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老的头发很少。
就跟他的话一样。
只是遇见了苏鸣，齐老的话稍微多了一些。
“好了齐老！”
苏鸣取下围布，看了眼镜子中的齐老。
齐老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双眼透露出深邃而慈祥的光芒。
苏鸣看得心疼。
这是一个充满沧桑的老人，脸上的每一个皱纹，都代表了一个时代的印记。
齐老就是这段时间历史长河中漂泊的一叶孤舟，在面对汹涌湍急的河水时，齐老依旧选择勇敢的逆流而上。
他与这个时代不符。
又或者，原本的他本就死在了那个充满硝烟的战场上，如今的他是战友们的眼睛，是战友们的双手。
替那些早已化身尘土的战友们，看看这个世界，替他们感受这个世界的冷暖。
齐老在苏鸣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他满意的照了照镜子。
“看上去体面多了！”
体面两个字，深深的刺痛了苏鸣。
风烛残年的齐老，感觉自己快到了生命的尽头，所以他渴望体面一些。
毕竟将来是要下去见战友的，总得有个体面又熟悉的样子吧，不能让战友们笑话了。
他也怕战友们认不出自己。
毕竟他们牺牲时，都还是风华正茂的年纪，而他已经成了一个糟老头子。
面对死亡，齐老没有畏惧。
或许是觉得已经死过一次了，又或许是终于能去见见那些思念已久的战友了。
到时候，自己一定要跟他们讲讲后世的繁华，讲讲后世遇到的少年。
你看，这就是那个孩子帮我剪的。
是不是跟你们剪的一样？
我在那孩子的脸上，看到了你们和先烈的样子，我想那是你们回来了……
齐老调整了一下心情，回过头，一脸慈祥的看着苏鸣。
“孩子，中午带着你的家人，去我那里吃顿饭！”
“老头子没什么感谢的东西，就只能简单的招呼你们一下了！”
苏鸣郑重的点了点头，对着一旁的梅姨说道：“梅姨，您去帮帮齐老吧！”
“好！”
梅姨搀扶着齐老离开后，苏鸣调整了一下心情，继续为前来的老人们剪头。
枝繁叶茂的绿荫中，不知何时响起了知了的嗡嗡声，日头渐渐爬上三竿。
排队的老人们终于少了一些，苏鸣已经饿的双眼昏花，但他并没有就此结束的打算。
“孩子，时候不早了，下午再弄吧，去吃点东西！”
齐老又来了。
杵着一个拐杖，取下了头顶军绿色的帽子，看上去比前两次有精神的多。
“诸位，让这孩子休息一下吧，忙活了一上午了，你们不心疼，我这个老家伙还心疼呢！”
齐老对着排队的老人们笑着拱了拱手，“下午再来吧！”
老人们也都认识齐老，纷纷打趣的说道：“咋的，齐老哥，心疼孙子了啊！”
“呵呵，齐老哥，你是个好人，没想到你孙子也是好人！”
老人们很佩服齐老。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年代，齐老一个人守住了偌大的烈士陵园，守住了国人最后的承诺。
那承诺也很简单。
不过是当初一句，你们牺牲了，我代你们活下去罢了。
“呵呵！”
齐老笑了笑，“大家就别打趣了，我先带这好孩子去吃点东西！”
连齐老都出面了，老人们自然也不好阻拦。
苏鸣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搀扶着齐老朝着烈士陵园走去。
苏家众人也默默的跟在了身后。
经过上午的热闹后，中午的烈士陵园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清。
“这些人可真是，没有好处就不来陵园里祭拜了吗？”
眼前的冷清与上午的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林晴雪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齐老却习以为常，不在乎的挥了挥手，“偶尔能来一次就已经很不错了，不敢奢求更多了！”
“大家都忙，日子虽然好了，但生活的压力也大了！”
“忙，忙点好啊！”
齐老就是这样。
从不会怪罪现在的年轻人忘了革命烈士，忘了那些抛头颅洒热血的先烈。
他只会说大家都忙。
毕竟当初他们明知很可能有去无回，明知鸭绿江那边的敌人比小鬼子的武器还先进。
但他们依旧去了。
为的不就是后世子孙，能像如今一样，享受这个好不容易换来的和平盛世吗？
苏鸣忍着在眼里打转的泪水，深吸了一口气，扶着齐老回到了院子中。
此时的院子里支起了一张八仙桌，桌上摆着饭菜。
“大家都坐吧，饭菜不多，别嫌弃！”
齐老的饭菜很简单，简单到只有三菜一汤，三菜还都是素菜，虽然份量很多，但与苏家往日的排场相比，属实寒酸了一些。
但就连往日里最挑嘴的苏仁，今天都罕见的没有嫌弃，吃的狼吞虎咽。
齐老吃的不多。
在上次的聊天中苏鸣就知道，齐老的饭量一天不如一天了，以前还能吃上一大碗，现在吃上两口就饱了。
那时候齐老就笑呵呵的说，自己时间可能不多了。
他走了倒是没事。
就是放心不下这个烈士陵园，放心不下这里的战友和先烈。
苏鸣想起了这些事，突然站了起来。
他看着苏正义和林晴雪道，“爸妈，我想认齐老当干爷爷！”
“以后我为他养老送终！”
苏正义和林晴雪闻言，微微一愣。
林晴雪是第二次见齐老了，知道这位老人的艰辛和不容易。
苏正义虽然是第一次见。
但上午的所见，却让他触动很深。
之前他已经默默盘算着，要不要资助一下齐老，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妥。
齐老差的不是钱，而是陪伴。
苏鸣的提议，正合他心。
“儿子，你有这种心，我很欣慰！”
“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家里人会永远支持你的！”
林晴雪也点了点头。
苏鸣越来越好了，只要不再像之前那样浑浑噩噩的度日子，做什么她都支持。
苏鸣闻言，双膝跪地，朝着齐老拜道，“齐爷爷，今后就让苏鸣为您养老送终！”
齐老为了战友，为了先烈，献出了自己的一生，至今也没有留下一儿半女。
苏鸣来自那个年代。
他知道那个年代很多人想的，不过是后世的子孙能挺直脊梁做人。
他们也没想过自己以后会怎么样。
牺牲也好，活着也罢，儿孙满堂也好，孤苦无依也罢。
不管如何，都抵不过那一刻的，要撑起家国脊梁，要撑起民族脊梁的决心。
苏鸣觉得这是一种传承。
他们为了后世子孙，自己就代替后世子孙，送他们最后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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