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光美忙着低头刷手机,时不时咧嘴笑,压根不看餐桌,端的一副油盐不进。
翁曾源支肘侧坐,面上情绪不显,慢条斯理自斟一杯熟普,倒比她还悠闲几分。
鼎悦包厢S开头算豪包,主打奢华,低消就是包厢费,哪怕一筷子不动照样上菜。
翁曾源摩挲茶杯外沿。
“光美,粒粒皆辛苦,国内现在流行光盘,咱们别浪费,多少吃两口。”
他声线暗哑,声调平缓,却带着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陈光美斜眼觑他。
她头一歪,摁灭手机搁在旁边,抓起筷子浅尝辄止,试图结束话题,“多谢款待。”
“再试试别的,看看口味能不能吃得习惯,不习惯就换。”翁曾源见缝插针。
“咱们不着急,慢慢来,吃完我顺便带你上去参观一下。”
“上去?”陈光美顿了下,手里筷子没动,“不用了吧。”
“来都来了。”
“……”
翁曾源惯用的怀柔拖延,先隐藏真情实感,避免打草惊蛇,然后再慢慢转化思想。
职场百试不爽。
陈光美不过二十出头,小女孩一个,哪里懂什么阳谋阴谋。
“曾爷!我给你面子!”陈光美食指一伸。
她不再抗拒,启筷频率比先前高,虽然话仍不多,但整体气氛尚且良好。
翁曾源夹菜,不理痕迹配合。
须臾。
他视线穿过层叠菜品,望向远处窗台上一株滴水观音,苍翠欲滴,油润皮亮。
思绪逐渐清晰。
—
大半个月前。
陈权突然身故,公司深陷负面舆情,十年“钦差大臣”,他北上负荆请罪。
搞旅游口碑堪称命门。
凤城公司接连出事,全网形象塌房,严重带累总部声誉,股价大跳水。
要么管理权交回总部,要么找人背锅。
最坏的打算,引咎辞职,卷包回北京。
没想到。
总部认可蔡青时处置及时,第一时间让陈权入土为安,有效避免了公司陷入被动。
暂且可以功过相抵。
这里的“过”,自然是和总经理的“亲密照”事件。
经调查纯属有人看图说话,误会一场。
总部党办主任着意敲打,“睡衣晚会成何体统!下不为例!”
一切有惊无险。
但任由网络舆论发酵不作为,舆情管理部责无旁贷。
整顿必不可少。
紧接着,总部提了两点要求。
“其一,凤城公司新任总经理必须尽快到位。”
听见这话,翁曾源眼皮一跳。
看来,总经理人选打算空降了。
“其二,既然舆论势不可挡,不如好好利用,顺水推舟。”
翁曾源当即表态,“那我们就无条件邀请陈光美加入佳途云策。”
互联网时代,舆论战场传播权利下放,网民丧失独立思考,缺乏冷静表达。
没人在乎真相,只想收割情绪。
一旦事成,佳途云策将从所谓草菅人命,变成念旧照顾孤儿寡母,彻底反转舆论,消除负面影响,打脸竞品与友商。
得知陈光美从英国去东京散心,他第一时间打飞的请人,为得就是诚意最大化。
非常时期,所有先天因素都要靠后,一切以公司利益为先。
至于陈光美说什么专业不匹配,根本不是问题。
同时,翁曾源还有点私心。
他没几年要退休,平稳降落更重要。
—
与此同时,佳途云策蔡青时办公室。
余欢喜坐在办公桌对面沙发,她进来时,Ching姐正在打电话,没避讳她。
两分钟过去,对面喋喋不休。
“……”
余欢喜拿出手机看,随意刷了下朋友圈,张黄和更新一个动态,晒午饭。
本来稀松平常。
可落在她眼里,他像示威,又像汇报。
给自己示威,向邓桃李汇报。
他狐狸尾巴竟一点也藏不住了。
“咳咳。”
听见提醒,余欢喜回神,放下手机。
—
“张黄和是不是你男朋友?”突兀插入。
蔡青时开门见山。
“!!”
余欢喜嗓子痒。
脑内一时空白,来不及细想,全凭本能斩钉截铁,“如果和转岗有关,可以不是。”
蔡青时诧异,“这么果断?”
“嗯,渣男,他出轨了。”
余欢喜不懂为什么坦然告诉Ching姐,她表情平静,仿佛谈论别人的事。
“……”
蔡青时颔首。
没再追问。
正值午休期间,电雾玻璃模糊,外头看不见里头人影。
余欢喜倚着沙发扶手,专心听她说话。
蔡青时偏头瞄一眼手机。
内网平台聊天记录,张黄和昨晚半夜发消息,替邓桃李求情上团。
她收回视线,“我以为他会帮你说话。”
“我是他表妹。”余欢喜付之一哂。
顿了下,她补充说,“他才不会自爆。”
张黄和从不在危险边缘试探。
她莫名想起小刘的话。
可是,李音说过,客诉邓桃李有口音,短期内等闲改不了,那么上团就有问题。
朝令夕改最容易被打脸。
“……”
Ching姐自有决断,余欢喜心道,没再往下接话。
两秒安静。
蔡青时看她,手里万宝龙签字笔挽了个漂亮笔花,“你给邓桃李当导游助理。”
导游助理,头部有些高端品质团会配助理,主要负责辅助导游工作。
跟团活跃气氛,帮忙拍照,买票,清点人数,发放房卡,偶尔导游讲不动的时候,帮人家在车上讲讲景点。
浅薄理解的话,就和气氛组差不多。
“没问题。”余欢喜甚至没有一秒犹豫。
话音刚落,她猛然意识到什么,既惊又喜扭头看过去,“我可以上团了!”
心里却是一紧。
不得不说,给男朋友的出轨对象做助理,实在太刺激。
Ching姐脑回路果真无人能敌。
“……”
蔡青时一笑,“答应倒快!”
“落锤无悔!”余欢喜生怕蔡青时反悔。
邓桃李就邓桃李,还怕她不成。
“谢谢Ching姐成全!”
余欢喜导游证尚未到手,无证带团违规,对她来说,导游助理算是当下最优解。
蔡青时苦心,她已然清楚。
说到落锤。
蔡青时滑开手机,点出一张照片,递给她看屏幕。
“……”
“买家真是她?”
蔡青时点颔。
“……”
饶是邱收这个业内人士,也没打听出的神秘买家,Ching姐居然轻而易举,她越发佩服蔡青时人脉。
果然站得越高,视野越开阔。
倏地。
余欢喜不由想到陈玛莉说的,陈权三七要到了,她抬眼偷觑。
没想到。
蔡青时再度读心,“这回不用你,小陈回来了。”
小陈。
余欢喜默念一遍。
应该是陈权正儿八经的闺女。
—
走出电梯轿厢,回到七楼,余欢喜只顾闷头想事,没留神撞上张黄和。
他刚从洗手间出来,身上残存着浓郁的二手烟,又涩又苦。
余欢喜兀自绕开他。
“欢喜?”张黄和叫她。
瞧她傻乐模样,指不定憋着什么坏。
余欢喜瞪他,退一步戒备,“干嘛?”
自从知道他出轨邓桃李,她就觉得恶心。每每看见他,也是拼命压抑情绪,没到翻脸的时候,还得虚与委蛇。
对付渣男,反击后才能放手。
他还有用。
“我有话跟你说。”
张黄和居高临下,深一脚浅一脚熟练拉扯她,还不忘朝她后腰轻拍一下。
谈恋爱久了,会养成一种肌肉记忆。
碰到手就想十指紧扣,拥抱就会搂腰踮脚,下意识骗不了人。
这随手一拍。
两人同时怔愣。
张黄和心虚清嗓,拽她站在角落。
监控盲区。
他拧眉咂嘴,思忖怎么开口。
最近听到风声,严我斯不知听谁八卦,他和余欢喜谈恋爱。
办公室恋情要被劝退,他不想失去工作,尤其是老张卖老脸得来的。
不是没想过分手。
只是,分手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他面临“既要又要”困境,保住工作,同时暂时维持和邓桃李的地下情。
余欢喜太野。
像个定时炸弹。
为安全计得调虎离山。
—
见他磨磨唧唧。
余欢喜揶揄,“打算借20万了?”
张黄和心不在焉,先“嗯”了声,马上又摇头,“你能不能主动离职?”
??
“不能。”
“先别急下结论,听我说,反正你来公司还不到一个月,试用期离职提前三天。”
“我托朋友把你弄秦文旅去,干导游,你觉得怎么样?”张黄和画饼。
“不怎么样。”
现在跟他多说一句话都嫌多。
“你别油盐不进瞎赌气,我听说严我斯在查,万一让他知道咱俩的关系,你资历浅,走得肯定也是你。”
他想了想,仰头看摄像头,接着道:“我是为你好。”
工作场合,她挺不想把话说开,偏他不依不饶,“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
还不到一个月。
“情势所迫。”
他当时也不知道会和邓桃李发生关系。
余欢喜单手揣兜,绕着他走一圈,“你什么时候和我说话也开始绕弯子了。”
渣男。
张黄和垂眸,尴尬别开视线,有句话像鱼刺卡在喉中,“想怎样你说。”
余欢喜伸手比个“二”。
“给我20万。”
是给,不是借。
她彻底释然。
钱那么靠谱的东西都有假的,何况人说的话呢。
反正他已经不要脸在先了。
“求人办事总要拿出诚意吧。”余欢喜继续揶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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