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年过的索然无味,或许是因为这一年家中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又或许是因为如今的国际形势早已不容得任何人在家中尽情享乐。阴云已经埋在了整个天空中,尽管此刻在东面,却不知哪一日会烧到内地来,只不过有的人看到了,有的人却尚未看到。一部分人开始担心,担心自己是否有朝一日也会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而没看到的则任然过年,只是觉得今年不比往年快乐。
如今的情况早已是今时不同往日,不少人又开始了自己的考量,考量着自己和家庭的未来,考量着究竟是这个地方重要还是自己的家族重要?可是这从来就是一个没有选择的事情。国家个人家族家庭这些都是绑在一起的,只有这个国家在这些所谓的家族所谓的个人才会存在,而若是国家都不复存在了,那么这个所谓的家族与个人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只不过这个道理实在是太过于生涩难懂,有的人能看明白,有的人不能看明白。于是看明白的人开始思考国家的未来,看不明白的人开始想着是否自己可以通过与国外的结盟而获得一些好处。
一转眼又是三月,纪罗绮已经回到学校有一段日子,再过一年,自己的研究生生涯也要就此结束,而自己对于自己以后的发展还尚未有个定论。
最近总是能时时想起文珍走的时候,那个男孩子是那样子的清瘦,穿着一身湖蓝色衣衫,手里拎着一个棕黄色的皮箱,因为是冬天,所以脖子上还围着一条围巾,除此之外再看不到多余的配饰。可是尽管如此,他的坚毅比自己的同情要更加的高贵。自己走不出这所院门,所以自己所想的一切,如今也只是想想,所以自己羡慕,可以真正走出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真正走出去为这个国家贡献一份力量的人。
在文珍走之后纪罗绮曾经听到一些风言风语,比如说有人传文珍并不是什么学生,而是党派的人。可是至于党派是怎么样的,就再也没有听别人说了。偶尔倒是能在家里听到家里的人说,只不过说出来的总是些反对的话。说这些人总是爱干一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喜欢去当局门口请愿,偶尔还要发生所谓的运动或者是革命之类的事情。整个社会扰得不得安宁,说到底还是因为这群人。
纪罗绮当时并不想去细细的考量本土上有太多的社会势力,有的是为了个人利益,有的是为了国家的安危,有的是打着国家安危的旗帜,为了个人利益,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又能说的明白?于是自己当初也没有仔细的听,而如今听着耳边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却对所谓的党派有了一个新的看法。
或许党派跟如今的是不一样的,总之总好过那些只和不占的人。前几年的时候倒是听过什么所谓的合作,只不过当时听这件事情所传播出来的影响还仅仅是在自己的家中。四婶娘的父亲就这样子被削去了兵权,盘旋了这么久的势力也就此衰落,于是四婶娘开始坠坠不安,由此引发了现在的一系列悲剧。
只不过纪罗绮并不认为现在的悲剧就是一个所谓的党派合作而造成的,如今的悲剧是时代的悲剧,是思想的悲剧,而一切行为都只是其中的推手,是表象的。
同学们谈起党派的时候,大多数的情感分成两派。一派认为所谓的党派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就像曾经在学校里发生过的一些事情一样,如今这些人还有一些留在学校任教,也并不乏其中曾经与这些人交好的学生。只不过底下学生对于他们的评价自然就是两极分化。有的认为他们不过是胡乱闹一闹,迟早会自己先偃旗息鼓,不足为据。有的认为他们是正义的有识之士,期待着他们能够凭借着他们的努力有所作为。
纪罗绮想到这里,不知该如何往下去想,思绪渐渐的飘回之前,纪柏琛在前两个月曾经去找过她。
夜里已经鲜少有人出门,如今正是冬天的时候,家里各房都熄灯熄的早,然后在房中烧了炭火,有的是聚在一起聊天,有的是跟下人说两句,总之冬天大家睡得总是早的。冬天的夜里实在是太过寒冷无趣,没有人愿意醒着,看着这寒冷的天,于是只好早早的躺下,总觉得休息是最好的。
纪罗绮不大喜欢早睡,一方面是觉得早睡浪费了许多的时间。另一方面,也是觉得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然会长眠,于是自己琐碎的日子总是维持在正常的生活水平,从来没有出现过贪睡之类的。
那天夜里纪罗绮正坐在桌边翻译一本英国的小说,按照老师说的,自己往后或许可以进行一些关于小说翻译的工作,将外国的经典传入中国,连带着思想一起又将中国的经典传出,外国连带着央央大国的文化自信一起。纪罗绮当时觉得这是一个很不错的提议,于是便渐渐的开始,如今有一段时间,对于翻译也总能更精通一些,正在打算着把自己这段时间翻译的手稿交给自己原先的导师去看。虽然原先的导师已经不带自己了,可是因为对方从事了翻译工作,两个人隔三差五的总还是要交流上一番。
南乔这几天身体不舒服,大概是因为过年的时候玩雪玩的高兴,染了风寒,那么一下子不要紧,倒是把人病倒了。纪罗绮自然不是个亏待底下人的,于是积极的找了大夫过来看,大夫给开了方子,如今派了小丫头在那边伺候着。
北栀管夜里长灯的事情,只不过这边丫头病了一个,虽然房间里并没有觉得人手不够用,可是上头人还是觉得人手难免不够用,于是太夫人最近又派了春花过来帮着。
春花跟北栀都在屋子里头呆着,一个管着灯,一个管着夜里上夜的事。纪罗绮坐在桌子前面翻译英文,两个人看不懂,自然以为是什么学业功课,一个人拿了还没做完的针线活,一个人拿了自己前些天准备寄回家的东西各自坐在一边做。
纪柏璟就是在这个时候扣响的外面的大门。
小丫头们大多都已经困了,只留了几个家丁在门口守夜,此刻略微的有些寒冷,家丁们正商量着要过一会儿,人没了之后偷偷溜出去打一壶酒。纪柏璟扣小门环的声音,让他们都清醒了几分,一个先醒过来的家丁率先从地上起来,从门缝里面探头看了一下,然后看到了纪柏璟。
纪柏璟站在门口,脸略微贴近门小声的说:“我是来找四姐的,麻烦通报一声,也不知四姐睡了没有?我瞧着还亮着灯。”
家丁连忙答应了一声,快步向里面传了个信,里面自然有人走进来。北栀看到有人进来放下了手头的活计,抬起头示意那人说话。春花仍然是做着自己手上的工作,并不抬头去看眼神,略微在几人中间漂一漂,就再也没有别的表示。纪罗绮自然是相信北栀,于是也没有过多的动作,只是自己继续翻译着手上的书,耳朵听着一旁人说的话。
“是琛七少爷来的。”
“嗯?琛儿,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纪罗绮从自己的书上面抬起头,挥挥手,将书先收下去,然后从书桌后面绕下来。
进来报信的小丫头十分听话地摇了摇头,说自己不知道。纪罗绮擦了擦手上的油墨跟小丫头吩咐说,快把人请进来,外头天寒地冻的,免得冻坏了,到时候四婶娘又要找自己的事儿。小丫头连忙答应着,等着丫头出了门,北栀与春花都立刻笑了出来。
“我在泰夫人房里的时候就听说四小姐跟家里其他人都不一样,不曾想是这样的不一样。家里其他人大都不愿意跟四太太多说话,一方面是怕四太太不讲道理,一方面也是不敢给自己惹的一身心不曾想,四小姐居然是直接这样说的,当真是让我敬佩。”
“敬佩?”纪罗绮听到这话笑出来,一边让北栀去准备茶水,一边坐在桌子边笑着跟春花闲聊,“春花姐姐,这话我可担待不起,谁不知道春花姐姐是祖母跟前的红人?春花姐姐说这话我可真是想不通,你要是再多说两句,我可就以为是主母让你这样说的,到时候我可得好好反思自己呢。”
春花听到这话也跟着笑,把手里的活放下来,连口说着冤枉。“瞧瞧小姐这话说的倒像是我这话是别有深意一样,知道的呢,我是跟小姐闲聊不知道的,以为我仗着自己是老太太身边的人,所以压着小姐呢,小姐这话可不要乱说。”
两人正说到这里,门口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纪罗绮抬头看去,正是刚刚在门口求见的纪柏琛。
纪罗绮指了指身边的椅子,笑着说:“我正跟春花姐姐闲聊呢,春花姐姐是太夫人房间里来的,我还好奇太夫人那边的事儿呢。正好你来了,话说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这天寒地冻的,有什么事儿不白天找我也不明天找我,偏偏要赶着今晚呢。”
纪柏琛在椅子上坐下来,略微搓了搓手,将手上戴着的手套子放在桌上,又有人上来帮忙把身上的披风和围巾除去。纪罗绮看着人一件一件的往下拖,笑着说:“倒是我多虑了,你就穿着里三层外三层,哪里就能冻着你了,实在是我想的多了。”
纪柏琛听到这话,也跟着笑。自从纪罗绾走了之后,他便变得多了。
纪罗绮眼神在这个弟弟身上上下打量,思考着这个弟弟什么时候会被他那糊涂的母亲和父亲安排一桩婚姻,然后不明不白的跟一个不爱的女子结婚。只不过这个弟弟总归不会像自己的妹夫那样荒唐,不会因为一个永远没有可能的表妹而放弃所谓的家族联姻,放弃自己的妻子。只不过这些都是不重要的。
纪柏琛从前最是个活泼好动的,姐弟两个虽然只差了一点点的时间出生,可是性格却是大不相同。姐姐素来是个不爱说话的,别人问什么都只是温温柔柔的笑着,可是弟弟不一样,什么事情都要说两句,什么事情都能说两句,家里人人都说两个人不像是一对龙凤胎。纪柏琛每当这个时候就会坐在姐姐身边,说自己觉得两人倒真是像极了龙凤胎。
可是纪罗绾走之后,这句话才算是真了。两个人如今倒是真真的像极了龙凤胎。纪柏琛也开始变得不爱说话,自然比起平常话是少了许多,可是因为这家中向来是个人管个人的,况且有些事儿不能光明正大的说出来,于是大家也就都没有提。可是大家心里都心照不宣,纪罗绾的死对纪柏琛不可避免的造成了一些影响,于是他现在话少的多了。
纪柏琛坐下来之后没有着急开口,眼神看向春花,又看向刚刚倒茶回来的北栀。纪罗绮立马会了意,心里想着大概是有什么事情,于是挥挥手,让两人先下去。
“他难得来找我一次,正好如今已经是晚上了,在我这房里也没什么意思。两位姐姐不如先各自下去歇着,一会儿再过来上夜就是了。我倒是听听他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春花与北栀虽然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可是眼观鼻鼻关心也知道主子的事情,自己不该管,于是笑着的答应一声,转过头把门关上,将茶水和点心放在这里,两个人便出去了。
等到俩人都出去了,纪罗绮端起桌上的一只杯子,又随手捏起一块茶点,一边笑着往嘴里送,一边说闲话。
“要我说,晚上吃这么多糕点实在是不好,甜腻腻的又不太好刻夸的动,倒真是姐姐房里的人有些疏忽了,下次你来提前说一声,好歹让他们准备些别的。”
纪柏琛也笑着点点头,摆摆手说不用。“四姐,房里的人都是极好的,这是我认可的,自然不会为了这些事情来说什么。况且家里素来就是这样的,总喜欢放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外头人看来是金尊玉贵,可咱们里头人看来总觉得有些不对味。”
“你说的是这个道理了。”纪罗绮点点头,刚咬了一口的糕点就被放在桌上,“四婶娘,如今管你倒是管的也不紧,我记得之前夜里是坚决不允许你们房里的人出门的。之前六妹还在的时候,六妹夜里出门会被四婶娘关禁闭,你和九弟虽然好一些,可是尚且也没好到哪去。虽然不用被关禁闭,但是抄书总是免不了的,就这样,四爸还说是什么官员之类的,说到底我看都是一样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纪柏琛听到这里,也低头笑了,点点头说是。“母亲总是这样的,总认为自己是对的,总认为别人都是错的,于是从来不肯听别人的意见,只顾着自己一意孤行,就像……”纪柏琛说到这里有些说不下去,“罢了罢了,提那些干什么?斯人已逝,平白无故的给已走的人招了会去,实在算是咱们两个的过失。”
纪罗绮听到这里,也叹了一口气。自己当初连最后一面都没来得及见,也不知道这个素来跟他姐姐亲后的弟弟看到姐姐的尸体又会是怎么样的心情。大概自从他姐姐离开,这个弟弟就没少心痛,只不过又因为家里人的样子,如今又刚过年没多久,所以不敢表现出来。可是对于他姐夫,总归没个好脸色,记得当初在饭席上,哪怕姐夫主动来敬杯酒,都是横眉冷对,随手碰了一下杯子,就再没别的表示了。
纪罗绮隐心而论,是欣赏这个弟弟的。这个弟弟总有一些自己前两年的样子,虽然身在拘束中,可是却一心一意的想逃出去,总会干一些肆意妄为,却又不那么出格的事情,若是这个弟弟真的能够思想开明,自己是不介意与对方达成统一战线的。自己一个人实在是太过势单力薄,想要逃出这样的大家庭,创造一番自己的工业,大概也是很艰难的。
纪罗绮也轻轻笑了一声,把话题绕开了这边。“罢了罢了,多说无益,说来说去都只是难过罢了,不如说说你今天怎么来了我这?往常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平日里一年到头也不见得你来几回常来的都是三嫂他们,怎么今天是你?”
“四姐……”纪柏琛难得的有些紧张,两只手交叠在一起,慢慢的摩擦着。他似乎在斟酌怎样用词,怎样开口,抬起头又低下头,低下头又抬起头。
纪罗绮看着他的样子,觉得好笑。“你来都来了,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呢?就算你真的说出什么话去,你来不就证明你是信任我的吗?既然你信任我,那不如就开诚布公的跟我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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