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瑞宇那边执拗的很,眼看临近年关,也并没有什么要回来过年的意思,似乎大有两家不松口,他就能跟玛德琳在一块呆一辈子的想法。只不过这种想法还是太过于幼稚,在这样的大家族中,子女想要脱离家族,那是一辈子都不可能的事情。
或许有些人能够短暂的脱离家族,可是说到底,身上流着的还是家族的血,曾经过过的还是家族所供养的养尊处优的日子。且不说离开家族之后,究竟能否适应外面的苦日子,单就说家族在他们身上所留下的习惯,那就像是氧气,无孔不入。想要逃离这个家族,就得自己一点点的把所有的氧气排出去,然后再吸入新的氧气,然后改头换面才没有家族的半点痕迹。可是人没有氧气就会死,所以这种家庭的子女永远走不出这个家族。
冯瑞宇此刻还没有想明白这些事情。他的上头只有一个哥哥哥嫂嫂的感情,他只觉得是普普通通,而父母的感情他也只能说的上一句还算不错,至于究竟是好是坏,连他也说不清楚。只觉得奇怪罢了。所以当初自己要成婚的时候,心中不知有多么的不愿,只是家里的母亲跟嫂嫂都算是温婉贤德的性子,可是偏偏自己摊上的妻子是个这样的性格,于是他心中更觉得愤愤不平。天底下向来只有丈夫指责妻子的,哪有妻子指责丈夫的。
再加上家里一向是娶媳妇,进门从来没有听说过婚后男方去女方家生活,所以在得知消息的时候更是怒不可遏,险些就要逃了这婚,不愿意成这桩婚姻。最后还是家里人千劝万劝,才把人劝着留住,好歹让人跟纪罗缊成了这桩婚。
只是如今婚姻的结果似乎是可以一眼望到头的。结婚两三年,妻子去了道观清修,丈夫在山上自家的私宅中跟外事蝇营狗苟,这无论如何说出去都不是一件光彩事情。
偏偏冯瑞宇不这样觉得。眼瞅着临近年关,玛德琳前两天也被人送来了新料子,冯润宇亲自看着给裁了衣裳,又夸了几句好看。玛德琳自然高兴,笑着回答了两句,而后又皱了皱眉头。
“马上就过年了,你不回那边去吗?毕竟现在那边还算是你名义上的妻子,你怎么可以新年不回去陪妻子呢?这是不好的事情的。我劝你还是回去吧,若不然母亲又该来闹了。到时候被母亲劝回去,真不如你自己回去的好,我不会介意的的。”
玛德琳的一只手柔柔的搭在冯瑞宇的胳膊上面,冯瑞宇抬起头来望向玛德琳,果然在那双眼睛里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嫉妒或者是介意之色。他叹了口气,伸出手去拍了拍玛德琳,放在自己胳膊上面的一只手。玛德琳也不动,抬起头来仍然是望着他。
“若是我家里那位有你半点懂事就好了。且不说别的,当初我要纳个妾,家里那位都闹死闹活死活不让你进门,看来你这样温婉贤淑的女子受到那样的悍妇嫉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是了。你不必担心的,今年过年我自然陪着你的。那边左右大家见面也是尴尬,倒不如不见的好,那些什么体面自然有家里其他人维持,家里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做什么逮着我一个不放呢?”
眼看着玛德琳还要说什么,冯瑞宇冲着对方扯起一抹笑。“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最是个温婉贤淑的,我也知道你顾全大局,可是远也是无所谓的事情,那边自然也不会跟我们家撕破脸,我们家只不过是逼我逼的急了一点,可说到底我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哪有为了帮着外人而惹了自家孩子的事情呢?不会的,你就放宽心吧,说说今年过年想要些什么?往年你那过年……”冯瑞宇说到这里,就顿住了嘴,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于是抬起头去看玛德琳。
玛德琳眼中闪过一丝的慌乱与落寞,只是很快又被不动声色的掩盖了过去,取而代之的仍然是一抹柔柔的笑意。
“罢了罢了,说这些事做什么的?如今我已然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我已经遇到了你以前的日子,就不必再提起来了,往后我只知道有你守着我的日子定然是好的。”玛德琳说着,柔柔的靠过去,冯瑞宇对于这番举动十分受用,一只手揽住对方的肩头,说着一些宽慰的话。
“我自然以后不会让人欺辱了你去,可我对于你往日的经历总算是心疼。那样的悍妇却有着那样优渥的生活与优越的家境。平日里,人人对她都是毕恭毕敬,可是像你这样好的人,却要流落到那样的烟花柳巷去,我又如何心中能不痛心呢?”
玛德琳听到这话,只是摇了摇头,伸出一只手去与对方十指相扣细软的手指轻轻的抚摸着对方手心的纹路。“罢了,说这些做什么左右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过去的就让这些都过去吧,难不成咱们还要永远困在过去吗?”
冯瑞宇点了点头,揽着玛德琳,两人一时无话。
说来今日便是周云娆的葬礼。
纪家的人一大早都收拾了东西,大房自然是整房都去,至于二房自然不必整房都去,三房自然也是用不到的,连带着四房都是各房,只去一个人带着房里的礼道去了就是。左右不过是个亲戚之间走个过场的事情,自然也不必太过较真。
于是一大早上大房的人收拾完了,几人一同出了门。纪柏珣出门之前还询问了一下纪和惇那边的事情,家里的下人只说姥爷今天有公务在身,已经出门去了,葬礼那头大少爷大少奶奶带着两位孙少爷,还有四小姐跟姨娘去就好了,大太太已经在那边等着了。纪柏珣点点头也没再说话,带着人依次坐进了停在北门口的车里。
等了片刻,纪柏珩与纪罗绛也从那扇朱红的大门里走出来,带着下人坐进了后面的一辆车里。
纪罗绮冷眼瞧着自家门口的人进进出出的,百无聊赖的拨弄了一下自己的手指,身体稍微往前靠了靠,冲着兄长询问道:“哥哥,你说今天四房来的会是哪个?要我说大概是九弟,若不然四房也实在没人了。四爸,最近公务繁忙的很,而四婶娘又忙着九弟妹的事儿,九弟妹自然身子重,也不能出来,四房又只剩下这几个。”
孙若梅轻笑着扭回头来说道:“随便他们哪个来吧,左右也是母亲那边的人死了,自然他们不会怠慢的左右,谁来都是一样的,倒不如真的就如同妹妹说的呢。这家里其他人都不是个好相遇的,四房也只剩下那一个了。”
车内众人点了点头,也没有再说话。不多片刻,朱红色的大门又一次打开,车内几人循声望去,果然出来的是纪柏璟。
他身后跟着下人,下人手中抬着箱子。其他人带出来的礼物已然放在了后面的车里头,自然四房的下人也紧跟着把自家的礼物放到车里头,足足装了两三辆车,而后纪柏璟上了纪悟筍与纪悟筠那辆车里,几人一道出了门。
今日或许是周家最热闹的一日。往日里,周舅爷的名义下,帖子自然嫌少有人来,若是有人来,也大多看着是纪大太太的面子,今日却是周玉仪以自己的名义亲自下的帖子,自然城中有头有脸的人,都要派人过来一趟,一时间可谓是门庭若市。
外头的车辆停了许多辆,按照早就安排的,自然有下人带着把那车辆放在阴庭的位置。旁边的轿子和马车也是络绎不绝,自然又专门分出了地方,将那轿子和马车停下。
而后贵妇或者是老爷少爷们,有人带着一路走到门口,走到门口处,出示了拜帖,便有人登记了名册,有人过来把送来的礼物搬下去,也并不打开看,只按照送过来的礼单登记了。
外头的人自然熙熙攘攘的,底下的下人们今日都听了话,这是大事,事情办好了,赏钱有双倍的。
纪家的人过来的时候,外头的人尚且还没来全,只顾着你出我进你出我进的总也闲不下来。众人也并不多说什么,互相看了看,仍然按照旁边人的制度,带着下人走过去,将礼物盒子送到过来,搬箱子的人手中,又把礼单一概递过去。周家的人一看到是这几位来了,连忙从里面招招手,又招呼人出来。
“快些过来,大姑太太的家里人来了,快些领着几位去大姑太太那里去。”说着又转过身来,笑道,“我们大姑太太忙得很,不过还是心中惦念着几位的,从今天早晨就说呢,怎么几位还不来,如今几位可算是来了,快些进去与我们大姑太太叙叙旧吧,这几日我们大姑太太可是累着了。”
纪罗绮点了点头,其余几人也都笑了笑,跟随着过来领路的珍珠绕过前厅,进了后院去。
外头自然还在人来人往,时不时有朱环碰撞的声音,以及男女之间的说话声,到门口的时候还能听到一些人的哭泣声,只说这样好的年岁,怎么就去了。
众人都没在管,一路到了后院便见着周玉仪正坐在正厅里头喝茶。看到他们几个来了翡翠,连忙招呼人,再去上几杯茶来,众人依次坐下,周玉仪长舒了一口气,将茶杯放在一边。
“可是你们几个来了,我这几日在这里面快要闷死了,你们几个要是再不来,我见不着个家里人,只怕觉得这日子实在是过的有些劳累的。”
纪罗绛听到这话,连忙接过了话头,笑着说道:“瞧瞧大婶娘这话说的,那家中最有管家之才的就是大婶娘了,自然是能者多劳,况且见面不也是大婶娘您的母家吗?两边都是您的家,哪有什么这家那家之分呢?”
周玉仪脸上仍然有些疲色,身后站着玛瑙,帮忙按着太阳穴。她略微低垂下眼帘,显然这几日是累的很了,平日里保养得当的妇人,此刻眼睛下头都有些乌青。只不过因为上了脂粉不大,看得出来,只是若是细看,却还能看见些端倪。
“瞧瞧这三媳妇,平日里也就最是个会说话的今日这话一张口呀,也真是让我反驳不了。这么一说,我倒是得心甘情愿的给这面干活了,谁让这面是我自己家呢?人家都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三媳妇倒是让我觉得未必是这个意思的。”
纪罗绛也跟着笑了两下,说道:“这是哪里话?难不成姑娘就不是自家人了吗?只不过是嫁出去了,又不是从来没在这家出生过,顶着的姓还是自家的,自然就是自家人了。大婶娘最是重情重义的,若不是重情重义,又如何回来帮这件事儿呢?大婶娘说是不是?”
周玉仪原本还有些疲惫,听完这话却是立马笑了出来,让人把旁边的山药枣泥膏拿去。“快快快,把这东西给了三媳妇吧,让三媳妇好生吃些东西,若不然再说几句,只怕我这老婆子要心花怒放了。”
众人听到这里,都低头掩着嘴笑,纪罗绛也不推辞,把那山药枣泥膏拿过来,笑着道了谢谢,而后又将山药枣泥膏递过去一两块给了纪悟筍与纪悟筠。
孙若梅也紧接着接上了话。“三弟妹说的倒是真理,最近二姑管家,还总是与我说起来呢。这母亲不在呀,可是累煞了二姑和二妹,整日里忙着一大家子的事情,有空到我这边来的时候总要跟我抱怨一两句,说真不知道母亲究竟是怎样的人,能将这么一个大家族管理的井井有条的。这才没几日呢,那二姑和二妹瞧着就累的不得了,二妹还跟我盼着呢,说什么时候好歹母亲回来,也让二姑和二妹休息一阵子。”
这话自然说在了周玉仪心坎子上头。在那样的大家族里面,能找到一个管家权,自然是十分不容易的,而掌握到了管家权,也就是在家中有了威望和地位,于是人人对于管家权的争斗从来都不在少的时候。如今大房长着管家权,二房四房自然是蠢蠢欲动,周玉仪人在这边走不开身,最怕的就是自己离家几日,到时候回家管家权就大权旁落。如今听到孙若梅这话,心中才稍稍安心了一些。
纪罗绮作者听着几人说话也并不插嘴,姜阮涟自然也知道这里头没自己的事情,于是也只是低着头瞧着上头还飘着桂花的牛乳茶。也真是难为了在这样子天寒地冻的季节还能找来桂花做牛乳茶。
纪罗绮不说话,不代表旁人不问,周玉仪跟几人都闲谈了几句,眼看着纪罗绮不开口,于是开口问道:“四丫头今日怎么不说话了?我记得往年的时候,四丫头也是个爱说爱闹的,怎么今日倒是闭口不言?可是家里头有什么事不顺心吗?”
纪罗绮原本刚刚正在瞧着姜阮涟用那染了丹红扣的指甲,拿着勺子轻轻的在那牛乳茶中搅拌,眼看着牛乳茶上面泛起了白沫,趁着那艳红的指甲倒是更加好看。再加上那指甲上面的一截手如同削尖了的葱根,白嫩无瑕的皮肤更是让人挪不开眼。
她被这么一叫,立马回过了神,轻笑一下说道:“母亲这话就是多虑了,哪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呢?我的日子素来是极其顺心的,不过是最近想着临近年关了,瞧着家里头的人来来回回的,偏偏我没个事儿做,所以才觉得有些无聊。刚刚正想着我今天回去要玩些什么呢。”
纪罗绮说到这里就笑了一下,惹得在场的众人也都忍不住笑出来。
纪柏珣说道:“你们瞧瞧四丫头,马上也是快要三十岁的人了,倒是半点没有长进,小时候是这样,现在长大了也这样,总是心中想着要去哪玩,要怎样玩?”
众人也都跟着笑,纪罗绮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眼神却仍然偷偷的瞟向姜阮涟刚刚搅动牛乳茶的一只手上头。
纪罗绛笑够了,最先开了口。“这也算是一桩好事,左右咱们这样的大家族也不需要小姐们会什么能够日日想着玩乐,反而是好的。”她说着就看向纪罗绮,“正好明日我跟母亲都无视,不如我们一同到你房里去,大家打几回叶子牌或者是麻将之类的,也能找个乐子。反正我也是无聊的,母亲这几日在家中也是闲的很,前两天还跟我说,要不然出去去别的戏园子听听戏,可是我想着什么样的戏园子比得过家里头的,只是单开一桌戏,又实在是无聊,正好你这话又说到这里了。”
周玉仪听到这话,便像是回过了神,开口制止了几人继续聊下去。“说起来也是呢,今日王府东边临时搭了戏台,底下就是宾客们的宴席,眼瞅着时间也快了,咱们也不要在这里坐着了。”
正说着,外头就有丫头来叫,说是宾客们都来齐了,就等着开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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