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想到最近颇不太平的遥泽又爆出个大雷:新任市委书计何烁上任第一天就失踪了!
不是所有人认为的微服私访,而是,而是,何烁真的失踪,下落不明,甚至都没来得及开始他的微服私访之行。
那天下午何烁的警卫兼司机小练开车,并没有走省城直通遥泽的高速公路,而按事先规划线路贴着遥泽与阳泽交界地带拐了个大弯,一来避免他最反感的迎来送往,事实上市委秘书长陈国文的确安排了几位市领导在高速出路等待;二来何烁想看看两市交界沿线产业分布情况,尤其省府大院风言风语提得比较多的汽车中下游产业链。
交界沿线的公路基本由阳泽出资修建,路面宽,质量也很好,但各种不想付费跑高速的货车、农用车、私家车将公路塞得满满的,某些路段比省城繁华区域还拥堵,喇叭声、喧闹声、吵架声,以及鸡鸭鹅等家禽的叫声,汇聚成一曲浩荡的乡村交响乐。
何烁平时车来车往奔波于办公室与办案地点之间,在车里要么研究审查方案,要么分析案情、推敲有无疏漏,要么打电话给专案组了解情况、打电话向领导汇报进展,从未象今天这样很放松地观察沿途风景,即便车子堵得严重也不介意。
“以前弦绷得太紧了,有必要换个岗位体验别样的人生,”何烁饶有兴致打量前面大货车满载的山羊感慨道,“要是在纪委工作到退休,恐怕永远不可能坐车跑到这儿感受到乡村经济的勃勃生机与活力。”
小练在何烁身边多年,说话也比较随便,笑道:“您当了市委书计愁的心思不一样了,以前尽想着查贪官收了多少钱,今后要想让老百姓多赚钱。”
何烁哈哈大笑:“从贪官手里没收的钱也会用于民生民计,本质上没变,不过你说得对,愁的心思不同,辛苦的概念也不同,以前我经常批评地方领导干部出席饭局酒宴太多,他们愁眉苦脸说狗娘养的不想每天按时回家喝南瓜粥,顿顿喝酒真烦得要吐,可没办法,上级部门来人能不陪吗?招商引资领导能不露面吗?兄弟地区领导考察交流能不把酒言欢?喝来喝去,喝坏了党风喝坏了胃,唉。”
“后面还有半句,喝得老婆分床睡。”小练笑道。
“到我们这把年纪分不分床都无所谓了,说不定分床倒是福利,”何烁道,“问题是大家都知道大吃大喝于公于私都不利,为何屡禁不止?从经济角度分析,无非还是有利可图,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既然吃了,被吃的当然不会让你白吃,接下来必然是酒杯一端政策放宽,在这种看似双赢的效果背后隐藏着权力寻租和暗箱操作行为,继而使得党纪国法当中应有的刚性约束力被慢慢侵蚀殆尽,权力本应主导的社会公平也被领导之间、官商之间心照不宣的互利、不公平行为所取代。至于体制内部对吃喝歪风的吐槽,其实只不过是好处之外不可避免的负面溢出效应,抱怨归抱怨,有了饭局酒宴还是乐此不疲。”
小练道:“那肯定的,没好处光伤身体的事儿谁干啊。”
就这么说说笑笑,本来走高速一个多小时结果开了近四个小时才抵达遥泽最南端的三原镇,却也不觉得漫长,相反心情挺放松挺愉快。
车子驶入镇区,何烁根本没考虑通知当地镇领导之类,一挥手道:
“找镇里最热闹的大排档,听听老百姓聊的什么内容。”
“大排档……”
小练有些犹豫,出于警卫对安全守则的本能反应,最怕领导出入这种人多嘈杂无事生非的地方,一来场面开阔难以集中精神防范要害;二来四面漏风出了状况找不着重点;三来吃大排档的人员结构复杂,良莠难辩,做不到事先有所防范。
何烁扫了扫他,失笑道:“怕什么,又不是以前到地方办案;再说咱俩只带耳朵不带嘴巴,有啥关系?”
“哎……”
小练拗不过领导,只得依言而为,车子一路沿着街道慢慢开过去,最终选定超市旁边空场的王五大排档,二十多张桌子人头攒动,吆五喝六好不热闹。何烁偏偏一个劲地往深处钻,选了张靠近中心位置的桌子,跟四周桌子挨得紧紧的几乎后背贴后背,小练心里暗暗叫苦。
何烁点了当地最著名的红烧糊蟮、银鱼炖蛋、糖醋排骨、炒茭白等,然后小练喝酸梅汁,何烁拿了瓶啤酒自斟自饮,竖起耳朵听食客们聊天。
然而大都尽是不着调的。
东面一桌津津有味谈论某个小媳妇偷汉子的细节,说到开心处不时爆发肆无忌惮的笑声;一桌回顾下午打麻将的经过,什么杠上开花,什么海底捞月,何烁都听不懂;还有一桌压着声音说话,基本听不清聊什么。
“恐怕真是想错了方法,”何烁苦笑道,“民情根本不在这种地方考察,待会儿吃饱了到超市里面转转。”
小练微微松了口气,道:“吃吃喝喝都属于有闲阶级,跟最基层老百姓还是有区别。”
“但正式场合下基层老百姓很少有敢说真话的。”何烁叹道。
这时谈论小媳妇偷汉子那桌陡地改变话题,提到了逃亡海外的麦谷会老总刘璟:
“听说吗,刘璟在国外发了个视频,吓得省里连夜把抓捕的刘家十七口全放了,还赔了不少钱。”
何烁目光一凝来了兴趣。
省里放人、市里派车迎接做过公开宣传,不足为奇,但刘璟发视频只在省直机关厅以上层面做过通报,各地级市领导都不知道,却被小镇吃大排档的随随便便说出来,就有些诡异了。
东面那桌另一个汉子道:“他能顺顺当当逃出去,各个环节都有人的,要不然呢?反正啊地球人都晓得七十亿他只得了小头,顶多顶多百分之十,七个亿。”
“是啊是啊,地球人都知道,来来来,不管人家发财,咱们喝咱们的酒!”
东面那桌一片附合声。
右侧原本窃窃私语的一桌有个精壮小伙子转过身,以试探的语气道:
“这位朋友,我们是玄泽过来做生意的,一直听说是刘璟卷走了七十亿,怎么会只得小头?”
还有位黑乎乎的小伙子道:“老板,给那桌送一扎啤酒,记我们账上!”
“爽气!”
东面那桌汉子们齐齐喝彩,然后有个汉子道,“说起来不算秘密,就是那些城里当官的装佯而已,你问遥泽十个人起码七个知道……别的不说,咱三原镇有座石头山,高87米,一眼望去全是石头,长的树木两只手数得过来,连个象模象样的名儿都没就叫石头山,就那鸟不拉屎的地儿,六年前被人以七十万的价格买下,当时镇里自以为讨了大便宜,我们也都觉得买主是大傻叉!等到麦谷会最红火那阵儿你猜怎么着,刘璟拍板花八个亿买石头山,宣称要打造现代农业示范园!嗨,那地儿野草都长不起来还现代农业,蒙谁呢?明摆着洗钱嘛,老百姓赚的血汗钱哗哗流到京都那家公司兜里去了。”
“请问是京都哪家公司?”
黑乎乎小伙子问,精壮小伙子眼中精芒一闪,四周食客神态尽收眼底,看得低头吃菜的小练猛吃一惊,暗忖这家伙内力好深,应是地道的练家子!
赶紧在桌脚底下轻轻踢何烁的鞋子,暗示此地不宜久留。
何烁正听得关键处怎肯离开,微微颌首表示再吃会儿。
东面那桌汉子见听的食客多愈发来了话兴,道:“早年头镇上人都知道那家冤大头叫做北方神话文化公司,花七十万买石头山是要建啥文化景观园,可几年了一块土都没动,就等着刘璟那个冤大头入局……当然了刘璟也不冤,哪个晓得背后还有什么猫腻。”
北方神话文化公司?
何烁心念一动,隐隐觉得似在哪儿听说过,仔细回忆却又毫无印象。
黑乎乎小伙子又问:“八个亿是给了北方神话,可你说落到刘璟口袋的顶多七亿,剩下那些哪去了?”
“买的那些农业机械、高科技设备根本一堆废铜烂铁,收破烂都不值几个钱,”汉子嘴里愈发没了遮掩,“对了还有投资拍电影,几个亿砸下去水花都看不见,说是片子剪成后没过审。”
“也跟北方神话有关?”
黑乎乎小伙子表情似有些琢磨不透,小练随即注意到旁边精壮小伙子不见了,心头暗震,赶紧在桌上以酒盅、筷子组成感叹号形状,这是以前外出办案时约定的紧急撤退信号!
说明出大问题了。
何烁也一惊,在事关人身安全大事方面绝对相信贴身警卫的判断,当即放下酒杯准备起身——
说时迟,那时快,蓦地两个脸盆大小的火团破空而至,一个命中滔滔不绝说话的汉子,另一个直袭何烁脑袋!
电光火石之际小练一个横扑将何烁按倒在地,险至绝伦地闪过那个火团,两人甫一落地,斜刺里一张板凳带着风声狠狠砸在小练后背上,这一下明显蕴含内力,砸得小练气血翻腾两眼泛黑,差点当场闭过气去。
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却发现原本保护在身下的何烁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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