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晏适，柴殊不好意思地干笑道，“实在对不住，我还以为是家里进了毛贼，所以这才……”他尴尬地忙把手里的锄头丢到一边，“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晏适并不怒，他冲柴殊笑笑，经过种种事，再见柴殊，心里已经没有当初的醋味，言语间自然也不再针锋相对，他平淡道：
“下午刚回来的，一走就是大半年，还以为这院子还要收拾几天才能住人，没想到干净得很，想必也是柴大伯你们平时帮忙照顾的吧。”
柴殊更加不好意思地搔着脑袋，“要不是春花，我们现在还是背朝天头朝地的穷苦农民呢，只是偶尔帮你们打扫打扫院子，没啥大不了的。”
他一双眼睛左右张望，始终张望不到左春花的身影，疑惑问道：“你一个人回来的吗？怎么不见春花？”
听他提起左春花，晏适眼神一黯，苦笑道：“她过世了。”
简简单单四个字，犹如晴天霹雳，响在柴殊和里正脑子里，俩人皆是一愣，互相看一眼，皆知最好不要再问下去了，里正识趣地开始转移话题：
“你今儿刚回来，家里肯定什么都没来得及张罗，走，今晚去我家吃饭吧。”
“是啊，我家里那位虽厨艺远不比上春花，但做菜也算可口……”
柴殊话还没说完，冷不丁地被里正猛掐胳膊，龇牙咧嘴地刚要问，见里正用眼一瞟晏适，登时反应过来，忙懊恼地一打自己的嘴巴，“呸”一声，骂道，“瞧瞧我这张破嘴！”
晏适晓得他是无心，看见他们这般小心翼翼地维护自己心里的伤口，更是说不出的酸楚。
在柴殊再一次邀请自己时，他没有推辞，唤来乳娘，将嬛嬛小心翼翼地递给她，当看见乳娘，柴殊的眼神一下子古怪起来，有些不高兴地问道：
“她是谁？”
“这是乳娘。”晏适解释道，“春花生下孩子没两天，人便去了，孩子这么小，总不能断奶，于是我便给她找了个乳娘。”
柴殊怕的是，晏适是个薄情寡义的人，左春花一死，他便立马往家里又添了个女人，所以刚才才想替左春花不平，但听说这是乳娘，他便立马意识到是自己误会了。
又听说，左春花是生下孩子后没两天过世的，又猜她大抵是死于难产，不由在心中惋惜，竟连如左春花这般强悍的女人，都难逃难产的噩运。
他心情沉重地领着晏适往自己家中走。
在晏适离乡之后，短短几个月，青牟县就已经变化的天翻地覆，物事已经让他一时间难以认出了。
柴家的院子亦是刚刚翻盖过，三间宽敞的堂屋配两间耳房，晏适进门时，一个打扮利索的陌生女人正在院子喂鸡鸭，经柴殊介绍，他才得知，这是柴殊的妻子。
柴殊自知自己和春花已经是天上地下了，他上次从京城回来后，便不再抱有奢望，安心娶妻生子。
他是个好儿郎，柴家除了一个疯癫的女儿外，其余各处，甭管是打哪儿看，都是一户好人家，故而没多久，他便娶了贤妻。
而这个疯癫女儿，在柴殊娶妻后不久，便由里正做主，找了一户老实人家，将她嫁出去了。
虽是个穷人家，但起码柴悦嫁过去之后，柴家时不时接济着，她总不会受委屈。
柴殊娶的妻子，亦是贤惠的，添酒布菜，贤惠也能干得很，在她身上，晏适依稀能够看见左春花的两分痕迹。
席上，晏适吃了半壶果酒，柴殊却多喝了几盅，已呈醉态。
趁着醉意，席罢，他偏要拉着晏适上山去，领着他看山上的果园、看已经扩建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养殖场，絮絮叨叨地，说着这里的变化。
晏适眼见的，是夜色笼罩下朦胧的青牟县，眼中的，却处处都有左春花的踪迹。
是夜，将柴殊送回去后。他独自来到曾经那个简陋、破旧的篱笆院。
自左春花另买大宅子，建了新家后，这座篱笆院就荒废了，荒草肆意疯长，高者，已和人齐。
他推门而入，沿着因铺了石头才没被荒草占据的唯一的路，走进院子、径直走向左春花昔日的房间。
房门虽落锁，但日积月累的风雨侵袭，锁已经锈了，轻轻一推，房门便轻而易举打开，木头腐朽的难闻气息扑鼻而来。
晏适吹亮火折子，摸索着找到油灯，火折子一碰到灯芯，竟然还能点亮。
他借着这点亮，瞧着这间布满了灰挂蛛网的房间，竟是生生瞧了半宿，直到油灯燃尽、直到屋外响起鸡鸣，他才收回心神，迈动已经僵硬的双腿，却不是回家，而是往养殖场去了。
他沿着当年左春花走过的路、笨拙地尝试去做左春花曾经做过的事。
养鸡、种树、采果、酿酒……
一桩桩、一件件、一日日、一天天……
转眼间，三月光阴眨眼而过，一晃眼，已经入秋，嬛嬛也从那个只能在床上躺着的孩子，长得已经硬朗到不需要任何人搀扶，就能自个坐在床上玩耍。
而村民们也从一开始的惊讶、诧异、惶恐……到现在逐渐习惯晏适每日扛着锄头，像是寻常村夫一样，和他们一起劳作。
时间是一味良药，就在晏适已经逐渐适应了现在的生活，不会再日日夜夜因思念左春花也辗转难眠、在他自认为已经适应了现在的生活节奏，完全可以就这样一辈子生活下去，等到嬛嬛长大成人，便为其寻找一个好夫婿，平平淡淡地了结此生时，突然，北夷向大夏宣战了！
消息是马不停蹄地从京城连夜送来的，青牟县的县衙还没有听到半点儿风吹草动，晏适便先见到了送信的信使。
此名信使乃是敖安亲派，他将信递到晏适手中时，替敖安转达道：
“陛下说，如今家国有难，希望晏大人您能够挺身而出，但如果您想继续隐居山野，陛下也不会强迫您，他会再派一队精兵来，以保护您的安全。”
晏适仔细把信上内容看过，毫不犹豫道：“你回去告诉陛下，我即刻回京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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