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的英雄救美分很多种。譬如他们的初见，锦绣街混乱不堪，叛军烧杀淫掠，她在生死一线，沈卿玦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除了她爹之外，是第一个抱她的男人。
像所有话本子里写的一样。
惊心动魄，千篇一律。眼下，他没有半分犹豫跳进危险之中，只因为她害怕。
这个世界上，除了爹爹娘亲，大概再没有一个人能这般好。
姜晚笙和蛇僵硬地对视那么久，脑中早有无数恶寒的画面。如果他用火驱蛇，蛇会发狂窜上来咬她脖子；如果他递给她一双手，她一动就会被蛇缠住腿。
当然能得救，也不会死，但她大概后半辈子都要被那恶寒的触感缠。
而沈卿玦走进她的黑暗里，她只会梦见沈卿玦了。
＊
这夜火把高举，满林子都是喊声，沈卿玦抱着怀中的人，她恐惧到极点，发抖地贴着他没有一丝缝隙。
这样的抱只出现在他旖旎的梦里。
她叫皇兄，齿关颤颤，含糊不清的叫皇兄。
沈卿玦想，他从没把自己当她的皇兄。
回去之后她病倒，不来马场，也不去文轩阁上课。沈卿玦派人调查的事情也有了结果，西风在书房前，躬身回话：
“殿下，查到了，是宁妃做的，云霞阁有咱们的人，她插不进手，便借机买通了喂马太监，给公主的马喂了发狂药。”
蓉妃受宠，宁妃被冷落，她不去报复蓉妃，反倒处处跟姜晚笙过不去。
御花园那夜，是他下的命令，宁妃又把这笔账记在了姜晚笙头上。
她还真是可怜。
西风品了品，这句可怜说的应当是姜晚笙。如何处置宁妃呢，殿下从来不是好说话的，他试探问：“杀了？”
沈卿玦冷道：“剁了。”
西风毛骨悚然。
宫里死一个人很容易，杀人不留痕有的是方法。可殿下现在是要留痕，还是最残忍轻狂的杀法。
这件事后来被嫁祸给王家，两家素有嫌怨，不差这一件。
西风全权负责，自然知道，这是为了祸水东引。省得别人抽丝剥茧怀疑到姜晚笙或者蓉妃头上。
看殿下的意思，东宫或许要有一位女主子了。
＊
姜晚笙在云霞阁躺了好几日，秦蓁蓁休沐也没离宫，这日，秦蓁蓁刚走，云霞阁便迎来了一位贵客。
沈卿玦掐着时间来的。
没料到她辰时还在榻上，甚至刚接待了秦蓁蓁，人居然还在榻上。
这时还没想姜晚笙躺着装病是为了不去上课。
见她的第一眼时猜到了。
他在云霞阁小坐，欣赏着她拙劣的演技，不拆穿，也不配合，看着看着品出几分趣味。
姜晚笙仰面躺着，额上盖着厚厚的叠作长方形的白棉布，脸颊红润，“那日在林中遇蛇还要多谢皇兄了。”
沈卿玦静静地看着她灵动的眉眼，没有立刻接话。
于是，榻上的人开始有些慌，姜晚笙眼珠黑润地转了转，难道这就要被拆穿了吗？
越看沈卿玦正襟端坐的脸色就觉得额头发汗，假病险变真病。
沈卿玦衣袍华凛，清贵绝伦，他用手轻拂膝头，衣摆顺滑没有一丝褶皱，目光徐徐地看向榻侧，“姜姑娘，你当知，孤与你并非兄妹。”
榻间的人顿了顿，平静半会儿转眼看他，眸中有些失落。
这是不让她叫皇兄的意思，傻子都听得出来。
沈卿玦见她自怨自艾，眉峰微蹙，神色有一丝难言，良久道：“罢了，随你。”
然后他又说，“怎么叫随你，但孤不是你皇兄，也不把你当妹妹。姜晚笙，孤什么意思，懂吗？”
他一本正经叫人的名字时，嗓音格外清冽好听。
姜晚笙的心脏一瞬有过电的酥颤感，她榻首案桌上摆着他前刚送来的精巧玩意，还有前时送的两只漂亮木匣，里面盛着京中最时兴的宫制堆纱绒花。
姑娘们最喜拿来别在鬓间，京中贵女们流通之前，便送到她案上了。
再看这房中的古董字画，金银玉器，一应摆件，不知不觉殿中填满了他送的礼。
姜晚笙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烫，红唇微张：“好像有点懂。”
沈卿玦带着笑看她，轻声重复，“好像有点懂？”
撞进他的眼神里，姜晚笙变得手忙脚乱起来，捂着额头装病，“彩云彩月，快给殿下上茶……”
“不必了。”沈卿玦起身，垂眸看她，“孤还有事，病好了就按时来马场。”
他说完，便要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她，姜晚笙觉得是。
她挣扎坐起，半点病意也无，在人走出珠帘玉屏时，把人叫住，“我觉得……我已经出师了。”
沈卿玦回头，极轻地动了下眉峰，不出声地表露疑问。
姜晚笙立刻躺回去，举起一只手认怂道：“殿下，我明日就去。”
＊
十月宫中赛马，姜晚笙的马术被皇帝盛赞，她客气说都是皇兄教的好，皇帝很满意看他们和睦，朗笑：“那你可要好好谢谢你皇兄。”
姜晚笙的席位和沈卿玦隔着平阶相对，她目光望去，认认真真地把他从上看到下。
西风也在席间，过后沈卿玦叫他，说有事叮嘱。
他不解，可等姜晚笙来找他，问殿下喜何物时，西风叹服，殿下真是料事如神。
西风故作深沉道：“殿下不喜金银玉器。”
姜晚笙撇撇嘴，没答。这分明是胡说。殿下最喜欢玉器，他喜洁白莹润的美玉，不能有一丝杂色。
别说他自己用的玉碗玉箸，玉杯玉盏，就是他不用，让他看见了哪块玉有杂色，他都会蹙眉。
姜晚笙仔细观察过沈卿玦一阵子。
他的喜好并不明显，但，他不喜食鱼，各种宴席上从未主动碰过。杏仁酥，他是喜欢的。
有回宫宴的膳前点心是十六样精致糕点，沈卿玦的席面上，只有杏仁酥动了半口。
说明他原本打算吃，尝了不合胃口。
西风又说：“殿下亦不喜古董书画，钟鼎摆件。”
可是他书房隔间里有很多。
西风再说：“吃食点心，还有钱财俗物，殿下统统不喜欢。”
姜晚笙垂头丧气，“那你直接告诉我，殿下喜欢什么。”
“殿下说，他想要什么，姜姑娘您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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