是云长。
就见他与自己一样都拎了一个食盒,还有一个酒坛。诸葛亮站在暗处不再前行,看着林夕开了门,一脸惊喜地将云长接进去,看着那两扇门在眼前合上。
低头看看自己手上的食盒,诸葛亮不禁又自嘲一笑。
当你犹犹豫豫左思右想之时,自有人坦坦荡荡地去关心她。
他就在暗处,找了个山石坐下,将食盒中的菜肴一点一点吃掉。
大年初一,诸葛亮休息一天,在府中陪伴妻儿。
大年初二,他便回了衙署,开始处理政务。
大年初三,他终于等来了林夕。
就见林夕穿着一身水蓝色衣袍,一头秀发高高束起,梳了一个马尾髻,簪着一根白玉桃花簪,腰间束带,没有佩饰,下身未着襦裙,乃一条黑色劲装马裤,裤腿束于皮靴之内,手上捧着一个锦盒,不知为何物。
褪了靴子,林夕走上殿来,看着几案后的诸葛亮,强装自然地向他行了一礼。
“林夕拜见军师,给您拜年,愿山河锦绣,人间皆安!”
诸葛亮起身,也自强装无事发生一般走到林夕身边,亲手将她扶起。
“好好,亮多谢林洗马,也祝小夕新年平安喜乐,自在无忧。”
林夕跪坐,诸葛亮貌似无意地问:“除夕宴上缘何未见汝啊?”
林夕讪笑,“这不是,想快点将答应军师之物做出来,就当是林夕送军师的新年贺礼,所以除夕夜还在赶工。”
诸葛亮眼眸微垂,遮掩了一切情绪。指了指那个锦盒,“莫非就是此物?”
林夕点头,笑容立刻变得真诚,“是,这就是林夕送军师的新年礼物。”
说完,将锦盒放到诸葛亮的面前,也不多解释,就退回自己的座席,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诸葛亮也好奇的很,不知那个能扭转时局的高利之物是什么,于是打开锦盒,只见里面是一摞白纸。
蔡侯纸?诸葛亮心中有点失望。这一摞蔡侯纸确实价值不菲,当做新年礼物是好的,但是用来破局?如何能做到?
可仅仅是蔡侯纸,又何须林夕那般大费周章?
伸手将纸拿出,嗯,色泽微黄,纸面平整光洁,纹理细腻,摸上去竟如丝绸,柔韧似乎也比蔡侯纸要好上许多。想到这,拿出一张,提笔写了个“春”字,墨汁落于纸面,瞬间渗透散开,晕染出的字迹饱满圆润而无洇墨之虞,笔尖触感也极佳,不会打滑,亦无阻滞,这个“春”字,竟写的比平常更好看。
“好!此纸比蔡侯纸强十倍矣!亮多谢小夕的厚礼!”诸葛亮笑道。
“啊?就这?”林夕大失所望。“军师就不问问这纸造价几何?”
“此等好纸,造价定然不菲,不过品质比蔡侯纸优良如此之多,若能取代一部分蔡侯纸,那对吾大汉而言,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只是不知此纸产量如何?”诸葛亮已经在想是不是要让安汉将军糜竺出山打理这个生意了,这样糜家也能将功折罪,让糜竺过了糜芳这个坎儿。
“请问军师,蔡侯纸的市价是多少?”林夕被整的有点不会了。
“一刀蔡侯纸两到三贯钱不等。”
“那军师可知,林夕做这一刀纸,所费几何?”林夕问的眼角直抽抽。
“一刀蔡侯纸的售价两到三贯钱,那么成本应当至少在一贯钱或者一贯半,那此纸造价,莫非是两贯?”诸葛亮分析的头头是道。
林夕呵呵笑着,竖起了一根手指头。
“哦?莫非一贯钱就能造出这样好的纸?那售价定在三到四贯钱的话,利润颇高啊!”诸葛亮高兴起来。
林夕已经准备好随时扶住晕古七的军师了。
“不,不是一贯钱,一刀这样的纸张,林夕所费,一文钱。”
“什么?”诸葛亮轰然起身,差点打翻了几案,快步来到林夕面前,一脸震惊和不可思议。
“你再说一遍!莫不是说错了?”军师的嗓子都快劈了。
林夕忍不住笑,“真的,这样的纸,一刀造价,也就只要一文钱。”
诸葛亮的身体一晃,林夕眼疾眼快,将他搀扶住,“军师淡定些,别激动!”
再顾不得其他,诸葛亮一把攥住林夕的手,激动得颤抖,“当真?当真?那产量如何?”
林夕点头,安抚着,“当真!若不是如此高利之物,夕怎会向军师谏言?莫非军师觉得夕是在用大话瞒哄你?至于产量么,军师可以随夕去别院一观,夕自己一人,这几日做出的纸,都在那呢。”
“好,好,好!”
两人打马进了别院,诸葛亮随林夕走入后院,就见院中摆放着炉灶、徨桶、石臼、石槽等物,再走进一间屋子,诸葛亮愣住了。
只见三面墙都放着一排案几,上面整整齐齐码放的全是纸,每一张案几上的纸都有半人高。
“这,这都是你一人所做?”诸葛亮声音都颤抖了。
“对呀,所以林夕除夕夜真的是在赶工,哦,关将军来与我喝了一顿酒,送走他我还继续干到快天亮,就当守岁了。”
“这是一月一人的产量?”
“确切的说,应该不是。因为时间紧迫,我省去了浸泡竹子这个环节,所以这个纸的质量还远不是最好的品阶。不过若是能有很多工匠,分工完成每一个环节,运转起来,那一月的产量军师想要多少便能有多少,无非是配置相应的民夫而已。”
“竹子?莫非这纸是用竹子做的?”诸葛亮十分善于抓重点。
“对,这纸就是用漫山遍野的竹子所做,另外加一点石灰,和水,就是成本的全部了,所以一刀纸加上人工,大概也就需要一文钱。”林夕笑得开心,军师这惊讶的样子,与丞相见到火药时,完全一个模样。
一挥手,手中就出现了几张图纸,正是林夕誊抄在竹纸上的制作流程说明。
“这项技术,用来富国强兵,制衡豪右,应该够用了吧!”说完,将这流程图递到军师手中。
诸葛亮拿着细细看起来,不停地说着“好!”“妙!”堂堂智慧化身,现在也只能激动的以这两个字来表达心情。
看完之后,珍重的叠起放入怀中。
“夕儿,这当真是最好的新年礼物,亮代大汉,代万民,谢谢夕儿!”
说完,向她深深一躬到地。
诸葛亮也不知,为何就脱口而出那声“夕儿”,或许,他不想跟旁人一样只叫她小夕,这声“夕儿”已经在他心头盘桓很久。
林夕却是因为那声“夕儿”而瞬间泪眼朦胧,赶紧扶起军师,含泪笑问:“那么军师,不再生夕儿的气了?”
诸葛亮看着她,再也忍不住,伸手抹去那眼角的泪珠,“原本就是亮不好。”
林夕摇头如拨浪鼓,“不,军师是这世间最好的。”
诸葛亮心头酸疼,喉间哽噎,紧紧握住了林夕的双手,“可是阿斗说得都对,夕儿不介意?”林夕的心砰砰跳,“说军师只知政务?林夕从未介意过这点,因为林夕也会在宫中、在军中、在阵前,为咱们的理想尽自己的全力。”诸葛亮眼睛猛地迸发异样的神采,“咱们的理想?”林夕点头,“是呀,兴复汉室,还于旧都!”话音刚落,林夕就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连鼻尖弥漫的墨香都一样,耳边则是诸葛亮那激烈的心跳声。
既然不愿意入那个军师府,那就以同袍的身份陪他前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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