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排山倒海一般的痛苦向自己袭来，九千无法承受地瘫坐在地。
她浑身无力体，连上前搀扶她的母后都被带得摔倒了，“母后”九千开始歇斯底里，她哭得嘶哑，但脸上无泪，所发出的声音也是干嚎。她拼命抓着自己的胸口，喘不过气。很快地，她开始大口呼吸，又一把抓住母亲的手，似乎像是在求救。
她太痛苦了，以至于像是死亡临近自己时一般的恐惧和无奈。她感到窒息，很多东西堵塞在心口，以至于抓着母亲的衣袖，目光绝望地看着美丽雍容的母亲，她在求救。
“救救救我……母亲……救救我……”
“九千？”母后都已经开始害怕了，她瞪大了眼睛，又不断地回头朝自己的夫君求助。九千的样子太可怕了，是一个要被活活窒息而死的人一般。
父王原本只跪坐在一旁看着，他是希望九千能自己清醒过来。可是很明显地，她自己挺不过来，清明的死对她来说打击太大了，无论在现在中，还是梦境中，她都不能接受，甚至要以自己永远的无意识，永远的死亡和沉睡来逃避。
父王叹了口气，轻拍拍自己夫人的肩膀，“来。”
两人交换了一下，父王换到九千眼前。九千的目光是空洞着的，她像是在瞪大了眼睛看着母后，但其实她什么都没有看，或说在强迫自己一片黑暗，来换取短暂的逃避。
“来，九千，先松手。”父王还有一个困难，九千抓着母亲的手指，紧紧握着拳头，指关节都泛白了，且已麻木了，仿佛一个动作就是僵在那里，也忘了最初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意义又是从何而来。
她的父王轻轻抓着她的手，拍了拍，“九千，你先松开里母后。”
九千目光呆滞，大张着嘴，胸口微微起伏，像是在倒气。她很痛苦，非常痛苦，但在强逼着自己忘掉一些事……不，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清明的死。于是她费尽了浑身的力气，将一切使浮现脑海的意识都赶走。所以，她的紧绷着浑身的力气，生怕她一旦松懈，那个可怕的事实就真的成了她脑海中的事实了。
九千没有松开，她继续在那里只出气没进气。她不知道，她的肉体，如今在做着什么样的事。她只知道，她宁可永远的睡去，哪怕活在之前所有的噩梦中，也不愿去接受一个事实。
“九千……”父王皱眉，九千的情况远比他想象的糟糕的多。只不过，这孩子，她的时间还没到，可是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他们能做的事也仅此一件。他们之间如此亏欠这个孩子，现在必须是弥补的时候了，这也是他们的幸运，还有个会来补偿。
只不过，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父王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夫人，一脸痛苦和不安甚至恐惧地看着他们的女儿。
父王于是叹了口气，挥了一巴掌，“九千！”
下手并不轻，九千那个状态和姿势，被打的整个人向后仰去。身子也瘫软了下来，亏得父王又及时拉住了她。这一下，她也是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庆幸的是，这痛感使得她暂时无力去想其它。她眨眨眼，气反而喘匀了。脸颊火辣辣的，她伸手去摸，也都是摸了好久，才摸到被打的地方。
“父王？”她有些诧异，但声音尽管沙哑，倒是显得人清醒了好多。目光也找回了焦距，仔细辨别了一下，看着眼前的父亲。
父王叹了口气，伸出手想去碰碰她捂着脸颊的手，但抬起，又缩了回去，只轻声道，“疼吗？”
“疼……”九千下意识当然是说疼，但旋即一感受，她也放下了手，才说，“不，我不疼……”
“不疼就对了，其实我打的并不是你的脸。”
“咦？”
“九千，你病了。”父王说完，忽然皱眉，摇摇头，“不，你不是病了，你是受伤了，还有，你……”
“咦？”
九千继续疑惑，而父王不说下去了。他轻咳了一声，续道，“你在昏迷不醒，伊泽他们想尽了一切办法，都没法让你醒过来。于是，他动用了禁咒，希望能有人进入你的梦境中，劝你清醒，否则，你的这种梦，便会成为永恒。”
“永恒？”九千的注意力一时被父王如此玄妙的话题所吸引，她无法明白，“就是说我会一直这样了？”
“你说不想醒过来，一直逃避要面对的事实，很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那我不就是死了？”
“不，你也不会死。”父王摇摇头，声音沉重，表情肃穆，“但你也不会醒过来，你只会一直沉睡，沉睡到你生命的终结。”
“这……”
“九千！”母亲突然激动，扑过来，抓着她的肩膀，“孩子，你不能这样，你一定要醒过来，你知不知道，你已经……”
“皇后！”父王及时打断了她的话，转而看向一脸不解的九千，“孩子，别怕，伊泽用了禁咒，是入梦之术。本来这应该是活人，或是巫师该做的事，但何其有幸，我和你母亲也曾在一直都找不到你的日子里，向天许愿，盼望着有朝一日可以用自己剩余的魂魄换你一次重生。我们本以为，这个愿望不会实现了，却真的发生了不幸的事。我们都不希望这样的失去发生在你身上，甚至希望这个遗憾永远是遗憾。只可惜，它真的发生了，那我们的愿望又成了不幸中的大幸。”
“你们的魂魄？”九千伸出手，触碰了自己的父亲一下，那是切切实实真实的感受。她又低头，看着自己的受，抬起头来，一脸狐疑，“我怎会也是一个魂魄？”
“现在的你躺在床上，可你的灵魂却越睡越沉。我们用了入梦之术，魂魄呢，就交给了当时许下愿望的那个巫师，他送我们过来，我们才有可能见得到你。只不过，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的也不多了。”父王说，“孩子，你好好听话，好好回忆，你必须自己醒过来，在世上醒过来，我们的能力有限，是无法送你回去的。”
“我自己……醒过来？”九千明白了些什么，但还是有些抗拒，“我为什么不愿醒呢？”
“因为你失去了你最爱的人。”父王说。
“我最爱的……”九千回忆着，突然，一下子那头疼欲裂的感觉又再度向自己袭来，她下意识地捂上耳朵，闭上了眼睛，又要开始抗拒。
“不，九千，不能这样！”父王一把抓住她的双手，迫使她清醒，“九千，你不要逃避，千万别逃避……你要清醒过来，你要面对，你要活着，即便是抗拒，也不能赔上自己的性命！”
“父王”九千终于痛哭出声，“父王我求求你了，我不能，我面对不了，我太痛苦了，清明死了，我不知道我怎么活下去！清明死了，他死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很痛苦，可是九千你不能这么沉睡下去，你要活着，活着……你你会明白的，孩子，你会明白的！”父王总是欲言又止，但目光是坚定的，“孩子，你会明白的，你只要活着！”
“父王……母后……”九千见求他也无望，又将目光转向一直等在旁边的母亲，“母后，我该怎么办？我活不下去了，你让巫师把我的记忆拿走好不好？若是我要活着，那我宁愿回到没认得清明的时候，或是就像没有见到过他。”
“不可以，孩子！”父王摇摇头，痛苦地摇摇头，“我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你不去面对。若是换在几个月之前，也许可以，但是现在的你，没有这个资格了。”
“为什么？”
“你只要清醒过来，回到世上，真的醒过来，很快就会明白的。”父王看样子是决计不会说出一些真相了，但必定有一些九千所不知的事。
父亲的目光真的能带给她力量，使得她觉得自己如今还是有所倚靠的。她痛苦，她失去，但没有失去全部，她还有父王和母后……不，她没有！现在眼见的两个人，只是魂魄而已。
九千感到自己仿佛再度陷入失去的痛苦中，却原来，她什么都没有，“父王母后，你们能一直陪着我吗？”
母后闻言苦笑，“当然不能了，孩子。我们是已死的灵魂，你还活着。”
“我可以在这里陪着你们。”九千急忙说。
“那也不能。”母后摇摇头，脸上有一丝凄苦，她走过来，轻轻抚摸着九千的头发，爱怜地看着她，“因为，我们救你回去之后，灵魂就属于那个巫师了。这是等价，也是条件。”
九千心中一空，原本就已经凉透了，这一下又空了。原来，她要失去的还远远不止清明。
“那那我以后还能见到父王母后吗？”
母亲闻言笑了，继续摸着她的头，“傻孩子，父王和母后早就已经死了，你本来就见不到啊。这一回，也是最后一回了，无论你愿不愿意选择清醒了回去，我们都是无法陪伴你的。”
在她说的时候，九千就已无声流下泪来。她痛苦地看着父王和母后，不知该说什么了。
“孩子，回去好好生活吧，你会得到意想不到的。”
“可是……”可是，清明已经死了，这样的话，她简直说不出口，她还是不想面对。
“相信我，孩子。”父王母后聚集到一块儿，但却齐刷刷地双双放开了她的手，“你很平静了，可以接受了。孩子，你看看，看看这里我孤单，多黑暗啊，我们走了，你一个人睡在这里，难道真的觉得好吗？”
“母亲……”
“别怕！”父王摇摇头，伸手揽住母后的肩膀，两人十分亲密，“好孩子，你不应该沉睡在这里。你要回去，要醒过来，你才十七岁，要好好过以后的人生，还要开心快乐的过。即便你只有一个人，你也要开心和快乐。你以后应该死在舒服的床上，而不是在这里不死不活。明白吗，孩子？”
“……明白。”九千不忍心再说自己痛苦了，因为她知道还有很多痛苦她没有尝过，她只是没有勇气面对，而不是真的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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