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谁给你的?”
邢雁来闻言缓缓抬起头,“殿下心里明白,又何必非要奴才讲得这么清楚呢?隔墙有耳,更何况,不隔着墙还有耳呢。”
九千一挑眉,余光注意到小香子尽管低着头,但这孩子纵然胆小,谁也保不齐他是否是谁的耳目眼线。在宫里生存一段时间,连九千如此闲云野鹤之人,也变得心机深沉了,即便她是一国公主,千岁的身份,尚且如此,其他人的心机也无可厚非,到底是为自保,活着而已。
九千沉下脸,看着邢雁来再度垂下头,弯着腰的身影,“你是戚国细作,不怕我现在发落你?”
“公主,细作并非一定会是要谋害人的。”邢雁来倒是没有一丝慌乱,很明显是早有心理准备,且自信满满,“奴才已是这辛国皇宫的太监了,在史馆之中当差做事多年,与书本为伴,平日无事,从不多走出史馆半步,殿下以为,奴才能对辛国起到多大的威胁呢?”
这话,若是换作曾经不久前的九千,她或许将信将疑。而如今,九千一点不信,她挑眉,“西城起战乱之时,这宫里的大火……”
“殿下多疑了,奴才的师傅出去抢书,是为保住辛国的史记,不希望后人遗忘一点辛国的历史和过去。奴才一个人在这里,扑灭了好几处飞溅到这里的火星,若是奴才什么都不做,莫说殿下刚刚看到的那几本,其实这一整座史馆中,只字片语也都没了。”
这话显得未免过于犀利,既不似一个宫中的太监,也不像一个主动暴露身份的细作所说的话。
“说得倒真好听。”九千倒是笑了,“既然你一心为了辛国,又何苦再做戚国的细作?你没有做谋害辛国的事,又何苦顶着一个会杀头的身份,混在这里?”
邢雁来再度抬起头来,看了九千一眼,“殿下,奴才在这里,是为活命。然而,顶着戚国细作的身份,只为自己还是一个业国的后裔,是辛国仇人。辛国当年灭我业国,我跟着父亲颠沛流离,几乎已放弃复国的念头,但还是被抓到赶尽杀绝。从小我便被净了身,做了太监,这宫里几乎是我唯一的安身之所。只是,我岂会甘心,一口气,意难平,我能做的除了记住我的身份,并将他带到棺材里,也没有别的可能了。只是我怎会原谅自己?如若我什么都不做,又怎能对得起自尽而亡,临死前叮嘱我勿忘国耻的父亲?”
“所以你还想复国?”九千警惕地盯着他,“那又怎可说你对辛国没有谋害之心?”
邢雁来忽地一笑,继续低着头,弯着腰,“如若奴才有谋害殿下之心,那殿下如今又怎可能还站在这里?”
九千挑眉,“兴许,你要的并不是一个公主死那么简单,我一人死了,最多一尸两命,你若想谋害辛国,又怎会打草惊蛇?”
“殿下,奴才所做的,不仅没有谋害殿下,还在成全殿下您和驸马。”
“嗯?”
邢雁来忽然叹了口气,“这十几年来,大凡戚国的细作,来到辛国,甚至,这一年来都混在皇宫,为的根本不是要取得什么重要信息,而是为了那遗失在民间的皇太子。”
“皇太子?”九千挑眉,不禁笑了,早听说过传闻清明是戚国皇子,如今怎又成了皇太子?
“殿下有所不知,戚国后来的几位皇子都是嫔妃所生,戚国旁系亲属和大臣们势力大,且位高权重,除了自己在朝堂之上明争暗斗,还利用了后宫,使得自家的女子,或女儿,孙女,甚至一直驯养的女子进宫诱惑君主,各自勾心斗角,争个你死我活。这本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只不过,争斗太甚了,便会是物极必反,没有好下场。这几年,后宫简直比朝堂还恐怖,那些嫔妃们,也早已都因着这勾心斗角的日子而变得丧心病狂了,他们的爪牙和手段不仅用在争宠之上,甚至还为了一个皇太子之位,将毒手伸到了无故的几位皇子身上。如今,戚国的皇子死的死,残的残,没有一个有个好下场。戚国的君主原本就是敦厚之人,但见这场面,也不得不下了功夫,彻查了后宫所有的嫔妃的过错。于是,后宫清净是清净了,但也已空空如也。除了一病一残两位皇子,其他都被谋害死了。戚国皇后是君主一生的挚爱,两人相识与微时,纵然娶了众多嫔妃,但都是政治利益,戚国君主独独专宠皇后一人。只可惜,这位皇后治理后宫无能,早年和君主所生的孩子,也流落民间。这些年,他们也从未放弃过寻找流落在外的皇子。只是生死未卜,他们从未抱着希望。然而,却在后宫众多皇子都死伤无数之后,寻得了一点点消息。”
“是清明?”
“正是!”邢雁来点点头。
九千倏地情绪喷涌,脸上湿漉漉的,一摸,才知已无声流下泪来。清明,你已平安,为何不来找我?
“殿下是否在埋怨,皇太子殿下为何不来消息?”
九千一怔,是自己太明显了么?连一个普通的细作,都知晓了,“我为何要信一个信国的敌人,戚国的细作?”
邢雁来微微一笑,“该做的事,奴才已做了。信或不信,殿下自己选择。”
“你不怕我现在……”
“发落了奴才么?”邢雁来抢了她的话,他一口一个奴才自称,然而九千明白,他从未怕过自己。或许说,他谁也不怕了,死也不怕,一切无所谓之人,是什么都不怕的。这是不怕,才是最可怕的。他什么都不会做,什么都没有做,但也什么都可以做得到。
“殿下,奴才其实,只想安安稳稳地在这史馆中平淡过一生。然而,父亲的临终前的叮嘱日日夜夜啃噬着我的精神,我睡不着,吃不下,直到戚国的另一个细作找到我,要我以业国复国者的身份为戚国做事。他的要求不高,也从未要我谋害任何人,只要我偶尔将消息递给他想递给的人。我在史馆之中,本来极少能接触到所有人,但我发现,每当他要我将消息给谁,那个人便会莫名其妙地来到这里。我不知这其中有何安排,但自那时起,我便可以吃得下饭,睡得着觉了,因为我没有辜负父亲的叮嘱,我至少在做事,我没有放弃。”
“你这是自欺欺人!”九千冷笑,“如若你只是做事,做一个表面,你的复国大任只是幻想。”
“父亲也只是幻想而已,只是他心有不甘,才会自尽。”
“而你只想苟活于世?”
邢雁来苦笑,“奴才没有活下去的理由,可是也没有不活下去的理由,不是吗?”
九千挑眉,看着眼前这英俊的面孔。心中叹息,或许,这就是心都死了吧!
“殿下若真的想治奴才的罪,这字条便是证据。”邢雁来说,“只不过,皇太子有口谕,以后的消息,还是要奴才亲传。”
“你”九千一时无言,她忽然明白了点,这个人的自信从何而来了。九千运了两口气,“好,我什么都不会说,可你也放老实点,不要轻举妄动,不然别以为我会在乎什么你传的信。清明是我的夫君,是我腹中孩儿的爹爹,他若想和我传信,没有你也照样传得了。他若不想理我,他近在眼前,也不会搭理我,你最好懂这个道理。”
“奴才遵命!”
回去的路上
“小香子!”
“殿下!”小香子跟在后面,战战兢兢的。
“刚刚”
“刚刚刚奴才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都没听到!”小香子倒是上道,最基本的操守倒是有的。九千苦笑,停驻脚步,回头,“小香子,别怕,只要你什么都不说,我也不会亏待你。”
“奴才真的什么都没听到过,奴才对殿下一心一意,肝脑涂地!”
九千挑眉,看着小香子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的样子。她是没有镜子,若是有,自己此刻的面孔,也一定是高高在上,嘴脸丑恶吧?她不是这种人,如今在这地位上,也已变了。
手中攥着字条,她不确定是不是清明,甚至连邢雁来口中所说的那位所谓的皇太子究竟是不是清明,她都不确定。清明,若是他在,怎会用这种方式联系自己?并且,连笔迹也不是他的。九千感到胸闷气短,想是整整一下午,她满了太多东西,又站了太久。她身体再结实,也禁不住有孕在身。一下摇摇晃晃,感到浑身一阵冷一阵热,“清明……”
她忍不住唤他,声音带着哭泣。
“殿殿下……”只可惜,能回应她的,只有身边的小香子。
九千无奈,“传太医。”
“可是,殿下您……”这里只有她和小香子两个人。那一场大火,死了太多人,宫里人手不够,加上现在有太多的细作混在京城,伊泽一时半会儿也不想选秀选宫人。是以,这宫里显得太过冷清,此时就是连巡逻的御林军都还没走到这里了。
“先去传太医,我在这里等里。”九千看了看,眼前都模糊了,“那是什么?”
“那……是是偏殿,有个台阶,有个回廊。”小香子把眼前能看到的全说了。
“扶我过去,坐一会儿,你去帮我叫太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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