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岁瞧见自己头发颜色的时候，呆了一秒。
他刚才用石壁流水擦拭身体的时候，竟然没有注意到。
黑瞎子抬起头，往石门内看去，他看见了一处平整的碧玉石台，石台上面点滴血迹，还有指甲的血色抓痕。
那应该是在忍痛的时候，身体无意识在石台上抓出来的。
他抓起以岁的手，在他指尖上看见了伤口。
黑瞎子见多识广，他知道，很多在世人看起来的荒诞怪谈，在地下是司空见惯。他问：“毒素？献祭？以寿换物？”
以岁：“别瞎想，取血晶很简单的，只是手指受了点伤。我们先回长沙，赶快回去，我说不定还能赶上吃长寿面。”
他拍拍黑瞎子的手臂，血色小蛇重新回到他身上。
以岁顺势拉着黑瞎子：“走了。”
他除了头发变白，精神蔫哒哒之外，没缺胳膊没少腿，看起来正常无比。
一拉，没拉动。
黑瞎子还是站在那。
以岁回头，有点无奈：“要不我脱了衣服你检查一遍？”
他雇佣黑瞎子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为了掩人耳目，一个是他信任黑瞎子，万一有什么意外，黑瞎子可以背着他回去。
好在过程十分顺利，十分之一的七寸鳞已经分了出来，安稳地被他揣在怀里。
而他本人也好好的，没晕也没失去行动能力。
以岁这句本来是随口一说，谁料黑瞎子却点头：“好啊。”
“也不用点灯，瞎子我可以看得清楚，”黑瞎子语气莫名，“小少爷雇佣了我，我总得确定你的安全。”
以岁让小银蛇咬着血晶，自己抬手解开了刚穿上的长衫。
长衫是往左撇的一排斜扣，他一颗颗解开，腰上系着的绳坠也应声落地。
衣服松散下来，隐约露出胸膛。
少年虽然瘦，却因常年习武，身上有一层薄薄的肌肉，匀称流畅的覆盖在皮肉之下，爆发力和恐怖的击杀手段都藏在这副身躯之内。
他身上以前是有疤痕的，只是在时间的冲刷之下，已经消失不见。
以岁身上的纹身已经变回了原来的浅白色，心口处的蛇头宛如活物，栩栩如生。
“保镖先生，检查哪？”以岁问。
黑瞎子从腰间掏出了枪，在手中转了一圈，挑开了他已经解开的衣服，枪口抵在了以岁锁骨中央，一点点往下滑。
冰凉的枪口在温热的皮肤上摩擦，带来一点轻微的不适。
就算是枪口忽然往左一移，抵在他心口，以岁也没躲。
人类的心脏对他来说不是致命弱点，就算黑瞎子给他来一枪他也就是流点血，疼一阵，他没躲，是因为他好奇黑瞎子这是在干什么。
真的是在检查吗？不像。
以岁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又开始观察了，眼底露出一点单纯好奇，脑袋微微一歪，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黑瞎子的脸，企图从他那黑乎乎的墨镜下，窥见情绪。
黑瞎子：“就这么信我。”
他食指扣在扳机处，“这样都不躲？”
“你是可以信任的朋友。”
“可以信任的朋友？”黑瞎子扯唇一笑，他逼近，气质陡然变得危险起来，“你把别人当成交心的朋友，那别人呢？知不知道，最痛的刀子，往往都是亲近信任的人捅过来的。”
“明明身上那么多奇异的地方，为什么不藏好？世间最难测的是人心，最诡谲的地狱是人心，贪婪，欲望，是摧毁情谊的毒药。你的血可以给你师娘续命，如果你师父从此将你锁起来，当成供血的工具呢，如果我为了钱财而说出去，将你的消息告诉每一个有权有势的重病之人呢？”
“你知不知道你会是什么下场。”
“剥皮、剔骨、抽筋……你的每一根骨头，都会被他们生生嚼碎，煮成一锅浓浓的汤，吞入腹中。”
黑瞎子话里话外的意思阴森恐怖，小银蛇好似已经看见了那画面，整条蛇双目充血，蛇鳞炸起，仅仅是听听而已，就快要暴走了。
“比如现在，我就可以，”黑瞎子按下扳机，“抓走你。”
咔哒一声。
枪是空的。
以岁眨眨眼，犹疑道：“你……在教我吗？”
教他隐藏，教他不要信任他，或者说最好不要信任任何人。
黑瞎子感觉分明，从他掏出枪开始，到对着这家伙的胸口假装开枪，这位小少爷都没有任何紧张的反应。
将心脏这种致命伤交付在他手上，真不知道是没经历人心险恶保留了一份单纯，还是太过信任他，信任到即便他突然变脸，也觉得他黑瞎子不会真的开枪。
小少爷不是说，他们两个只是朋友么？
难道说，只要被这位小少爷划分到‘自己人’的圈子里，就可以这般信赖？
还真是……蛮新奇的体验。
他心里哂笑一声，转了个枪花，枪托轻轻在以岁脑门敲了一下，“教你不可以吗，刚成年的小朋友。”
以岁：“谢谢。”
其实黑瞎子误会了，他看人还是挺准的，知道谁靠谱谁不靠谱。比如陈皮，那种情绪非常不稳定的人，以岁从来就没考虑过让他陪着自己。
黑瞎子：“不客气，交学费。”
以岁：“所以你为什么生气？”
“……”
一阵沉默。
以岁感觉出来了，黑瞎子刚才见他出来，似乎生气了，后面一系列的举措，与其说是在教他，不如说里面也有些微发泄的意味。
黑瞎子把枪收回去，微微低着头，慢条斯理的给他系扣子。
他知道以岁情绪寡淡，有些事不掰开了揉碎了说，对方估计又会偷偷观察模仿别人许久，才能知道他的意思。
黑瞎子说得很清楚，清楚到与他平日乐子人的形象不太相符。
“你说我们是朋友，可是遇见事情把人推开，最后自己破破烂烂的出来了……你的朋友，我，会怎么想？我收钱来这里帮你，这钱是不是受之有愧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帮不上忙的无力感。”
“你明白吗？真正的朋友是可以并肩前行的，而不是一人独自承担一切，另一人被撇下扔开。”
也不知道黑瞎子以前是做什么的，垂着眼慢悠悠的说话，系扣子这种伺候人的活儿，硬生生让他系出了一种王公贵族的奢靡感。
以岁认真听完，想了一会儿，更认真的回答：“嗯，我记住了。”
“抱歉，瞎子，下次不会了。”
黑瞎子哼笑：“下次找我干活，得加钱！”
以岁大惊失色：“不是打九折的吗？”
“打九折？那是……”黑瞎子手指碰到了以岁腹部的皮肤，他原本还嬉笑着，可感受到皮肤上温度的时候，他脸色一变。
随后他皱眉，抬手，手背抵在以岁额头，又碰了碰他的脸。
“你发烧了。”
以岁摸摸身体又摸摸自己的脸，“我感觉不出来。”
黑瞎子：“手指伤口发炎？不会吧，这么快的吗。”
以岁迟疑：“可能是，我在石门里面洗了个冷水澡？”刚才身体脏脏的，他用石壁流下来的水擦了擦。
不会是因为这个吧。
黑瞎子：“……”
他扶额：“你真是个祖宗。”
“先走，”他脱下身上的皮衣，让以岁穿上，小银蛇跳到以岁衣服里面，贴在他皮肤上，牢牢护着血晶。
以岁揪了揪自己的头发，有点愁。
还会变黑吗？不然他就算是染黑回去，也会掉色，而且染发的东西他不喜欢，闻了头疼……
难不成他要跟那群烫卷毛的时尚留洋青年一样，跳到自己师父面前，指着自己的头发得意洋洋地说：师父，看，我把这玩意儿染成白的了！还是不会掉色的那种哦！
师父应该，会接受的吧。
以岁头皮莫名一麻，安慰着自己，来到出口处，水流一卷，他们两个再次被卷了出去。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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