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回到家中,几人都故作镇定地踏入家门,几位司机虽然心中有些慌乱,但是因为已经被提前嘱咐过,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顺从的把车开入公馆,然后便回到自己的住处,别的一概不再多问。主子的事情,他们只有天天的分,自然没有插手的道理。若非要说谁有资格插手组织的事情,那也是主子的贴身人,像他们这些底下打杂的自然没有这个资格。众人心中都知道这个道理,于是三位司机彼此看了一眼,便默契的闭口不言。
这个中的缘由他们不用知道也不配知道,他们所需要知道的仅仅只是他们现在的处境罢了。他们现在是进退两难的地步。但其实也没有那么进退两难,就比如说已经有主子给他们指过明路,他们只要顺着这条路往下走,就不会再有更艰难的事情发生。在这家中的都是聪明人,于是他们不约而同的忘记这件事情,只要这件事情的火不烧到自己身上来,那么这件事情就不会跟自己有半点关系。
纪柏珣前脚进了房门,后脚孙若梅就迎上来,帮着丈夫脱去身上的外袍,又让丫头和下人去准备洗漱的东西,先让丈夫擦洗过后,而后才拉着丈夫在边上坐下。孙若梅最近一门心思的扑在孩子身上,虽然对于别的事情也没有多大的在意,见到丈夫回来也不想去提其他的,只顾着分享今天孩子的乐事。
“今天筠儿可是有趣了。我刚刚才去看了一下奶娘跟我说,可是个挺聪明的,今天奶娘闲的无聊的时候教孩子认一些东西,孩子认得个个对呢。我瞧着倒真是一件好事了。”孙若梅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轻轻地比划,“今天母亲还来信了,说要来看看自己的二外孙。筍儿也被先生夸了,说是读书快,认字也快,过两年就是上学堂的时候了,这国小的东西,咱们这边都交了,到时候给孩子安排个中学,我瞧着也是好的。”
纪柏珣看着妻子一副笑盈盈的样子,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两个孩子的事情,觉得心中多少宽慰了一些。纵然自己这段婚姻当初是忙婚哑嫁,可是妻子却是合自己心意的,或者说是合父母的心意的。自己没有办法说自己对妻子究竟有没有爱意,可是两个人的感情却是做不得假的。妻子是父母眼中最合适的豪门长媳,所以不管他们究竟是亲情是爱情,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做出对不起妻子的事情。不管如何,他始终认为,若是非要当妻子,没有人比孙若梅更合适。
纪柏珣轻轻伸手握住孙若梅的手,孙若梅略微抬起头,笑了一声。她仍然是有些羞敛的。尽管两人已经是许多年的夫妻,可是如今与丈夫这样子接触,仍然觉得面上有些发红。
孙若梅微微撤过去些身子,却没有把手收回来,仍然是在边上坐着,连距离都没有拉开几分。
“你说的我都知道,母亲既然想要见见二外孙,那么就让母亲过来,母亲定个日子,我自然派人去接你这边的屋子,也会派人给母亲打扫出来,母亲尽管安心在这里住着。孩子中学的事情我自然会找四爸说,当然是好学校,可是咱们家挑这些你都不用担心的。孩子聪明是好事情,孩子聪明些,你也省心些,你说对吧?”
纪柏珣说着把孙若梅的手握住,将人的手轻轻抬起来一些。“你知道的,你我是结发夫妻,许多事情你想到我也想到许多时候,你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的。”
孙若梅被这番话说的一愣一愣的,抬起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望向丈夫。看了半天没有从丈夫的眼神中看出什么不对劲的东西,却仍然是轻轻的抽出了自己的手。“你怎么突然跟我说起这些话了?你怎么样?我自然不管的,我们女人家是主内的,你们男人家只管在外面好好打拼,这里头是有我的。你这家不管如何,我都会帮忙照顾得到母亲那边,我日日去父母那边,我也常走动。”
纪柏珣看着妻子的嘴一张一合不停的说出些话来,他只是轻轻的笑,没有其他的回应。或许就像妹妹说的人愚昧一些,真的能活的好。妻子是传统的贤妻良母,是大家族中最需要的人设。自己当然爱自己的妻子,这是父母为自己安排的,妻子这是对于家族或是对于自己都合适的妻子。他不想再想下去,只怕自己脑子越想越乱。
纪柏珣伸出手抱住孙若梅,孙若梅被这个拥抱弄得一愣,看着屋内的下人,挥了挥手,让下人都先退出去。她并没有惊叫,也并没有反抗,只是又将身子靠的近了一些,将自己温热的身体靠在丈夫的身上,伸出两条胳膊,轻轻地抱住丈夫的后背,一下一下的抚摸。
相顾无言。
他们无论如何都是需要携手走完一生的夫妻,在一切的一切前提之前,他们首先是夫妻。哪怕他们是联姻,哪怕他们在成婚之前并没有见过面,可是他们仍然有了两个儿子,相安无事,彼此恩爱,这么许多年,所以她一向是理解丈夫的。他不关心丈夫在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知道丈夫要说的时候自然就会说出来,而如今丈夫不想说,只是轻轻的拥抱。这是一种信任。孙若梅不会去问那些事情,只会伸手轻轻地抱住丈夫。
天空一无所有,为何给我安慰?
纪柏珣忽然的想起一句话。此刻的孙若梅变像这样的。温柔沉稳,如同一汪静静的湖水,却永远不让人觉得寒冷。月光照耀的时候觉得明亮,而到了天寒地冻的时候,却又那样的坚韧。他突然的觉得庆幸。
纪罗绮与姜阮涟一到回到屋中。如今的时间还是半下午,今天晚上自然不会找得到人,最晚也就是明天早晨,家里自然就要骚乱起来,而他们这些跟着纪柏琛一起出去过的人,自然免不了一轮又一轮的盘问,不如趁着这个空档早些休息好,免得到时候精力不支。
纪罗绮自然是不打算休息的。哪有大下午睡觉的道理呢?纵然是逛过戏园子,累了回来睡个觉,却显得像是有什么事情似的,这家中人多嘴杂的,哪个动作都难免再引起一大段不必要的话。自己是习惯了这家中的生活的,自然用不着这一番休息,自己没有这一番休息,便不会让人抓了话柄。
她瞧了瞧身后站着姜阮涟,水光涟艳的眼睛里面满是担忧。如今屋中已经没了别的人,她私下看了看走过去将门窗关好,而后走到了姜阮涟身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轻轻牵着人的手,拉着人在床边或者是椅子上坐下,她只是轻轻的往前靠了靠,胳膊就那样子攀在了姜阮涟的背上。
如同之前的许多次意外,姜阮涟并没有丝毫的躲闪,只是微微的叹了一口气,顺从的把下巴搭在面前,人的肩膀上。鼻尖环绕着的或许是对方自带的体香,或许是家中哪个昂贵的洗漱用品,又或者是哪家送来的香料,或者是香水。在这家里的许多年,早就是见过了的。家里的女眷们身上总带着一股香气,而男人们身上也总是带着乌木沉香之类的味道。若说多喜欢,自然是没有,只不过是在外头冲着大家族的体面。
姜阮涟轻轻地用手一下一下抚摸着纪罗绮的脊背,明明此刻她才是担心的那个,却反过来安慰另一个。
姜阮涟的声音与七年前别无二致,仍然是第一次见面那副轻轻细细的样子。仿佛这声音是从远处传来,又仿佛这声音就在自己脑海中响起。这样的声音总有一种别样的魔力,明明是这样的轻柔,却又给人无限的力量。
“你不要担心家中这样的事情,迟早会有的,你不是有错的人,七少爷也一定会平安的离开这里的。你跟大少爷的努力是不会白费的。”
纪罗绮听着耳边的这番话,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将手上与身上的力气用的更大了一些,整个头都埋在了姜阮涟的颈窝。对方细腻的皮肤贴在自己的鼻尖,纪罗绮几乎无法克制的想要更用力一些。
更用力一些,再用力一些,把人抱得紧紧的,将人揉入自己的骨髓中,一辈子都不会再分开。
姜阮涟自然感觉到了身上越来越重的力道,这似乎是用了全力,仿佛真的要把自己揉进对方的身体里。这当然是痛的。这样大的力道是没有人会感觉到不痛的。大概一会儿松了手,衣服底下的皮肤会泛起一阵一阵的红,可是姜阮涟并没有丝毫的动弹。她没有呼痛,没有推丧,只是静静的抱着。
纪罗绮压抑了太久太久。从前自己第一次见到对方的时候,对方是那样子活泼而又生动的少女。那样子的少女面容似乎已经在无数个岁月里面离着自己渐渐远去,连自己到这个家中也已经许多年。当初第一眼时的惊艳,仍然还历历在目,而如今满身疲惫的小姐身上,再也找不出曾经少女活泼生动的影子。
她几乎有些想哭。自己几乎算是对方的见证者。真正的对方从一个生动活泼的少女一步一步的为了自己的梦想,为了自己的追求与家里人进行一次一次的斗争,最终一次又一次的看透这个世道,然后逐渐的变得满身疲惫。少女仍然没有放弃内心所守望的,所以少女仍然会一次又一次的反抗,哪怕这些反抗的结果都是未可知的。
纪罗绮就这样子静静的抱了一会,最后率先叹了一口气。松开手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胳膊有些酸痛,到这时候才知道自己刚刚抱着对方,究竟用了几分的力气。自己远比自己所想的更离不开对方。
纪罗绮觉得将姜阮涟你自己拉到一条船上是十分正确的决定。自己所追求的利益中,永远包括着姜阮涟。自己要姜阮涟一辈子都平安幸福,要这个家庭永远都绵延昌盛,要这个民族永远富强,要这个国家千秋万代。
晚上的时候仍然没有传出半分纪柏琛回来的消息。他不会回来了。这是跟着出去的几个人,内心都默认的共识。他不会回来了。他终于逃出了这个家庭,终于逃出了封建大家族的束缚,因为他热爱这里,因为他的内心记挂着这里,所以他一定要离开这。他的离开并不是抛弃,而是拯救。
纪罗绮知道接下来家里又是兵荒马乱的一段时间。
晚间用过晚膳之后,门口传来通报,说是四太太来了。纪柏珣与纪罗绮听到这话之后,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将手中的筷子放下,眼神望向外头。
尤青还是那副样子,全然没有死了女儿的悲伤。尤青总是这样,风风火火的喜欢把责任推在任何一个除自己之外的人身上,却从来不反思自己是不是也是这场悲剧的催生者。她一直坚定的认为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是最正确的人,所以她不懂反思,她不会道歉,她不会明白自己的儿子究竟为何离开,一辈子都不会想明白。
尤青身后还带着陈喜儿,陈喜儿明显是被硬拉过来的,脸上一副不情不愿的神色。两个人关系不好,这已经是整个公馆中人尽皆知的事情了,所以也没有人在意陈喜儿此刻究竟是怎样一个脸色。公馆中许多事情已经是摆到明面上,只不过大家为了表面的和平都心照不宣的不提起来罢了。
周玉仪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风风火火赶过来的弟媳,也知道为的是怎样的事。前脚人进门,后脚让添了两张凳子跟两个碗。
“怎么这样着急?有什么话?你好歹是慢慢说。我这边正在用完善,不知道四弟妹用过了没有?不如带着陈姨娘一同在我这边吃些。”
“不必了,大嫂,如今我哪能有吃饭的闲心。”尤青一边说这话,一边冷眼望向坐在餐桌一旁的两兄妹,看过两兄妹之后,又将眼睛微微上挑看向姜阮涟。将三个人都狠狠的看了一遍,这才开口说明自己的来意,“琛儿今天下午跟着他大哥四姐出去到王家去看戏,今天晚上他大哥四姐倒是回来了,半下午的时候就回来了,他却是如今还没回来的。我倒是想问问,这孩子是大少爷带出去的,怎么大少爷就没带回来呢?”
“嗯?”周玉仪皱了皱眉头,眼神望向纪柏珣,“珣儿,你七弟呢?母亲不是嘱咐过你吗?出门在外要照顾好弟弟妹妹。怎么光带着你妹妹回来了?弟弟倒是不知所踪了。如今你四婶娘找上门来,不知道心里有多么的着急,你倒是好歹说两句。”
纪柏珣站起身来,对尤青行了个礼。尤其颇为不屑的哼了一声转过头去,纪柏珣去全当没看见,自顾自的往下说话。“四婶娘有所不知,车开到半路的时候,七弟说自己有东西要去买,又跟司机说,只不过是刚路过两三步的事儿,便让司机不用专程替人去,我们一行人就这样子停了车。七弟走了十来分钟也总不见回来,我便说再等十分钟。等了大约半个小时,却还是不见七弟回来,我们总等着,不是个事儿,于是留了一部分人在那边继续找,而我们便先回到家中,想着七弟大概晚上就回来了。”
“大少爷倒当真是会想!”尤其一拍桌子,也顾不得三七二十一,怒极反笑,语气中满是讽刺,“那大少爷倒是说说,为何到现在人都还没回来呢?人找不见了,不第一时间跟家里头通个信,倒是想着等。现在好了,你弟弟不知所踪,我看你怎么跟我跟你四爸交代!”
或许是嫌这番话说的太过于偏激,周玉仪几乎在瞬间就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纪柏珣自然注意到了母亲这个细微的动作。他知道母亲一向是不喜欢这个四婶娘的蠢笨,只不过因为大家都是一家的妯娌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
纪柏珣对那些难听的话充耳不闻,自顾自的做出一副着急的样子往下继续说:“我自然是知道的,所以我也告诉过司机了,这件事情回来之后先暂时不用往上通报,若是七弟在今天晚上回来了,那是最好,若是没回来,晚饭过后,我自然就要去亲自通知四爸和四婶娘,家里也自然要派人出去找的。”
尤青不管不顾地一屁股坐下来,看了一眼纪柏珣,又看了一眼纪罗绮,最后看了一眼姜阮涟,把目光转到了周玉仪身上。“你们大方的人惯是会说话的,我们四房比不得你们,你们是长子,我们是幼子,自然是不一样的。可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的儿子出去了,没回来,这就是事实,不管如何,大嫂,我是相信你的,你今日总得给我个交代。”
周玉仪见状也知道今天这事情必须得做出些什么,更何况家里的少爷丢了不是小事,于是立刻派人去通知家里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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