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女孩，捧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鱼粥，小心翼翼走向陆沉霄，“你肯定饿了，我煮好了鱼粥，你多少喝一点吧。”
女孩长得还算秀气，就是有些偏瘦，看上去有些营养不良。
她三两步来到简陋的木板床边，把鱼粥捧到陆沉霄眼前，然后去抓他的手，“陆大哥，粥在这儿，你小心烫。”
小巧的手掌带着些薄茧，刚碰到陆沉霄的手背，就被他猛地甩开。
“别碰我！”
“嘶！”
女孩被甩的踉跄摔坐在地上，手里端着的鱼粥也跟着被打翻。
有些泼溅在女孩手臂上，烫的她皱眉倒抽一口冷气。
剩下的大半碗鱼粥则混着沙土，淌了满地。
屋里的动静很快引来了沉闷急促的脚步声。
“小花，你没事吧？”
陈老汉快步走进来，看清屋里的情形后，气得眉毛直跳。
他伸手把女孩扶起来，气鼓鼓道，“小花！爹早就说过你，这人不识好歹，别管他！”
“不愿意活，就饿死得了！”
“一个腿断了的瞎子，咱们养着他也是个累赘！”
“爹，我不许你这么说陆大哥。”
陈小花连忙摇头，“他还在养伤，所以心情不好，等过段时间……”
“等等等！他都来咱们家几个月了？老子救了他，不是为了请他回来当祖宗的！”
“早知道他那么废物，我当初就不该一渔网把他从江里捞出来！”
陈老汉越说越气，干脆扭头瞪向陆沉霄，“小子，你的命是我救的，你昏迷这段日子是我女儿在尽心尽力的照顾你，但凡你有点良心，就不该在我们父女俩面前犯浑！”
“这兵荒马乱的，多少人埋骨他乡，你只是瞎了眼断了腿而已，能活下来就该感激你祖宗保佑，还矫情上了！”
“爹，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陈小花急得直跺脚。
她下意识冲到陆沉霄跟前，摆着手道，“陆大哥，你别生气，我爹他就是这样的脾气，嘴巴毒，其实没什么恶意的……”
话说到一半，她才想起来陆沉霄眼睛看不到，讪讪把手放下，“其实我们就是想让你早点振作起来，你的家人肯定还在等着你回去。”
“小花，对不起。”
陆沉霄猛地抬起头，双眼毫无焦距，却在诚挚道歉，“我不是在对你发脾气，只是不喜欢被别人碰触。”
“哦，哦。”
陈小花的脸颊瞬间绯红，暗暗责怪自己记性也太不好了。
她怎么就忘了呢！
自从爹把陆大哥捡回来，他就很抗拒别人的靠近和碰触。
可她老是记不住，每次都下意识想离他更近一点。
就像这会儿，虽然陆大哥脸上还带着伤，眼睛也看不见，却比她们渔村里所有人都要好看。
他的好看不只是那张脸，还有他挺拔的身形。
还有他的手指，又长又直的，跟她种的青葱一样好看。
可惜这么好看的陆大哥，却每天都死气沉沉的。
从昏迷醒过来后，就一直紧皱着眉头，从来没笑过。
让人心疼。
“呵，本事不大，脾气不小，你以为自己是谁，还不喜欢被别人碰触？要不是我家小花没日没夜的照顾你，你早凉透了！”
陈老汉满脸嫌弃地瞪向陆沉霄，“你最好赶紧养好你那条断腿，别再让我女儿被村里人戳脊梁骨！”
“她才十六岁，以后还要嫁人呢，总不能伺候你一辈子吧。”
“爹！陆大哥伤的太重，总要慢慢养伤，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陈小花红着脸把陈老汉往外推。
“好好好，我是好心当驴肝肺，你愿意伺候就伺候着吧，我看你哪天能醒过来！”
陈老汉气冲冲走了。
他人老成精，哪会不知道女儿那点心思。
早知道捡了个祖宗，当时他就不该把人拖回四面漏风的家！
破茅屋里安静下来。
陆沉霄抿紧了唇，看向陈小花站立的地方。
眼前仍是一片混沌的黑暗，什么也看不清。
可他却知道，那个声音清脆的女孩，还站在那儿。
自从失明后，他的听觉和嗅觉都好了很多。
“小花，麻烦你帮我再打一碗鱼粥来。”
“你爹说得对，是我太矫情了，我应该尽快养好伤。”
陆沉霄沉声说着，声音仍带着歉意。
这对父女救了自己，他不该猛地把人推开的。
“好，陆大哥，我再去盛一碗鱼粥来。”
陈小花捡起地上豁了个口子的粗瓷碗，快步走了。
陆沉霄攥紧了手，眉眼微垂，神情无比悲伤。
自从昏迷醒来后的这一个多月，他已经从刚开始的暴跳如雷，慢慢接受了自己眼瞎腿残的事实。
这么久的时间，晚晚肯定已经生下了她们的孩子。
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他真的恨不得生出一双翅膀，飞回到北城去！
可自己现在这副鬼样子，哪来的脸回去见听晚和孩子们？！
“陆大哥，鱼粥打来了。”
陈小花捧着重新盛的鱼粥走进来，怯生生把它放在陆沉霄手边。
这次她总算学乖了，没再贸然去抓他的手，而是小声道，“陆大哥，鱼粥就在你右手边，小心别烫到。”
“谢谢。”
陆沉霄摸索着捧起那碗寡淡的鱼粥，专心喝起来。
味道什么的他根本没注意，只想尽快补充体力，养好那条断腿。
眼睛大概是养不好了。
没关系的。
眼睛看不到，他还有手，就算爬，也要爬回到北城去。
不是为了回到他的晚晚身边。
现在的他就是个累赘，不想去拖累任何人。
他只想躲得远远的，确认他的晚晚和孩子过得好，就心满意足了。
陈小花看着低头喝粥的陆沉霄，眼神专注的都不舍得挪开。
陆大哥可真好看。
就像村口那年路过的戏班子，里面演的那个贵公子。
与此同时。
沈听晚跌坐在破庙角落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手里攥着的的匕首上，早已经鲜血淋漓。
外面雨早已经停了。
破庙外满地泥泞，横七竖八倒着七八具饿狼的尸体。
它们跟沈听晚僵持了好久。
其中一头最是狡猾，领着狼群围而不攻。
幸好沈听晚听觉敏锐，发现有两头狼悄悄绕到她的身后，破窗跳了进来。
狰狞的獠牙和熏臭的口气，让沈听晚当场汗毛倒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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