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京听了又低头看名单,隔了会儿若有所思问道:
“南门派出所就是上次处置松狮咬人事件不当,被群众围攻并导致所长田关城被双规的那个?”
“是的,后来所长位子一直空着,由指导员主持全面工作,这不都代好几个月了,”刘勇道,“按局党委推荐,提名治安大队副队长吴文贲同志担任南门派出所长。”
刘勇侃侃而谈,心里却捏了把汗,这位仁兄其实是熊老太太那一系的子弟,她虽死得早,熊老爷子对其娘家人非常关照。
刘勇搞不清蓝京看了半天,为何单单把吴文贲拎出来说,按理作为县委书记了解不到那么深的关系。
殊不知此人就在《熊家直系及旁系亲属任职情况一览表》之列,蓝京出招总是留有后着的。
“小白!”
蓝京突然把白衣明叫进来,吩咐道,“打电话向公安局了解一下,最近田关城被双规后南门派出所情况怎样?就在这儿打。”
“好……”
白衣明与刘勇同样一头雾水,但还是依言而为拨通公安局办公室电话并按了免提键,让两位领导都能听到对方回答:
“南门派出所充分吸取田关城在任时的教训,在指导员王兴源同志等所领导带领下及时转变工作作风,从严管理教育,全面加强队伍建设,紧紧抓住影响社会和谐稳定的源头性、根本性、基础性问题,围绕工业兴县主体工作深入推进、深化建设,狠抓宗旨爱民、执法执纪、反腐倡廉、爱岗敬业、警风警纪五项教育,南门派出所全体同志思想、业务、技能等方面有了较大改观……”
到底搞文字材料的,张口就来,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蓝京挥挥手示意到此为止,等白衣明出门后道:
“听起来南门派出所工作开展得不错嘛。”
“是啊是啊。”
刘勇还是不明白这位年轻县委书记的意思,在官场,猜不透领导意图最要命。
蓝京道:“既然王兴源主持工作做得不错,南门派出所也没反映人手不足,为什么不让他兼派出所长呢?这样正好压缩一个干部编制嘛。”
“呃……”
刘勇顿时满嘴苦水,居然无从辩起,须知“机构改革、压缩编制”向来是组织部门两大重点任务,蓝京以此为由半点都不错。
蓝京指着名单道:
“根据这个思路,我提议刘部长基于两个原则回过头梳理一遍,一是副职临时主持工作的,如果干得不错就转正,没必要从其它地方交流,也打击人家积极性;二是副职空缺后单位部门工作不受影响,那就暂时不配……”
“我怀疑这样一来各单位部门都说受影响。”刘勇无奈道。
“受影响要拿出佐证材料,哪些工作受了影响,我派纪委过去做尽责免责调查!”
蓝京道,“我指的影响是,铜关镇书记、镇长都外出招商,三位副镇长病倒一位,一位边咳嗽边开会,还有一位被上访人员困在办公室将近三十个小时,嗯,是叫龚良宇吧?南门派出所被群众围攻期间他第一时间赶过去并调集人手增援,表现很强的应变能力和组织能力,这样的干部才值得重用!”
“龚良宇……”
刘勇赶紧将名字记下来,然后赔笑道,“蓝书记还有什么指示?我一并梳理后尽快和常委们商量,争取节前定下来?”
他觉得蓝京开始提条件了,应该是个好兆头。
“小白,还有那批到纪委、组织部锻炼的,该有说法了,”蓝京没提在宣传部锻炼、不顾暗示参加镇长助理竞聘的那位,预示仕途到此为止,“对了,去年搞的‘基层优秀人才’选拔怎样了?”
蓝京刚落地后为了打破铜关攀附权贵、论资排辈的局面,在遴选出白衣明等乡镇年轻干部后,进一步要求组织部门筛选本科毕业、三十五周岁以下,乡镇工作三年且历次测评均为合格以上在编在岗公务员,由县委组织考试,前六名颁发“基层优秀人才”证书,记入档案。
没想到这么久了还惦记着这事儿,由此也给刘勇提了个醒,即蓝京布置的工作必须一着不让地完成,甭想在他面前打马虎眼。
“按您的要求去年三季度就到位了,全部来自基层乡镇,”刘勇想想又补充道,“其中将近一半也在我们组织部搞的后备干部库里面,说明是金子总会发光。”
刘勇说的一个方向,蓝京却想的另一个方向:
“那么后备干部库另一半是些什么人,恐怕要打个问号吧?”
刘勇忙不迭道:“其它差不多,主要是年纪杠子放宽到四十周岁,大专学历也可以,因此……”
蓝京调侃道:“四十岁的后备干部等于当了几十年太子的查尔斯王子,锐气和激情都没了,还能指望他们提拔后干啥事儿?刘部长想节前充实一批干部,我赞成,但必须好钢用在刀刃上!基于两个原则重新梳理名单,我再补充一点想法,那就是大战当前让年轻干部顶上去!刚才我提到基层优秀人才、锻炼干部,都要派上用场嘛,压缩下来的编制可以腾给他们,不够先从镇长助理做起,等有机会提拔副科。”
冷不丁又提到之前惹下不小风波的镇长助理,刘勇吃一堑长一智,谨慎地问道:
“定几位镇长助理名额为宜?”
“先看梳理情况吧,象南门派出所不就腾出一个副科编制吗?”蓝京道。,
“那也属于公安系统。”
刘勇吃惊地说。
蓝京道:“编制不是进了自家田就是自家肥,要全县统筹!最好名单里压缩一个,从基层优秀人才、锻炼干部里补一个,做到收支平衡,实在没法安置再考虑镇长助理。”
真是时时刻刻翻出新花样、令人难以招架的主儿,刘勇郁闷不已地捧着名单回办公室,关起门来大致浏览一番,如果按蓝京要求的几道杠子切下来,至少要剔掉十五六位,其中偏偏绝大多数都是熊家大院嫡系!
怎会这么巧,难道蓝京算计好的?那倒不是。
原因很简单,除了南门派出所因为所长双规由指导员暂代,其它基本都是熊家大院瞄准好的,“暂代”不过帮着占位子,等到时机成熟再由熊家大院嫡系接手。
因此不消说这一刀砍得势必要让熊老爷子一蹦三尺高,可蓝京还有更过分的要求:
大力提拔他满意的那些毫无根基、没有人脉的基层年轻干部!
分歧太大,双方没得谈了。
捧着名单长吁短叹思前虑后,刘勇将它锁进保险柜里,然后起身来到县长办公室。
“刘部长请稍等,熊县长正在通电话。”
秘书有礼貌地阻住了刘勇。
刘勇皱眉瞪了瞪秘书正待发作,熊汝诚在里面正好抬头看到,匆匆说了两句赶紧道:
“刘部长请进……哎,执行领导要求不能教条,刘部长又不是外人!”
听到熊汝诚责备秘书,刘勇眉头舒展道:
“不怪他,不怪他,是我来得急没事先联系……熊县长,那份名单……”他转身关好门续道,“送给蓝书记看了之后又生出事了……”
将全过程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关于那份名单熊汝诚事先也有看过,故而没再多问,沉思良久道:
“刘部长,有没有这样的可能,蓝书记早就掌握与熊家大院有关系的干部名单,所以看到你这份人事名单立即感到不对劲,故而又提原则,又要重用年轻干部?”
刘勇断然否认:“我敢担保组织部不可能做那种无聊的统计!”
“非得组织部吗?有时民间组织部威力更大!”
熊汝诚道,“就拿县领导班子来说,只要在铜关混个十年以上,涉及我们熊家枝枝蔓蔓就都一清二楚,根本没必要跑到组织部调阅档案。”
“那倒是,”刘勇讪讪道,“反过来想,白衣明那批年轻干部以及‘基层优秀人才’都跟熊家无关,内在逻辑一脉相承。”
“老爷子太急了点,蓝书记做法也有不妥之处!”
熊汝诚道,“指导员短期兼派出所长无碍大局,但由此推导局书记可以兼局长、局长可以兼书记那就乱弹琴了,起码违反党正分开的大原则嘛,所以以是否影响工作来决定人事任免,既简单粗暴又不符合组织原则,这个要跟蓝书记说清楚!”
“能说得清楚吗?”刘勇没好气道,“现在好比有一堆绳子,蓝书记挑两根捆我的手;你熊县长挑两根捆我的脚,每根绳子都贴着‘原则’二字,让我怎么办?”
他也就敢在熊汝诚面前甩脸色。
面对老爷子的老臣旧将,熊汝诚也没辙,笑笑温和地说:
“刘部长来跟我吵架,还是商量解决方案?”
“各有各的原则,还有商量余地吗?”刘勇道。
熊汝诚道:
“原则之间可以形成缓冲地带,我们在这里面做文章——按蓝书记要求剔掉几位,但也不全剔;年轻干部适当重用,但不全都用,比如白秘书提正股实职、在纪委、组织部锻炼的安排镇长助理,两下凑合凑合。”
正治终究是妥协的艺术,熊汝诚深得其中三昧。
刘勇豁然醒悟,连声应道:“白秘书的水平能力提拔县委办工业科长没问题,绝对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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