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初歇一条闪电划破天际,黑暗因此骤亮又归于沉寂,好像天真的小孩儿永远抓不住阳光。
夜空垂下黑色帘幕,它也怜悯世人自作自乐。但可怜的孤独总是在别无选择之后才选择黑暗,以至于黑暗也无法救赎世人。
……
立低矮的山丘望梯田延绵不断;待雨后听蛙声,水涨溪高滚石噗噗。
这是个有颜色的世界。
夜作乐是个深陷黑暗的人。它不知道黑暗之外的世界。如今!这道闪电使它发现一个区别于黑暗的新世界。
它开始质疑,世界为什么是花花绿绿的?它着了魔怔一般的去思考。
两个眼坑里的阴气像火苗一样扑腾扑腾的往外冒,干枯黝黑的头颅却始终想不明白这个看似深奥实则简单的问题。
为什么这么让人着迷?它不停的想,顺便把高妄这个碍事的凡人重重砸到地上。
不知天高地厚又渺小的人类啊,不要藐视神威。
思绪被茅屋里的尖叫拉回来。有话是,人间几多繁华美色,吾独爱大块满目疮痍。夜作乐举起拘魂幡,杀气腾腾,獠牙霍霍,它终归是杀人为乐的本性,管什么水长溪高?听什么雨后蛙声?举着拘魂幡杀人去了。
……
方圆二里只听老辫头家的小孩儿啼哭。夜作乐闻声过去,破门而入,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看着它。
夜作乐一瞧乐了!它愣在门口发出咯吱咯吱的怪声,谁知道这小房间里怎么藏了这么多人,一霎时房里尖叫声四起,震耳欲聋。
这些被惊吓过渡的乡亲们,只是出门看个热闹而已,谁能预料到发生这种意外?
一些在远处过来看热闹的乡亲,起初只是想看看高妄长什么样子,现在被夜作乐堵在屋里瑟瑟发抖。
没办法。躲在老辫头的家里虽然是下下之策,不过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有人说傻,为什么要躲在屋里?跑不就好了?
往前追溯几百年,传教士带佛入中原,自那时起宋人就认为世上有魔,这种思想根植于每一个人的脑中。
至刘裕入长安以后,这种思想更加严重。
如今南北战乱天下民不聊生,帝王推崇佛理安定人心,世人更是为了寻求内心安定而礼佛。
魔是佛的衍生物,这使它更加深入人心。
……
世上先有宋,后有宋人,宋人被追溯到几百年前就不是宋人了。
刘裕从军之初,只是混口饭吃,并没有建立大宋之意。
他当初担任北府军将领孙无终的司马,本以为能靠俸禄安稳一生。却在隆安三年时,遇见孙恩借乱起兵造反。刘裕平定战乱步步高升,最后灭掉桓楚武悼帝一统南方建立了宋廷王朝。
其实,孙恩也是一个倒霉蛋。
他在隆安三年首次起兵就被刘裕击败了。隆安四年辗转攻克了会稽,可没等捂热呼又败给了刘裕。次年春跟吃了药一般频繁进攻句章,结果又被刘裕击败了,于是灰溜溜的调转矛头北击海盐,结果又被刘裕大败于海盐。
这个时候的孙恩已经快疯了,怎么哪都有你刘裕!眼见海盐攻不下来,遂率部众向沪渎进发。
在沪渎之战,孙恩终于臭咸鱼翻身杀了刘裕一千精兵攻陷沪渎。然而,孙恩没能高兴多久。在夺得沪渎十几天之后,刘裕气势汹汹攻的占了娄县,娄县本是孙恩的占领地,刘裕攻打娄县是赤/裸/裸的报复。
孙恩讨厌死了刘裕,却偏偏和刘裕卯上了!
他舍弃夺回娄县的想法,以沪渎之战的胜利鼓舞军队士气,准备于六月渡海进军丹徒,直抄刘裕后路。
孙恩兵临丹徒的消息把刘裕收吓得不轻,于是他带领军队日夜兼程赶回丹徒。
丹徒大战,两军对垒。
面对宿敌,倒霉蛋孙恩最终逃不过败北的结局,以他为首的叛军,跳崖投水而死者甚众。
此战过后,倒霉蛋孙恩元气大伤,而刘裕被晋廷加封为建武将军、下邳太守。
……
世上先有宋,后有宋人。之前晋廷天下,百姓还叫晋人呢。
宋人信世上有魔,是始于刘秀称帝建立汉室之后。那时候百姓也不叫宋人。时遇佛教传入中原并传入魔这种概念。
所以,宋人信世上有魔,是祖辈经过几个朝代传下来的。
……
义熙六年二月时,刘裕北击南燕大胜凯旋,途经淮水时,夜遇骤雨,刘裕率军十多万迷失在雨中,误入魔界,这十万将士从魔界出来时仅剩三万人。
此后,大宋在立法上,明令禁止百姓雨夜出行,违者赏一百大板,罚白银五百两,重者死罪。
……
平常,十天半个月遇不见一次的雨夜,却在今晚遇上了。不仅如此,还遇见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厉鬼和一个不靠谱的抓鬼壮士!
你说这种情况不躲在老辫头家里,还能躲在哪呢?
另外,这种种机缘巧合结合起来一看,今夜这一行人可能进入了魔界。
夜作乐堵在老辫头家的门口,浑身冒着幽兰冥火,那些躲在老辫头家中的人感到绝望,同时也非常后悔,早知如此,他们就不出来了,明明立法规定夜雨禁行,自己一行人偏偏不信邪,这可好遇见邪了。
他们为了活命,狼狈的从窗户爬出去,屋里妇孺小孩哭成一团。
夜作乐喜欢这种猫鼠游戏的氛围,它亢奋的听着这些尖叫,想逃就逃吧,反正谁也逃不掉!
第一波逃跑的人统统被它抓回来,它把他们放置在人群的最后边,一会儿还要他们继续逃命。
接着……
第二波也被抓了回来……
第三波……
第四……
夜作乐一如既往,乐此不疲的玩闹这几十条人命。
一个时辰过去,终于有人撑不住了,一个被来来回回抓到崩溃的女人撞墙上自杀了!
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如同触发了连锁反应一般,一群人竟然哭着争相撞墙自杀,随着一连串的撞击声响起,哭声渐渐消失,房子里变得安静许多。
夜作乐望此大奇观,咯吱咯吱叫个不停,他以往害人都是露着獠牙后面追,等人跑累了再杀害掉,今晚这种情况是头一次遇见。
屋里仅剩几个意志坚定的人还再继续坚持,尽管总是被抓回来,却始终不肯放弃一丝逃命的机会。
其中一个小孩子尤为显眼,他总是向高妄的方向跑,好像自身难保的高妄能救他一样;笨拙的身躯在跑起来时歪歪扭扭,每次被抓回来都会拼命挣扎,一脸认真又不服输的表情……
……
到了三更天,杀人玩够了,夜作乐变得满心欢喜,他还要把石棺抗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等天明后让昼作乐找不到路回家……嘿嘿嘿嘿……它发出难听的笑声。
自此,夜作乐抗着石棺走了,它扯来一支胳膊边走边吃……老辫头的屋里还有两个人活着性命,一个是那小孩儿,一个是大人。
世界陷入死寂,坚持到最后的只有这两个人,他们沉重又疲惫的呼吸声,如北风扯呼。大人看见夜作乐走了,先是一愣,然后癫狂的大笑,笑一会儿变成哭……
小孩儿跑到高妄面前;他的爷爷说,高妄是人中大将军,是个非常厉害的高手,能保护他们。
但此刻,大将军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是睡着了吗?小孩儿心想。
后头癫狂的哭笑声戛然而止,那个大人咬舌自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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