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晕倒时，我已经为你处理好身上的伤口，幸好之前跟着我师父到处流浪……不是，是云游之时，学过怎么处理伤口，不然我一人住在如此偏僻的地方，只怕你要死在这里。”
“我给你把脉，发觉你已经有喜，孩子应该有四个月了吧？真够厉害的。”
“这处山是不是不错？以前我和师父就看中了这里，距离潮城不远，你看对面那座山就是和尚庙，以前那群臭和尚不许我和师父在这座山上清修，切，神气什么，不就是仗着人多吗！”
“现在我有本事了，新来的县令非常痛快地答应把这座山给我建造道观！他真是个好人！就是有点穷还有点抠门，就给我三百两银子，说是一律用到炼制丹药上，不许我用来盖个大道观，哎……”
“幸好他手下人还挺好，帮我盖了这么一片房子，要不然你连睡的地方都没有。”
李素素心神恍惚，只听到耳边像是有蚊子一样嗡嗡的，她听不清楚道士在说什么，手腕被人捏住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像是看见什么恶鬼一样发疯似的逃离。
把丹阳子也给吓得大吃一惊，又急忙把他的桃木剑拿在手中护身。
“你真没被恶鬼附身吗？”丹阳子一脸的警惕，看起来有点蠢。
李素素苦笑一声，她哪里是被恶鬼附身，只不过是那段遭遇不堪回首，让她下意识厌恶男人的靠近。
可丹阳子，应该不是那种人。
他眼神中有种不问世事的、清澈的愚蠢。
瞧着年纪不大，兴许是不通人事。
李素素强压下反胃，勉强笑笑道：“对不起，刚才是我错了，你继续吧。”
丹阳子才不信她的鬼话，挥舞着桃木剑在她面前转了两圈，他身姿飘逸，瞧着还挺好看的。
见李素素没什么反应，丹阳子才长舒一口气，放下桃木剑，把煮好的草药端给李素素。
“安胎的，我再给你身上换一次药，你既然醒了，下一次就自己换，不许偷懒。”
丹阳子警告似地看一眼李素素，好像褪去她的衣服，帮她换药，不是什么美事，反而对他来说是件不得不做的辛苦事。
李素素这次是真的笑了。
不知为何，丹阳子这样的态度，反而让她有一种安全感。
她默不作声，感受着丹阳子毫无感情，像是看一坨烂肉一样给她换药。
她后背被人打的血肉模糊，一动就疼，李素素麻木地忍着，一声不吭。
反倒是丹阳子一直在抽气，好像受伤的人是他一样，他话还很多：“你真的不疼吗？好厉害啊！身上这么多伤还能从山沟里爬上来，你知道那里有多深吗？”
“怪不得你肚子里的胎儿也这么命大，原来是像你啊！”
李素素的心被触动了。
她为何还要活着？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为了回娘家？为了复仇？好像都不是。
她就是单纯地想活着。
即使知道自己要从江州嫁到潮城，对一般小娘子来说宁愿死也不愿意接受的事情，她竟然连死的念头都没有。
只想着努力适应，努力面对。
所以即使被倭寇掳走了，她也没想过死，昨天被救了，别的女人哭哭啼啼寻死，她却一动不动，不愿意寻死。
被放回家，明知道夫家不可能对她有好脸色，还是存着一丝求活的念头，她不回夫家，又能去哪？
被打的半死扔到山沟里等死，她还是不想死，甚至昏迷了都要求生。
李素素笑出声音来。
她在娘家时学过算账，自己在心中掐指算着时间，小道士说她有孕三个月有余，可她被倭寇抓走也不过两个月的时间。
这个孩子，是她和前任夫君的孩子。
没有倭寇那肮脏的血脉。
即使有又如何？孩子是像她的，它也那么不想死，经历过这么多糟糕的事情，依旧在她身体里求活。
“你真的好吓人啊，怎么不哭还笑了？”丹阳子被她的反应弄的十分不自在，要是师父还在就好了，高低给她做场法事。
李素素诚恳地给傻道士丹阳子道歉：“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明明也不是什么大事，她的态度却那么郑重，丹阳子也不好说什么。
丹阳子在山上的日子非常无聊，每天半夜出去采石，凌晨回来，驴子放养，有啥吃啥，没吃的一天饿两顿也不是不行，其余时间，困了就打坐，不困就把自己关在丹药房里炼丹。
采石的时候，他还不忘记给李素素带些草药。
他问过李素素的家在哪，李素素不愿意说，他就再也没有问过，也没有驱赶她下山。
李素素就这样在山上住了下来。
她身上的伤慢慢好了，能下地了，下地第一件事，李素素就满山找能吃的野菜。
可她毕竟是个不愁吃喝的大家闺秀，哪里认识野菜呢，吃的肚子疼，满地打滚，待到半夜丹阳子从炼丹房里出来，看见趴在门外的李素素时，又被吓了一跳。
李素素吃的草有毒，幸好她没有吃太多，这才命大地捡了一条命，孩子也捡回一条命。
丹阳子有些疑惑道：“你为何要吃毒草？既然不想活了，为何不早点说呢？”
这样他就不用辛辛苦苦半夜采草药了，可以把心思都放在采石上了呀！
李素素哀怨地看一眼丹阳子，声音轻飘飘地：“我饿……”
“呃……”丹阳子揉了揉自己也咕噜响的肚子，试探地问李素素道：“你会不会煮饭？”
李素素连连点头。
丹阳子道一声“好”，然后回房，掏了几块碎银，李素素定睛一看，还不到三两银子。
“这些钱你拿着，下山买些食物回来，咱们自己煮，我再告诉你哪些野菜能吃，可好？”
李素素沉默了，她从来没过过这么不富裕的日子。
可丹阳子收留她，照顾她，让她有地方可去，她又有什么可埋怨的呢。
坚定地点头道：“行！”
在娘家学的那些持家之道，终于有用武之地了，李素素把那些过往的伤痛抛在脑后，磨刀霍霍向新生活发起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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