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祸不单行
今年初春，冷空气杀了个回马枪，在接连几天的雨夹雪之后，去年冬天没能纷飞在华海市街头之上的雪花终于飘然而至。
这场像是为弥补而来的大雪着实出色，不过一天便为整座城市铺上了一层雪白的奶油。
对于南方人而言，落雪是件令人十分愉悦的事情，所以当乔檬的欢喜溢于言表任谁都能感觉得到的时候，她的父母都只以为是因为久违的鹅毛大雪。
“阿煜，你过年的时候还嚷嚷着今年没看到雪，想去冰岛看雪，怎么今天都积雪了也没看见你去外面看看？我看你还没有小乔开心。”乔嫣瞥了眼瘫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谌煜，又看了眼精气十足的乔檬，啧啧称奇。“她才不是因为下雪开心，她是因为要开学了。”谌煜确实因为下雪开心，但他一想到第二天就要开学了便提不起劲来。
这话一出，谌煜便立马就被两个人瞪了。
一个是他亲爸。
每当谌筠贺开喊他“小谌总”，那要说的都不是什么好话，“确实是开学的时间定得不对，怎么能打扰我们小谌总玩雪的兴致呢，你妈妈明天去学校上班的时候得去和校长说说。还有小乔，你表现得这么开心，那岂不是让我们小谌总一点面子都没有？”
另一个是乔檬。
鲜少有高中生对于见到初雪的快乐能压过明天开学的悲伤，除非他们根本就不觉得开学是一件悲伤的事。
这种违背常理的事情只会在两种情况下发生，要么是过于热爱学习，要么是在学校里有喜欢的人，并且此人在假期里很见面。
乔檬成绩很好，但学习绝对算不上刻苦，她是非常存粹的第二种人。
乔檬喜欢的男生叫做付禹琛，如果不是因为他，她真的不愿意在自己母上大人任教的地方读高中。
作为与乔檬的同班同学，谌煜自然是知道这件事的。其实不止是他，在全校学生几乎都有所耳闻，毕竟乔檬单恋、追求全校第一这件事，她一点也没在同学面前藏着掖着。
不过这不代表她也准备在老师父母面前坦诚以待，所以她狠狠瞪了他一眼，警告他不要乱说话。
谌煜收到了两个人的警告，双手举起做出投降的动作。刚好他的发小们发信息和他说已经到了楼下，他便顺手捞了件羽绒服立马溜之大吉。
*第二日清晨，大雪戛然而止，阳光代替白雪铺满了整座城，贡献了这几天最好的天气。
学校地面上的雪虽然被人为处理得所剩无几，但是树坛上的雪还有些许，足够让乔檬抓起来捏个两个小雪块，她直接不讲武德地偷袭了走在一旁的谌煜。
打完以后，她拔腿就跑，玩得就是一个名叫“打击报复”的闪击战。
昨天下午，乔檬也加入了他们打雪仗。
一开始是混战，但随着谌煜以压倒性的优势将他们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后，她便和齐骥、张嘉博一起围攻他，企图利用人数优势卑鄙地扳回一局。
谌煜再厉害还是两拳难敌六手，逐渐陷入下风，于是他掉转枪头从平等地攻击每一个人变成集中火力专打她。
乔檬被他打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只挣扎了不到十分钟就连连求饶当场认输。另外两个人看到她的下场立马滑跪，逃过一劫，于是最后只有她一个人挨了最多的打。
乔檬当下觉得退一步海阔天空，但等到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就觉得忍一时越想越气，于是就想给自己找回一点平衡。
被偷袭以后，谌煜咬牙切齿地喊她的名字：“乔檬！”
乔檬马不停蹄，跑得飞快。
她特意选在了离高二教学楼比较近的时候对他进行攻击，这样她就可以很快窜进教学楼里。这里面人多且杂，谌煜不好下手。
乔檬跑上了楼，得意洋洋地靠着楼梯对着他“略略略”。
谌煜原本想放过她，但看她这么得瑟，此时也忍不住动手。不过他还是手下留情了，砸得不狠不快，乔檬很轻松地就躲过开了。乔檬因为侧了一下身子，正巧瞄到了正在上楼的付禹琛。她既报了仇，又立马看到了自己喜欢的人，一时之间有点喜出望外。
“小禹！等等我！”
看见她迫不及待地样子，谌煜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呵，我真是不想说我认识你，你能矜持点吗？居然还敢在楼梯上跑，前几天返潮又下雪，你小心摔死。”
楼上的付禹琛已经驻足在等她，他也蹙眉，探出身子让她不要跑，“乔檬，别跑。”
“我今天穿的是雪地靴，防滑——”
然而她话音刚落，就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鞋子倒是防滑，但也没办法让她踩到了东西以后还能保持平衡。
由于跌落之迅速、距离之遥远，没人能来得及拉她一把，所以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滚下了楼梯。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乔檬的校服里面还穿了一件厚厚的羽绒服，她也还来得及护着脸，脸上身上没留下什么擦伤。
于是在这个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的日子里，乔檬深刻地体会到了何为“乐极生悲”。
*
乔檬的脚属于二度扭伤，严重但又没那么严重，只要保证每天脚不着力，配合着做一个疗程的针炙电疗，不出一个月也就好得差不多了。于是上午做完电疗，下午她就坐着谌筠贺给她买的轮椅回了学校。
因为案发过程十分简单明了，所以这件事情从送诊就医到责任划分都处理得不仅快且和谐。大家都一致认定在整起事件中唯一需要深刻反省的人有且只有乔檬。
乔檬只能捂着扭伤的脚、低着被数落得抬不起来的头，在全校范围内成为了被宣讲的反面教材。她让同学们记住了两件事：第一，在楼梯上奔跑真的是件很危险的事情；第二，原来学校每年让大家买的保险真的可以理赔。
*
这段时间乔檬过得很心塞。
如果一个校园风云人物刷新了校园头版头条，那么这个人就会理所当然的成为大家的谈资。
乔檬现在就陷入了这种境地，别说那一众吃瓜群众了，就连她身边人也没放过她。
高二七班的同学很损地去买了两个礼炮，在体育课的时候崩了乔檬一脸，差得她心差点跳出来。
他们是懂得什么叫“先礼后兵”的，一开始对天发誓此举是庆祝她伤势不重，等脚好了还是能跳她心爱的拉丁舞，但很快就图穷见匕，轮着番地嘲笑她，调侃她是为爱受伤，应该让男方以身相许。高二七班的人对待乔檬倒追这件事基本分为两派，一派觉得她脑子有病，代表人物只有谌煜和江柳依，这两人一个是她哥一个是她亲闺蜜；另一派喜欢吃瓜起哄磕，成员是除了那两个人以外的绝大部分人。
高一刚入学那段时间，付禹琛在大家心目中还是个高冷不好相处的学霸，大家看他对早恋、被告白这件事显得十分厌烦，所以只敢默默吃瓜，不敢起哄放肆。
但后来熟络了，大家的胆子在八卦本能地驱使下逐渐膨胀，探到了他不至于翻脸的底线后，就开始嚣张了起来。
存粹的cp党大多都在说：“柠檬，真不愧是你，付学神都被你感动到了，这几天好贤惠啊。”
和她关系更好的同学，譬如齐骥则对她说得更随便：“听说你为了追男人把脚都给摔了？柠檬，你可太糊涂了呀，哈哈哈哈哈哈。”乔檬：“这两者根本就没有因果关系好不好。”
谌煜冷哼，“她是嘚瑟的，掉下去的原因是‘我的雪地靴防滑’。”
乔檬：“……我又不是脚滑，我是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才摔跤的。”
这些嘈杂的声音中，只有张嘉博是在真情实意地关心她，甚至还要教她自己家祖传的按摩手法。
在这些人的衬托下，张嘉博小天使再世的形象在乔檬的心中进一步深刻，她大为感动：“班长就是不一样，不会和他们一样起哄。”
而她的亲闺蜜江柳依倒也不是不关心她，只是痛心疾首的心态占了上风，“柠檬，你糊涂呀，你知道别人怎么说你吗？”
乔檬当然知道，她只是脚扭了又不是断网了了，致远的企鹅空间的吃瓜墙她全都要看得一清二楚。
谣言传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
说得最夸张但却最广的高赞版本说，她是故意从楼梯上摔下去，只因她想污蔑付禹琛，让大家以为是他把她推了下去，这样的话，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赖上付禹琛。
付禹琛一直以来的拒绝已经让乔檬恼羞成怒、由爱生恨了，所以她才会逼不得已出此下策，将他毁掉，得不到他的心也要得到他的人。
之所以会乔檬没能得逞，是因为付禹琛的成绩好，校领导恨不得把他供起来，根本舍不得他被人毁掉。
校方顶住了那些来自谌家和乔嫣的压力，力挽狂澜查明真相，粉碎了乔檬的阴谋。
多么令人无语的谣言。
但不知道是她平时追付禹琛追得太高调了，还是付禹琛人畜无害的形象过于深入人心，还是谌煜身上的校霸气质让大家觉得谌家就是会仗势欺人的人，总而言之，这个版本居然被盖章认定为“虽然听上去很离谱，但因为主角是他们所以我相信”的存在。
乔檬百口莫辩。
*
唯一让乔檬觉得宽慰的就是这些真真假假的人言中，关于付禹琛的“贤惠”这小部分确实是真的。
乔檬觉得付禹琛也许是听多了风言风语所以被pua成功了，明明他自己就是目击者之一，对当时的情况一清二楚，却认为她的脚伤的确与他脱不了干系，对她抱有一定的愧疚感。
乔檬的第一反应不是拒绝，她很可耻地发现自己竟然被那个谣言启发了新的解题思路。
有那么一瞬间，乔檬居然真的觉得仗着他的责任感赖着他也不失为一种选择。好在乔檬还良心未泯，这个想法在她看到付禹琛那纯一不杂的样子时就立马蒸发了。非但如此，她还在脑中狠狠地鄙视了自己，居然会产生这种损人利己的龌龊想法。
秉承着且行且珍惜的理念，乔檬舒舒服服地享受了几天付禹琛的服务。
不过其实也没什么东西，也就是装水、送作业等这种需要跑腿的小事。付禹琛倒是也问过她需不需要背她上下楼这件事，但这个被乔檬严词拒绝了。
倒不是乔檬不想，试问哪个女生不想趴在自己喜欢的男孩子的背上，被他背着走路呢？只是乔檬觉得背着自己上下楼真的是件很累的事情，过年那段时间她确实有点放肆了，长胖了十斤，到现在体重还没有往下降的趋势。
乔檬的良心没有泯灭，但所剩也不多。在她看来，这种苦让谌煜受着就可以了，谁让他是她异父异母的亲哥哥呢，至于付禹琛只需要帮她把轮椅拿上拿下就可以了。
*
通常情况下乔檬是不肯喊谌煜哥哥的，但这几天她的嘴十分甜，“哥哥”喊得不要太顺，甚至还不留余力地给他送上“彩虹屁大礼包，这架势差点让谌煜觉得她这是在临终关怀。
乔檬也不想，但如果谌煜不肯背她，这个原本就被乔嫣女士认定为没有必要存在的轮椅就得乖乖下岗，取代它的是一对简约复古的木质拐杖。
拐杖哪有轮椅舒服，她必须要杜绝这种可能性。
“要不是我爸以零花钱来要挟我，我才懒得理你。你这几天是不是又胖了，能不能少吃点？我怎么看人家从小练习跳舞的对自己的形体要求都很高，你怎么不一样。”话虽然这么说，谌煜背着她还是稳稳当当的。要是平时，乔檬肯定要呛他，但此刻有求于人只能对他说：“是是是，我也觉得我太胖了。还得是你最厉害了，孔武有力，身材绝加，在我心里就是天花板一样的存在。等我伤好了我必须得跟着你运动，你就是我的偶像。”
“从你嘴里吐出来好话都像是在阴阳怪气，你还是闭嘴吧，不然我就给你放到楼梯扶手上滑下去。”
乔檬真想给他一拳。
付禹琛本来只是拿着轮椅默默走在一旁，没有参与他们两个的日常拌嘴，但听到这里他突然插话道：“如果你不想背，我可以背她。”
“你？你想背她？”谌煜哂笑，“就你那小胳膊小腿的，背她？你们两个就一起摔下去吧，另一只只腿也给她摔断了。”
付禹琛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确实没你人高马大，但我不虚，不至于连她都背不起。”谌煜微眯双眼，“你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很虚，我背不起她？”
“我可没说过。”
原本还算和谐的氛围降至冰点，乔檬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在学校里要么就是相互不理睬，要么就是夹枪带棍，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她可太想念江柳依他们了，可惜今天轮到他们三个值日，一个人都不在。
正当她难为着要说些什么，已经被放了下来，她这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一楼了。
付禹琛接下来还要上晚自习，他现在得去食堂吃饭，而乔檬和谌煜这段时间则直接回家吃饭不上晚自习，所以他们得在这里就分开了。
望着付禹琛只身前往食堂的背影，谌煜突然说道：“他真的想背你？是想吃你豆腐吧。”
冷不丁地听到这句话，乔檬十分震惊，“你是在说普通话吗？”
谌煜仿佛看见了弱智，“你是地球人吗？”
“……”乔檬无语，她语重心长地说，“你怎么老是看他不顺眼，我建议你最好不要这样，毕竟以后是要成为一家人的。”
对于她如此自信的言辞，谌煜简直无言以对，“就你觉得他是喜欢你不承认，你看不出来他是在钓着你吗？他如果不是为了钓着你对你这么好干什么？他又不喜欢你，那他想干嘛，把你当好人好事写在他的素质拓展上吗？”
“那是因为人家有极强的道德感。”
道德个鬼，谌煜腹诽，他不觉得付禹琛是那种道德观拉满的人。
刚认识的时候，谌煜就在付禹琛的身上嗅到了一丝阴沉的味道，并且察觉到了他的攻击性。
同性看同性向来会有一种直觉，是一种拿不出证据证明，但的确非常准确的直觉。“我劝你长长脑子，不要老带着滤镜看他，他没表现出来得那么清风霁月，你别不信。”
乔檬无语，这话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了，谌煜包括他那个圈子里的男生总是会这样说。她觉得或许是谌煜他们的性格使然，这些人平常总有一种年少轻狂的中二感，多是看不惯付禹琛那种乖乖仔，觉得他好像没什么个性。
不过，乔檬也觉得奇怪。
“我看班长也挺乖乖仔的，怎么你能和他玩到一起去，就是单看付禹琛不顺眼？难道是因为你和他被大家并称为致远校草，你心里不平衡？其实吧，你和他是不同类型的帅哥，他是清冷学霸，你是酷拽校霸，你真的不用嫉妒他。”
“张嘉博可是个老实人，和他可不一样！还有我用得着嫉妒他？！我看你摔错地方了，你应该把脑子摔一下，然后让医生彻底给你检查一下那里！”
谌煜气得想一脚把她连人带轮椅一起踹到校门口去，最好能让她伤上加伤躺到医院里去顺便把她的脑子也治了。
*
诚然谌煜这么说只是气话，他没有真的想为自己的校霸传说增添这么一个实锤，也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一语成谶。
这天下午一二节课是体育课，校方觉得两节连堂可以让学生更有时间在体育老师解散之后去做自己想做的运动。然而如此充足的时间让学生们心思也活络了起来，是以，大部分班级总是会有三分之一的人在体育课上不见踪影。
但高二七班的体育委员是谌煜，所以即使是不想下楼上体育课的人也不敢在体育老师说解散前就偷偷溜回班上，而且他的记忆力又特别好，女生想用“大姨妈”请假是不可能一个月两次以上的，久而久之就没有人请假例假，于是教室里除了乔檬这个伤残人士就只有两个女生在。
三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边说闲话一边写作业，偶尔喝喝热茶听听音乐，总之不要太惬意。
意外发生得如此突然，这是在场的人都始料未及的。
*
致远中学作为私立学校，学费、学杂费等等都不算便宜，学校也不吝啬于为学生提供更好的学习条件，很早就装上了电子板、空调等设备。
但也正因为装了空调，天花板上那四个吊扇即使在好几年前就一直处于风力小、风速低的状态，但却从来都没有更换过。学校好像认为有了空调电风扇就不重要了，完全忽视了还没到三十度的炎热天气应该怎么度过这件事。
华海市是天气诡异的南方城市，有的时候从三四月份开始，室外温度就会在二十五度到三十度这个温度区间里反复横跳，大家都苦不堪言。
为了度过这段“空档期”，乔檬的班级在高一就用班费购置了摇头大风扇，于是天花板上这四个老古董就几乎没怎么用过了，毫无存在感，谁都不会去注意它，所以自然也就没有人发现从前几天开始，乔檬头顶上的这个吊扇的螺丝居然开始松动了。
而今天，这些螺丝终于不堪重负一起罢工，吊扇猛然间掉了下来了。
吊扇背后有电线拉着，本来是砸不到乔檬的，但这个轮椅刚好把她垫高了十公分，导致她刚好被吊扇正中后脑勺，直接就被砸晕了过去。
突如其来的事故让现场的其他两个姑娘全都吓懵了。
“乔檬，乔檬你没事吧，现在怎么办啊？天呐，她会不会被砸死啊？”
另一个已经带了哭腔，“我我我，我不知道，我去找陶老师，你去楼下告诉吴老师和其他人，现在应该还没解散，大家都还在。”
“好，我现在就去。”她体育期末考试跑800米都没跑这么快过，生怕大家就这么解散走了，一边跑一边哭，一边哭还一边喊，“等一下！等一下！先别走！呜呜，老师老师，不好了，乔檬，乔檬被掉下来的电风扇砸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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