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漫天，源源不绝的从他身体里冒出来，他身处的整条河岸，天空，都被黑雾笼罩。
此象，如同末日一般。
即便如此，对岸没有一个人敢越界阻止他。
陈欢看得心惊，扭头看向岸上的人，用密语朝着判官喊道：“快阻止他，怨气若是扩散，这周边的百姓都得遭殃。”
判官无奈回应：“浩瀚灯过不了界，没有浩瀚灯，谁都拿他没办法。”
陈欢瞪着岸上那一群金光闪耀的神仙，心中不由质疑这番话。
当真无人拿灾星没办法？
这么多神仙一起上，难道都拖不住他？
还是说，是因出手的代价太大，所以无人愿意？
这一刻，陈欢突然脑子一下子清明。
既然这灾星这么厉害，为什么十九层没有警示没有结界，会容她这么轻易的就进去？
为什么不清清楚楚的告诉她别下十九层，而只是模棱两可的让她别越过界碑？
为什么不管是地府还是天界，会一次又一次的将任务交给她一个没什么能力的小鬼差。
但真只是因为她能拖住灾星？
她不由开始怀疑，从她被罚去赎罪界开始，这一切都是一个阴谋。
她从头到尾，都只是一颗棋子。
身上的凉意越来越重，她能感受到身上的金光不足以跟身后的怨气相抗衡，只要再过几息的时间，她就会再次被黑雾吞噬。
她可以死，但她不能不明不白的死，拼尽全身的法力化作一道无形的灵识，朝着对岸的判官飞去。
也在此时，黑雾彻底吞噬她的全身，身上的金光熄灭，她再次被拽入深渊。
陈欢的法力不高，她日常修炼也懈怠，总觉得自己待在治安良好的地府中，用不上什么法力来自保。
她法力比判官低，想要偷窥他的记忆须得调动她几乎全部的法力。
此刻她才知什么叫力到用时方恨少，一道偷窥术，便让她魂体不稳，口吐鲜血。
落到灾星怀中时，她已经十分孱弱。
“你这是怎么了？”灾星拧眉看着怀中的人，随即抬头怒视着对岸，冷声开口：“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对岸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反驳：“是你自身的怨气腐蚀了她，反倒来怨我们！你再抱着她，只怕她顶不了多久就得消亡在这世间！”
灾星冷嗤一声，他与陈欢欢爱多次，她的魂体内也有他的一部分，她又怎会被他的怨气腐蚀。
定是这些人做了什么，才会导致她如此！
周身怨气暴涨，所有的黑雾在空中凝结成一只只箭矢，齐刷刷的朝着对岸发射出去。
“快！浩瀚灯！”对岸有人喊道，紧接着，一盏灯升腾至半空，射过去的所有箭矢全都被灯吸走。
灾星沉眉，转而掀起河水，整条淮河的水被抽干，朝着对岸打过去。
浩瀚灯能吸怨气，但吸不了河水，澎湃的河水将河岸淹没。
对岸法力低微的早已经被河水卷走，只余下部分还屹立在原地，身上罩着结界不受河水所扰。
此时的陈欢，正沉在判官的记忆中。
时间回溯到她犯错被罚之前，前一晚，判官收到阎王的召唤。
阎王：“天界神官卜出一卦，灾星出世，天下大乱。”
判官：“可否重新封印？”
阎王：“神界式微，就算重新封印也封不住太久，但卦象显示，有一线生机。”
判官：“生机在何处？”
阎王：“未说明，不过上面的神官认为，此灾星虽是怨气所化，但从未出世过，就如同一张白纸，如果他醒来遇见的第一个人是至纯至性之人，势必也会受其影响，说不定能有教化的可能。”
判官：“您的意思是？”
阎王：“找一个心思单纯胸怀大义之人，去十九层等着灾星出世。”
判官：“这怕是无人愿意，就算有人愿意，那必定也是心生恐惧，灾星能看穿人心，但凡得知自己的能力，怕是困不住他。”
阎王：“那便找一个不知情的人去，最好是让他亲手解开封印将灾星放出来，这样他带着负罪感，想必便是死，也会将这任务完成。”
判官：“如此说来，在下还真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阎王：“谁？”
判官：“一位新任职不久的鬼差，前世因救百姓而死，胸怀大义却又胆小弱懦，不聪明又好拿捏，最主要的是，她容貌倾城，或许还能让那灾星对其动情。”
阎王：“就是她了。”
第二日，陈欢拿着被篡改过的名单去凡间勾魂，又因勾错魂被罚去赎罪界打扫。
一步一步，走入早已计划好的棋局中。
陈欢从判官中的记忆醒来，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再也没有先前的慌乱无措。
有种看透一切的平静。
原来不管是做人，做鬼，还是做神仙，在上位者的眼中，谁都可以是工具。
她是工具，被她勾错魂的双胞胎是工具，被灭口的陈家跟府伊一家也是工具。
什么众生平等，什么神爱世人，通通都是屁话！
她抬眼看着灾星的脸，看着这张让她惧过爱过的脸，心里只涌起莫大的悲哀。
他们只关心计划能不能成功，谁又会在乎她在爱恨中挣扎沉浮，而这个她曾经最想逃离的人，却是唯一一个真的会关心她的人。
可即便如此，他也从来没考虑过她的感受。
好累啊。
这些勾心斗角，阴谋算计，这十八年的爱恨交织，都让她觉得疲惫。
她不想玩了，这烂摊子谁爱收拾谁收拾去吧。
至于让她痛苦的人，她也要让其感受一下，失去的痛苦。
“灾星。”
抬手抚向他的脸，她轻唤一声他。
灾星应声停下自己的动作，在没去理会对岸，垂眸看着她。
“我在。”
陈欢的手指触到蒙在他眼前的黑纱上，指尖用力一勾，在灾星猝不及防中，黑纱掉落，那让她好奇许久的眼睛终于露出来。
她低笑出声，“我就知道。”
黑纱下，哪有什么眼睛，只有黑雾翻滚的两个黑洞，瞧着就瘆人。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感到害怕，但现在，她只觉得好笑。
“你说你的容貌是为我而生，那你知道，你为什么生不出眼睛吗？”
“因为，眼睛能传达爱意，可你从始至终，都不知道爱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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