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密密谈了两个小时,房振国笔记本满满写了四页纸,还加上下划线、问号、惊叹号等诸多只有他自己懂的符号。
蓝京没多耽搁直接下楼出门,车子一路直奔省城,穿过秦中城区后下车让蒲旭带白衣明回去,他则叫了个出租来到数年前经常与念松霖见面的茶楼。
推开小包厢门,念松霖坐在老位置,喝着白茶,笑容儒雅而从容,一切都象从前,时光仿佛倒流。
“舅舅……”
蓝京上前紧紧搂着念松霖,瞬间念松霖眼眶也有点湿润,轻轻拍了拍他道:
“都过去了,没什么……当年我险些没命,被你救了之后没几天不还照样喝茶聊天么?没什么。”
“我是想说舅舅也受苦了,”蓝京强自抑住情绪道,“您这么大岁数还受折磨,听说昏迷不醒十多个小时……”
念松霖哈哈大笑:“在亲外甥面前说没事儿,那完全是铁旗杆巷那户人家做的手脚,哈哈哈哈……”
“哦,她不想继续僵持下去,抢先出手化主动为被动?”蓝京笑道,“要瞒过一大群国内顶尖专家也不容易呐。”
“再顶尖也看菜吃饭的,只要搞定其中两三位领军人物,其他都是跟屁虫!”
念松霖拈须笑道,“早说过那户人家的人脉、资源、威望非同小可,并不限于体制内部,嘿嘿嘿嘿。”
“经历此事想必保守系尝到厉害,以后再也不敢打那户人家主意吧?”蓝京问道。
“错了,”念松霖摇头道,“斗争总是曲折绵延的,保守系不会因为一时得失而放弃固有理念,同样利益集团也不会个别人翻车而收手不干,所以任何时候都不放松阶级斗争这根弦,说得非常正确。”
“斗争……”
蓝京深深叹息,仰头喝掉一大杯茶,中午在房振国办公室滔滔不绝说了两个小时都没空喝茶。
“没看到思思,心里有点儿失落吧?”念松霖含笑问道。
“我知道思思这回也帮了大忙,很想借舅舅的东风当面感谢。”
蓝京道。
“言不由衷!”
念松霖指着他大笑,隔了会儿道,“她心里迈不过你结婚生子的坎儿,所以危难之际出手相救是一回事儿,重归于好又是一回事儿,再等等吧。”
“再等下去头发都白了。”
蓝京失望地说。
“象舅舅一样?”念松霖还是笑,转而道,“其实呢近期见与不见都不重要,因为……小蓝啊,你想没想过有可能离开七泽?”
若无房振国提醒,蓝京肯定措手不及,但此时他已从里到外都考虑清楚了,遂道:
“动静太大,恐怕难逃一劫,不过舅舅放心,我会很乐观地迎接新挑战。”
念松霖颌首道:
“既然你已想到这一层,我不多说,这回双规的事儿跟我被隔离审查类似,冷静分析起来大概率没问题,但谁敢打包票?肯定会发动所有力量饱和攻击,闹得阵势很大的样子,我是惊动京都五常里的三位大领导,你呢把省委常委都卷进去了,能不遭人忌恨吗?”
“唉,纯粹被动,谁想出这样的风头?”蓝京叹息道。
“姓骆的入常了可还主管钟纪委,不管哪个当书记,恐怕都不愿意身边有收拾不了的刺头吧?我在钟纪委也干不下去了……”
念松霖道,“换个位子也好,轻松轻松,省得那么大压力而且得罪人,你呢,得赶紧联系燕家妥善安排出省的事儿,别被那帮人借机坑了。”
蓝京心念一动,道:“舅舅,昨晚路主任到宿舍找我……”
遂将路主任托付的事源源本本说了一遍,在念松霖面前,蓝京感觉没啥可隐瞒。
“哦,老惠开始谋求退路了,京都前阵日子真是风云变幻,局势眼花缭乱,”念松霖沉吟道,“本来云家旭属意外加于老爷子为首的京都几家传统家族力挺,老惠很有希望冲常,没想到傅冰联系高靖等人搞老乡会、串票操纵秘密投票大谈君子小人,很不幸本人又被拉出来示了回众,噫,那番言论居然深得局委员们认同,让燕志毅一下子冲到最前头去了……焦糖嘛,你尽量别往身上揽,防止双方翻了脸找你要人,左边容浅浅,右边郁杏子,你交不交?交给谁?别望了对郁杏子来说还有杀母之仇,能不报吗?”
经他提醒,蓝京方觉事情没路主任说得那么简单,为难地啧啧嘴道:
“但……但焦糖一直掌握在燕家也有隐患,惠铁生肯定千方百计除掉她才安心……”
那夜逃亡途中焦糖差点融化在蓝京身下的场景,念松霖瞧得清清楚楚,深知他俩的情谊非同寻常,沉思片刻道:
“我推荐一位当中间人,小蓝看行不行。”
“请舅舅指点。”蓝京喜不自胜。
“我!”
念松霖指指自己的鼻子,然后补充道,“准确地说也不是我,到时由临海念家出面安置……这完全帮你解决问题,作为我个人而言对介入燕、惠两方毫无兴趣。”
“那敢情好,敢情好,回头我就找郁杏子面谈,”蓝京虽装作惊喜的样子,却从昨晚路主任话里话外听出惠铁生不太喜欢念松霖,因此很可能达不成协议,“舅舅觉得此役过后高靖会有什么下场?高层是否维稳为主,暂时放他一马?”
念松霖表情严肃起来:“绿野药厂案子他可以推说不知情;销毁档案行为因为储衍自杀死无对证,两件事放一马、放两马都没关系,不过通常上升到正治纪律、组织原则高度的错误,京都高层不会轻轻放过,退一步讲倘若省部级干部也罢了,他可是手握重权的局委员、正务院副理,甭想轻易蒙混过关!我预计接下来两个月也就在换界会议前还会再掀正治风暴,一个高靖,甚至连同乔超然都难于幸免。”
“向来惯例是刑不上局委员啊!”蓝京讶然道。
“老聂八成想把排雷工作交给老云,老云岂肯吃夹生饭?”念松霖道,“况且局委员连同候补都排好座了,中途斩掉一个或两个,势必又要你争我抢闹得不亦乐乎,何必呢?不如趁这回一次性打包处理。”
蓝京摇摇头:“正治太复杂了……坦率在舅舅面前说,经历双规后我对正治越来越灰心,真的……”
“关键看你的初心和人生理想!”
念松霖温和地说,“你进体制时抱着什么目标——是当干部,级别越高越好;是捞钱,捞得越多越快活;还是为了做些对国家、对人民有益的实事,不枉费自己到人世间来一趟?”
“我当然总想着把工作抓上去,把城市发展起来,让老百姓过上幸福安康的生活,”蓝京道,“我原先总以为越到基层正治生态越险恶,坏人越肆意妄为,反而到京都层面会清朗纯洁很多,但通过这次舅舅被诬陷、我被双规,完全……完全打垮了我的执念……”
“有的人根子是正的,走着走着拒绝不了诱惑而上了歪路;有的人刚开始跟我你一样心怀大义,时间久了不知不觉沉溺于荣华富贵,这个世界嗬五花八门什么人都有,”念松霖道,“拿高靖来说,经他治理而繁荣的城市也有好几个,总规模比你主正的铜关、华桥、佑宁、衡芳加起来都大,他在振兴工业特别汽车产业过程中也作出卓越贡献,但功能抵过么?你,小蓝今年三十七周岁,你敢拍着胸脯说二十年后也就是五十七周岁时还能保持初心?谁都看不清后面的路,小蓝。”
“是,或许我想得太多,或许期望值太高吧。”蓝京轻轻叹息道。
“我们都该保持点理想主义,但不是对别人,而是对自己。”
念松霖拍着他的手臂笑道。
闲聊间念松霖手机响个不停,无奈地说倒还是隔离审查期间清净,一个电话都没有,就聊到这儿吧,等有空去京都玩。
说罢念松霖匆匆前往机场回京。
蓝京独自在小包厢里喝了会儿茶,然后拨通郁杏子手机约到这儿面谈,她没吱声直接挂断,不过半小时后便出现在小包厢。
“两块江诗丹顿谁送的?你好大的牌面!”
郁杏子满脸寒霜道,“我虽然帮你认领,却不能吃哑巴亏!”
“对半打折变现,我才亏呢,要么汇一半钱给你平账?”蓝京笑道,见她真要发火赶紧转移话题,“昨晚路主任找过我了,有要紧事托你传话。”
“除了焦糖!”
郁杏子硬邦邦道,“我要亲手送她进监狱,就象莫胜男枪杀张寓宸,私人恩怨你别多管闲事,再十恶不赦的妈妈也是妈妈!”
一下子把话题堵死了。
蓝京搜肠刮肚半晌,道:“听我说杏子,关于焦糖,路主任以及……有出于通盘考虑的方案,如果你坚决反对,起码得事先跟路主任沟通。”
“我不管通盘,也不会跟路叔叔说任何话,那是我个人的事!”
郁杏子站起身道,“如果你找我只为帮焦糖说话,很抱歉,谈话结束!”
说罢不顾蓝京追在后面大叫大喊,头也不回地出小包厢而去。
蓝京一直跟着跑到楼下,眼睁睁看郁杏子上了车绝尘而去,沮丧万分拨通路主任手机,低声道:
“我把事情搞砸了,路主任……”
路主任似有所预感,沉稳地说:“遇到杏子了吧?反应激烈?等会儿我换个手机打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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