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那趟,好像还是跟阿霄一起,来庆贺沈秋章添丁的弄璋之喜。
一晃,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沈听晚刚下马车,守门的立即点头哈腰迎过来。
“我说早上怎么那么多喜鹊叫呢,感情是五小姐今天回来了呢。”
“二爷应该在院里喝茶,五小姐请随我来。”
沈听晚点头跟着门房进去。
心里却对五小姐这个称呼,有些陌生。
随着她跨进院子,才发现陌生的不只是称呼,还有沈家的一草一木。
格局还是之前的格局。
无非是换了些花草摆设。
她却觉得,好像走进了陌生人的家。
也是。
这里从来就不是她的家。
过去那些纠葛恩怨,早随着逝者深埋进地下。
唯一剩下的,大概是她和沈秋章之间,那微薄相似的血缘吧。
沈听晚正想着,耳边就响起沈秋章的声音。
“五妹妹,什么风把你吹来的?”
“快来坐下,试试我珍藏的大红袍。”
沈秋章果然坐在院子里,正在围炉煮茶。
看到沈听晚过来,顺手给她拉了张凳子。
许久不见,他倒是将自己养的不错,面色红润,都有了双下巴。
沈听晚顺势坐下,“二哥,我这趟来,有事找你。”
“哦?五妹妹一身豪气,千里寻夫硬是把司令给找了回来,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沈秋章拎起微沸的茶壶,兴冲冲浇在他最喜爱的茶盅上。
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憨厚的沈秋章了。
细密的水雾瞬间蒸腾而起,晕开丝丝茶香。
那茶宠被高温泛起暗红色的涟漪,就像即将喷发的熔岩。
沉积的茶垢如同朱砂般随水流消融,露出里面皎洁如雪的银胎。
本该赏心悦目的一幕,沈听晚却根本没有喝茶的心思。
只因她这才看清,那茶宠原本的模样。
茶宠她见过不少,大都是麒麟、蟾蜍、元宝之类。
沈秋章这个却别具一格,竟是个前窄后宽的小棺材。
不过三指长,精巧别致。
却让她想起装殓沈秋棠的那口薄棺。
“五妹妹,是不是被二哥的新茶宠震撼到了?”
“呵呵,这叫升官,你看清楚啊。”
沈秋章自得地开始冲第二道沸水。
还没散去的云雾被冲开,茶汤沿着棺盖上雕刻的纹路蜿蜒而下。
银器在热气里闪烁,棺盖上慢慢显现出一层晃眼的金色,赫然是堆叠如山的元宝刻纹。
“瞧见没,这叫发财……”
“二哥,沈秋棠死了。”
沈听晚打断沈秋章的话,直述来意,“她刚咽气,临终前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征得你的同意,葬进沈家的祖坟里。”
沈秋章脸上的笑容瞬间没了。
他重重放下手里的茶壶,咂巴下嘴,这才叹气道,“死就死吧,那是她的命。”
“至于葬进祖坟……还是算了吧。”
“沈家出了这种丢人现眼的东西,我怕把她埋进去,先祖们气得连夜爬上来,拆了我的骨头。”
沈听晚倒是没有意外他会拒绝。
毕竟,沈秋章向来懂得怎么明哲保身,早早的就跟沈秋棠划清了界限。
她这趟来,只是完成沈秋棠临终的央求,帮着跑一趟罢了。
沉默了两秒,沈听晚低声道,“那……二哥要去看她最后一眼吗?”
“她的棺木还停在医院里,没有钉上,等着娘家人送别。”
“不用了。”
沈秋章大手一挥,“那样的蠢货,谁还会害她不成?没必要专门跑一趟。”
“也不用立碑,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就行。”
“估计也花不了几个钱,五妹妹财大气粗的,就劳烦你包圆了吧。”
沈听晚没再出声,点了点头站起来,转身就走。
话已经带到。
这里,没有她值得再停留的地方。
“五妹妹,茶你还没喝呢,咱们兄妹难得一聚,坐下来聊会?”
沈秋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听晚脚步不停地摆了摆手,“不用了,医院还有事要忙。”
沈秋章撇撇嘴,坐了回去。
等沈听晚走远,他看着眼前的银纸茶宠,抓起来扔得远远的,“晦气!”
“来人!给我在门口放几盘鞭炮,冲冲晦气!”
十多分钟后。
沈听晚折回医院。
沈秋棠的薄棺已经从楼顶抬下来,暂时放在医院停放尸体的敛堂里。
棺盖还没合上。
人走茶凉四个字。
沈听晚今天算是切切实实领会到了。
她给看守敛堂的义工塞了些钱,低声道,“帮我给她找块公共的墓地,好生安葬了吧。”
沈秋棠死了。
死得毫无声息。
就好像这乱世里,随意倒毙在路边的一条狗。
下午的时候,她的新坟立了起来。
青石墓碑上除了沈秋棠三个字,再没有别的。
沈听晚买了束白色雏菊,放在了墓碑下。
也放下了多年来,和沈秋棠之间的那些恩怨。
离开墓地时,北城突然起了风。
路上的行人匆忙往家跑,大喊着变天了,快收衣服。
沈听晚裹了下身上的风衣,回了司令府。
蒋欣已经告辞离开。
院子里,瓶儿和梅笙抱着陆时寒和陆知雪,正笑的开心。
听到沈听晚的脚步声,瓶儿和梅笙默契回头。
他们怀里的两个奶娃顿时瞪大了眼睛,冲沈听晚伸出手,踢着小腿等着她抱。
这一刻,沈听晚眼里的灰色调,瞬间变得鲜活有色彩起来。
被死亡影响到的低郁心情,跟着一扫而光。
生命短暂易逝,却又如此绚丽。
那墓碑下的新土,终将会被春雨催生的嫩芽冲破。
眉宇间的褶皱,总会被婴儿稚嫩的掌心抚平。
生命交替,不过是一场波动不止的潮汐。
亘古不变,交替往复。
当浪花褪去,海岸上总会留下密麻的新生贝壳,在浅浅呼吸。
生命里那些喜怒哀乐,悲欢离合,都比不过此时此刻。
唯有眼前,才是来人间一趟,最该握紧的光。
沈听晚的心情豁然开朗,伸手接过两个孩子,紧紧抱在怀里。
陆时寒和陆知雪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咿咿呀呀的挥舞着,笑得露出两颗刚长出来的小牙。
白生生的,比珍珠还好看。
“夫人,你忙了一天,还是我和梅笙来抱小少爷和小小姐吧。”
瓶儿生怕累到沈听晚,伸手来接孩子。
梅笙跟着伸出手,“是啊夫人,你肯定累了,我看你进门时一脸疲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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