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早，王老汉推开家门，把夜香提到门口放好，没过一会儿，便看见倒夜香的来了。
这一片收夜香的是个老鳏夫，年轻时娶过两个女人，可后来女人都生病死了，把他家底掏空不说，还没能给他生下一儿半女。
老鳏夫卖了田卖了地，幸好在城里还有个安身的地方，不至于流落街头，找了个收夜香的活，每天清早都要在大街小巷里串。
他身上味道不好，可是个好人，相识多年，对每家每户都了如指掌，有时候遇到不嫌弃他的人，也能闲聊几句。
王老汉就不嫌弃他，隔着老远看见，挥手对他打招呼，这回眼神却是落在他身后跟着的小伙子身上。
笑得牙不见眼：“老刘，这孩子就是你收留回来的吗？叫什么名字啊！”
老刘就是收夜香的，听闻这话，他努努鼻子，让身后的柱儿到跟前来。
这是个约摸十五六岁大年纪大小伙子，长相憨厚，皮肤黝黑，身上瘦的没有二两肉，虽然换了身干净衣服，也洗过澡，可一看他那身材旁人就知道他是城外来的流民。
“柱儿，叫王叔，王叔家里习惯这个时候出门放夜香，你一定要注意了，不要让夜香在人家门口留的太久，人家嫌弃咧！”
老刘耐心地教导柱儿，随后又回答王老汉的问题：“这孩子叫柱儿，爹娘都死了，只有一个老奶奶跟他活了下来，本来没问到我头上，可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家里几处房子，又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要是能帮到他们，也省的寂寞了。”
老刘一直乐呵呵的，说起这些来一点都不顾及柱儿，坦率又直白。
王老汉见他对柱儿喜欢的紧，带他走街串巷认门，看样子是要长时间收留他了。
别看倒夜香是个辛苦活，其实还挺能赚钱的，有些人嫌弃这活脏累，可许多人专门倒卖夜香，把城里的夜香卖去外面的村子里，一车能赚不少钱呢。
王老汉上下打量着柱儿，也替老伙计满意：“这孩子一看就是个老实的，挺好，跟着你刘叔好好干，说不定过两年就能娶个媳妇回来嘞！”
“好，好！”老刘笑得开心，随后又问道：“你呢，有没有打算收留个回来？”
王老汉说起别人时头头是道，说起自己时，则就不住地摇头：“老刘，你这话问得，咱俩情况不一样，你家中就你一个人，我家里可是有个小女郎的！莺莺云英未嫁，若是有女子想要到我家中，我还能考虑，可若是男子到我家中，那是万万不行的！”
他家莺莺生的好看，又善良可人，自从及笄，不知道多少男子盯着他家，媒婆都快把家门槛给踏矮三寸。
若不是他其他孩子都在外地，莺莺心疼他们老两口膝下无人，只怕早就许配人家了。
现在这样，王老汉也是日夜叹气，总不能让好好一个闺女在家中浪费大好年华吧？
他唉声叹气，身后突然传来少女娇俏的冷哼：“我说今天怎么睡不着呢，原来一大清早就有人想要把握赶出家门啊！”
王老汉回头，一眼看见廊下的少女。
莺莺放下夜香桶，气呼呼地转身进屋，“我不理你了！”
“哎哟，好闺女，爹哪里是赶你啊！”
王老汉把闺女的夜香桶提去到了，不好意思对老刘笑笑，连忙关上门回去哄闺女去了。
老刘也不再耽搁时间，弄好夜香，继续朝前走去，每走到一户人家，身旁的柱儿就晃动手中铃铛，提醒人家倒夜香的来了。
莺莺坐在桌前抹眼泪，见王老汉跟来了，抽着鼻子擦掉眼水。
王老汉讨好地凑到闺女面前，“闺女，今天不烧茶了？”
“不烧了！省的你又嫌弃我事情多，要把我嫁出去赶出去！”
“哎哟，爹就是跟老刘随口一说，哪里能够当真呢。我闺女这么好，你就是一辈子不嫁，爹就养你一辈子，只要你开心就好，你说是不是啊？”
“好啊你，你还想让我一辈子不嫁人，绑在你腿边，好让我天天受你嫌弃的窝囊气呢！”
王老汉哭笑不得，他闺女这张嘴啊，真是怼死人不偿命，正话反话都叫她说了，可谁让他心甘情愿呢。
王老汉连忙道：“你娘呢？”
“厨房呢！”
“叫你娘多给你煮几个鸡蛋，晌午发水累了你好填饱肚子，出去的时候可别冻着，穿得厚些。”
闺女最近喜欢出门，不让出门还生气，一开始王老汉心想，一个还没出嫁的姑娘家，整日出门像什么话。
可耐不住闺女能讲理，一会搬出邵公写的文章，一会儿讲起苏娘子城门救孩子的事情，把他一个没读过书的老汉说的哑口无言。
这孩子就跟她哥哥学过几天字，怎么会这么聪明呀？
王老汉是屎壳郎看自己孩子，越看越喜欢，无论莺莺怎么拿他撒气，跟他闹别扭，只要掉两滴眼泪，他就什么都认了，不就是要出门吗？多好啊，多善良啊，给流民发水呢！
他家中小有薄产，两个儿子也都出人头地，大闺女也嫁到殷实人家去了，家中不缺钱不缺粮食，自然对唯一陪在身边的女儿十分溺爱。
那段时间他还想给邵寂言送些粮食过去，可人家不要。
既然不要粮食，煮些茶水给流民喝也挺好的！
王老汉一百个支持闺女要做的事情，这会儿知道惹她生气了，连忙搬出这件事打岔，好叫她别掉珍珠了。
可谁知道，不提还好，一提莺莺更加生气。
跺着脚，撅着嘴，别扭道：“我今日才不去送水呢，谁爱送谁送去！”
说罢，又趴在桌上，身体一动一动的，看样子是又哭了。
王老汉搞不懂了，哎哟哎哟地叫着，“闺女哟，又是谁惹你不开心了？爹替你教训他去！”
转念一想，闺女去外面送水，谁会惹她不开心呢，瞬间警惕起来：“该不会是那些流民说了些什么，莫非要调戏你了！”
不行！若真是这样，他可要去找邵公好好说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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