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之乱，在张启山回来之后，迎来了尾声。
他去了军区，以强硬的手段镇压了受伤的陆建勋，并对他说：“既然受了伤，就好好休养，不必再让陆军官露面了。”
陆建勋也不恼，笑了笑：“您的部下击伤了我这个代布防官，导致长沙没有指挥官及时阻敌，民众损失惨重……佛爷，这罪名可不轻啊，你是打算把自己的亲兵送出去抵罪，还是自己来抵罪呢？”
如果让亲兵出去抵罪，那多少得死一些，如果张启山本人去抵罪，那他这个长沙布防官的位子就别想坐了。
张启山神色冷峻，不过他看着陆建勋眼底压不住的那点兴奋，忽然笑了。
“谁跟你说，长沙城损失惨重？陆先生，你是不是没有亲自去城内看看？”
陆建勋笑容僵住。
张启山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时间：“等城中死伤人数统计出来，你就知道了。这次我最多是擅离职守导致长沙陷入危难的罪名，但是你……我已经请了戴老身边的医生过来，看看你身上中的那一枪，到底会不会影响你指挥军区守护长沙。”
“陆先生，只是中了一枪就倒下的军官，你觉得戴老会同意这样的废物当长沙布防官吗？”
戴老，就是陆建勋和张启山上司的上司，和新月饭店有点情分。
这次张启山来长沙之前，已经预料到了现在的情况，他借用了尹新月的关系，提前和戴老打了声招呼。
不就是用权势压人么，陆建勋会，他也会。
陆建勋脸上还保持着笑容，心里却没底了：“张大佛爷，两三千的土匪袭击长沙，你说死伤不大？谎报军情，是要杀头的。”
张启山没搭理他，转身走了，这种趁他不在就来长沙蹦跶的垃圾，还不值得他投去太多视线。
一出帐篷，他就看见了张日山。
“安顿好了？”
张日山点头：“您放心，不过，尹小姐一定要住在府上，我没办法，只能将她安置在客房了。”
张启山有些头痛。
“算了，随她。”
说起自己府上，张府也遭了殃，在张晃带着援兵去红府之后，府上也遭了土匪，那群土匪跟城中的土匪似乎不一样，他们身手更好，还用了迷药，把张府翻了个底朝天，丢了不少值钱的东西。
不过张启山显然顾不上这些，他甚至都没有回府休息的空档。
丢钱还能再赚，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伤亡统计出来，调查清楚土匪那些火药是哪里来的，给上头个交代。
不然，他就算找了戴老，屁股下的位子也坐不稳当。
两人大步而去，有条不紊的安排军队出去，清剿城中趁乱而胡作非为的小偷、抢匪、还有七零八碎的泄愤斗殴。
忙到了天黑，他们两个总算有了停下来喝口水的时间。
张日山把伤亡汇总表放在办公桌上：“佛爷，出来了，您看。”
张启山喝了口水，翻开看，紧皱的眉头松了一些，叹了口气：“死伤的大部分是九门的人，还好，人数不算多。”
但是也得给九门交代，毕竟是他这个布防官的失职。
张日山：“两三千人进城，没有丝毫的阻拦，这个伤亡数字确实是奇迹了。”他看了眼张启山的拧眉沉思的侧脸，低声问了句，“佛爷…长沙城，真的有蛇神吗。”
张启山抬眼：“遮遮掩掩的，直说。”
张日山：“我去九门询问情况的时候，他们都说，是蛇帮了他们，若是没有蛇潮，死伤绝对不止这一点。可我们的士兵清理街道的时候，别说蛇了，连蛇尸都没几个，只有被咬死的土匪和马匹。”
“它们甚至一个人都没有误咬，就像是……”
张启山：“就像是有灵性一样。”
张日山点头。
而且还很诡异的给他一种很有礼貌的感觉，一点都没有破坏建筑物，而且杀完人之后，还记得清理现场，拖走同伴蛇的尸体，不给后续清扫人员带来麻烦。
“世上奇诡的事本就不少，比如你我都知道的，”张启山点点胸口，意有所指。
他指的是纹身，也是传承着秘密，长寿无比的张家。
他们本身，就代表着奇诡二字。
而且张启山记得，他们张家有一支变异的血脉，虽然身上纹着麒麟或者穷奇，却跟蛇类亲近无比，有控蛇之能。
他说的隐晦，张日山听懂了。
“所以不用追根究底，”张启山双手交叉，冷静地说，“我们甚至可以利用这件事来造势，把传闻夸大、再夸大，让蛇潮守城这件事变成长沙的传奇，许多年后，后人们听闻这件事，只会置之一笑，当个故事来听。”
他往椅子上一靠，语气平静。
“当事实变成了传说，即便是真相，那也会变得真假两掺。”
蛇潮这件事一定会有不少有心人来查，压是压不住的，堵不如疏，虽然不知道蛇潮背后站着的是谁，但张启山作为布防官，就注定了要为这件事收尾。
时间会把一切波澜起伏的事实，变成口口相传的传奇故事。
张启山是个聪明人，他对蛇潮背后站着的人有所猜测，若是他的猜测是真的，危险程度真是到了恐怖的地步……
倘若猜测为真，那那个人祖上和张家祖上有扯上关系，还有古籍记载的那种约定，真是一点也不奇怪。
不过即便心里已经有了倾向，张启山也不想印证自己猜想的真假。
张日山：“我明白了佛爷，”他严肃点头，随后轻咳一声，脸上出现一丝不好意思，“明天我想请个假，去看看以岁，听说他昏迷了。”
“以岁？”
张启山瞥着自家副官，“往后，也就跟他关系亲近的敢这样叫他了。”
张日山因为带着尹新月，走得慢一些，所以比张启山回来的晚，也没看见那天黎明初起之时，红府前是怎样一番场景。
他甚至还担心，昏厥的小少爷似乎受了伤，有没有被这场土匪之灾吓到。
此时听张启山这样说，张日山啊了一声，疑惑道：“怎么了？”
张启山似笑非笑：“你去九门记录，他们没跟你说？”
张日山：“我是问了来着…但是他们支支吾吾的，我手头也忙，没太注意。”他有些紧张，“佛爷，是他出什么事了吗？难不成是重伤？”
张启山把伤亡汇报的表格倒转，在桌面上往前一推，指尖点点，指着红府伤亡情况：“红府、红府周围街巷、和距离红府最近的解家，他们的伤亡是最小的，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张启山看着他呆愣的表情，想起了自己到红府门前时的后背发寒，惊愕失神，忽然心里平衡了许多，坏心眼的哈哈大笑：
“因为二爷府上那位娇贵小少爷，屠了红府周围三条街包括解家来的所有土匪！整整七百六十七条人命，他砍下了土匪的头，把韩金刀的无头尸摆成了跪地赎罪之姿，还在红府门前的石狮子旁边，堆了两座京观！”
不然，死伤人数绝对会飙升。
京观，就是人头山。
人头山……？
张日山心神俱震！
张启山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往后长沙城内，道上的人说起他来，恐怕都只会恭恭敬敬称一声爷了。”
不是二月红的小弟子，不是梨园的美角儿，不是遇宝斋的矜贵小少爷。
他不必仗谁的威，也不必借谁的势。
是长沙城土匪的血、那两座地狱京观和神鬼莫测的手段，让道上的人恐惧胆寒，让他们心甘情愿，恭恭敬敬的喊那才十七岁的少年一声——
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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