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寂言从外面提着一桶水进门，反手插上门栓，见苏蔓无精打采的样子，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意。
出去提水的这一会儿，他好像更能接受现实了。
他早已经知道苏蔓是重生一次的人，也知道自己上一世的命运，许多事情都如同苏蔓所说一一应验，苏蔓的奇异之处，他不是早就知晓了吗？
他坐在旁边，拂去苏蔓脸上的碎发，细细地观察她，苏蔓得耳朵也变了样子，没有白色的鳞片，而是薄如蝉翼一般的一层鱼翼。
她通体雪白，腰儿纤细，上身穿着小衣，活脱脱像是瑰丽画像中走出来的妖精。
邵寂言把帕子粘湿，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苏蔓干涸起皮的嘴唇。
苏蔓慢慢睁开眼睛，她的眼睛也变了样子，像是裹上一层蓝色的虹膜。
并不可怕，反而为她增加几分空灵之感。
“相公……”苏蔓喃喃地叫着邵寂言，她的声音也比之前要好听许多，像是大海上突然起了雾气，从雾气深处里穿透出来的声音。
带着一股清亮之感。
“我这到底是怎么了？还能变成人的样子吗？”
苏蔓陷入深深的焦虑之中。
“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害怕，不过凡事都是有因有果，想要知道结果，必须弄明白这件事到底如何发生的。”
邵寂言逻辑清晰，他慢慢说出自己的想法，然后问道：“你今日做了何事？见了何人，都一一说来听一听。”
苏蔓好奇地看着他，果然，从一开始确认她由人变鱼到现在，邵寂言脸上都没有嫌弃，反而一如从前，待她如同珍宝一般。
她咬了咬唇，模样更加脆弱可怜，若是被外人看见，只怕都会疯狂地爱上她。
即使是邵寂言，也在她动人心魄的美丽面前，能够勉强维持住情绪。
“相公，你不怕我变不回去吗？”
或许女人都是这样，即使心中已经猜到了答案，可还是想从男人嘴里再次得到一个肯定。
邵寂言的回答也没有让苏蔓失望，他看着苏蔓，目光坚定道：“你若是变不回去，我便待你隐居山林，从此只有你我二人，好不自在，这又有什么怕的？”
苏蔓久久没有说话，她被感动到了。
为了她，邵寂言竟然连自己的理想都愿意放弃吗？他的家国，他的天下，还有他的雄心，都会随着她身体的异象，被他抛在身后？
而不是选择放弃她？
原来真的会有人如此爱她。
苏蔓心中永远过不去的一个坎，便是上一世被丁子墨弃之敝履。
他用最难听的话骂她，用最恶毒的手段害死她，甚至在她死后，利用各种法子，害她不能投胎，只能永生永世被困井中。
上一世痛苦的怨恨似乎早就消弭了，只要不见到丁子墨和苏软，苏蔓的生活就会很平静幸福。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夜回梦深的时候，她经常会梦见那口窄小的枯井，无尽的黑暗和逼仄，让人窒息。
丁子墨不愿意接受不能怀孕的她，讨厌为他付出一切的她。
可邵寂言呢，他甚至愿意接受由人变鱼的她。
原来这就是被爱的感觉吗？
苏蔓扑到邵寂言怀里，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
平静一会儿，苏蔓这才慢慢讲起自己今天的经历。
在家做糕点，换衣服出门，遇到周昌达的骚扰去，被周莹解围，然后听妓子传唱诗歌，突发奇想去鸡鸣寺礼拜。
然后，得知自己重生的原因，还有鱼儿的那道警示。
说到这里时，邵寂言紧皱的眉头终于舒缓，“应该就是这个原因了。”
“那个声音不是说，你需得做好事积攒功德，才能赎清这一切，免得落得个镜花水月一场空吗？”
“是，就是这样说的。”苏蔓一脸的紧张。
“那便是了。”
“可这和我的身体状况有什么关系呢？”
苏蔓嫌弃地揪着自己的鱼尾，真讨厌，她的尾巴条件反射地弹跳，白孔雀一般展开的尾巴是那样的漂亮，她却十分粗暴。
虽然有点疼，可好像只有这样的疼痛才能让苏蔓心里好受一些。
邵寂言拦住她的手，心疼道：“不要这样伤害自己。”
“也许这就是那个声音所说的代价，你重活一世，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但是相应的，会有更多人的命运因为你而改变，就像我本应该早早死去，可遇到你之后就不一样了。”
“你和那条改变你命运的鱼儿融合，你既是苏蔓，又是鱼儿，想要真正改变这一切，就不能只消弭你的怨恨，还要实现这条鱼儿的想法。”
可那条鱼的想法到底是什么呢？
苏蔓歪着脸，闭上眼睛想了一会。
笃定道：“它想修成正果。”
一条活了几百年的鱼，只吸食日月精华，一心向道，却被她这个插曲害了前途。
不仅是苏蔓，那条鱼也很倒霉吧。
邵寂言想了想，这才道：“那就先试试吧，不是要你做好事吗？只要积攒阴德，也许这一切就会发生改变。”
好像有点道理。苏蔓懵懂地点头，心里好像有个肯定的声音在告诉她，就是邵寂言说的这样。
可问题又来了。
苏蔓看着自己的鱼尾，一脸苦相：“可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才能做好事呢？”
她出门非把人给吓死。
还有月牙该怎么办？
想到女儿，苏蔓又有点想掉眼泪，她还真是倒霉。
邵寂言把她抱在怀里好生安慰，苏蔓的皮肤有些干燥，摸起来确实十分不舒服，就算是用水粘湿，可对她来说依然不够。
怪不得邵寂言进来房间时会感到一股水汽。
苏蔓不能就这样待在房间里，靠毛巾擦拭度日，她需要更多的水。
邵寂言在秀秀奇怪的眼神之中把浴桶搬到房间，又来回从井中提水。
秀秀自告奋勇道：“蔓姐是要沐浴吗？我去烧些热水吧。”
苏蔓的心都要提起来了，生怕秀秀会发现。
可就像邵寂言说的那样，那个正常人会想到她会从人变成鲛人呢，只管安心交给他处理便是。
他告诉她，她是神话故事里的鲛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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