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沈耀不太想跟沈雁回说。
赵无忧是皇帝的人，外面话说得难听，说他是皇帝的座下鹰犬。
而这次他们沈家，在周王的事情上推波助澜。
身为座下鹰犬的赵无忧，既然能够帮着在背后推力，难道会对沈家做事，半点不知道么？
所以这一次，皇帝让他也跟着去。
其实还有一层含义。
皇帝在敲打沈家。
沈耀不想让沈雁回担心，索性没说这一层，只道：“其实也是好事儿，这次差事办好了，回来之后，我的位置，只升不降。”
听到沈耀这话，沈雁回倒是有点懂了。
沈家在皇帝的心中，属于直臣，虽然寻常说话不好听，做事也不给皇帝面子，但却正因此，更让皇帝放心。
毕竟，沈家不会结党营私。
这么想的话，那么哥哥过去，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的。
她并没有想到，这事儿会跟赵无忧有关系，只轻声道：“哥哥，你万事要小心。”
沈雁回眉眼里的担忧，落在沈耀的眼中，就化成了笑意。
“知道了，走吧，见父母去。”
……
当天夜里，沈家灯火通明。
沈母所担忧的事情，跟沈雁回一样。
至于沈父，他并不担忧，有些事情，沈耀不需要跟自己解释，他就已经猜到了。
父子二人在家人的面前都镇定自若，也安抚了家中的心思。
只是等到夜里吃完饭之后，沈父却是带着沈耀去了书房。
“今日圣上下旨的时候，可还说了别的？”
进了书房之后，沈父开门见山，对此沈耀半点不意外，先将今日的情形说了，末了又道：“儿子看着皇上的意思，此事不止是监督，还是敲打。”
说句不好听的，周王到底是皇上的亲弟弟，一母同胞，感情与旁人不同的，身为皇帝，他要替百姓做主，可身为哥哥，有人明目张胆的想要让他弟弟死，皇帝心里未必就能过得去这个坎儿。
哪怕他本来也是要下手的，可自己动手，跟旁人动手，到底是不同的。
沈耀心知肚明，但当时他爹说了这事儿之后，还是选择去做了，也是因为，他清楚，沈家兴许会受到些磨难，却能从此问心无愧。
沈父听到他这话，轻轻地拍了下他的肩膀，道：“你清楚这些事情，是最好的。而且，此事也未必就是坏事。”
皇帝虽然不满，可此番派遣沈耀前去宣阳城，若是此事做好了，再回来的时候，沈耀必然要进六部了。
沈耀当然清楚，但还有些迟疑：“可是，父亲您的位置……”
他说这话的时候，虽然留了一半，沈父却是懂的。
如今天气都回暖了，他回京也这么长时间了，按说早就该确定了外放还是留京，可是皇帝到现在都没有确定下来，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皇帝也在权衡。
沈家满门忠烈，虽然沈父常年是在外面的，却也算是中正之臣，在皇帝这里，排一个老实本分耿直的名声。
这种朝臣，是皇帝最头疼也最喜欢的，沈父先前想的清楚，这次回京，下一次去的地方，应当还是偏远苦寒，却能给百姓做实事儿的地方。
可惜皇帝现在却迟疑了。
不出意外，就是因为宣阳城的事情。
皇帝想要让沈耀入六部，这个差事便是投名状。
沈父已经老了，可沈耀却是正当年。
之后沈父会去哪个位置，取决于这次差事之后，沈耀的位置。
沈父倒是没什么特殊的感觉，只是轻笑道：“也没什么不好，这些年在朝堂，我也是厌倦的。”
厌倦那些尔虞我诈，厌倦那些黑心烂肺，榨干百姓血汗的。
但他又是胆小的。
他远离朝堂，虽然造福了一方百姓，却也躲避开了那些。
不像儿子，他敢直面那些龌龊人，也能跟那些人去斗争。
都说虎父无犬子，他算不上虎父，可沈耀却着实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郎。
沈父看着儿子，眼神里满是骄傲。
“去吧，将差事办好，不必考虑其他。”
皇家的敲打，对于旁人而言，兴许是重要的，但是在他们沈家，百姓的安危却更重要，要高于自己的名利。
对此，沈耀郑重应诺：“儿子明白。”
二人在书房讨论了一下这些事情，等到说完之后，沈父的神情也带着豁达。
“不管如何，此番去宣阳城，都不能徇私。”
这事儿肯定的，沈耀眼下却是在考虑另外一桩事儿。
“儿子眼下只担心另外一桩，那个长林王……”
他斟酌着，寻了个形容词：“看起来，亦正亦邪。”
赵无忧此人，像是凭空里冒出来的。
他声名鹊起的时候，众人都以为，他就是昙花一现——这些年没有根基，又被皇帝宠幸的朝臣也不是没有，可是最后大多没什么好下场。
赵无忧却是一个例外。
这人连名字都是假的，对皇帝的一片忠心，谁也不敢说就是真的。
可皇帝信任他，或者说，对于皇帝而言，赵无忧就是他豢养的一条狗，鹰犬爪牙都对着外人。
“我总觉得，这人有些古怪。”
倒也不是说有什么证据，而是一种对危机的直觉。
“先前，妹妹跟我说了些前世的事情，当时她说，宣阳城的事情，是周王世子被逼到绝境之后，才闹大的。可是今生，我按着她的话查下去，就发现有人在推波助澜。”
那个推波助澜的人，是赵无忧。
那会儿沈雁回跟他推测，说这事儿可能就是皇帝想要解决周王，所以才让赵无忧去暗中做了。
沈家误打误撞也参与了进来，现在皇帝要严加处置，沈家正合乎了皇帝的心意。
沈耀却觉得不太像。
“与其说这事儿是皇上做的，不如说，更像是皇上被架起来了。”
沈耀总觉得，宣阳城那边的事情，不像是皇帝真的想要找茬，倒像是赵无忧私自的行为，说不定，就是这人偷偷地想要挑起事端，好借由着这个事情，让皇帝不得不处置周王。
他甚至有一个荒唐的念头。
前世里，说不定周王世子的弑父行为，不止是被周王的荒唐逼迫的，其中还有赵无忧的手笔。
沈父听到他这话，先是愣了一下，又下意识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这太荒唐了。
若是皇帝想要惩治周王，又不想毁坏自己的名声，那听起来倒是没问题的。
可若是换成了赵无忧，他图什么？
这也是沈耀想知道的。
“当然，儿子就是随便猜测一下，可若是我的猜测是真的，您说，赵无忧到底想要什么？”
沈耀这话一出，沈父的表情就难看了下去。
凭空冒出来，在皇帝的面前甘心为座下鹰犬，却又暗中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他的图谋，除了家国天下，沈父想不出别的。
“……这些暂且是推测，且也没有任何根据，对吧？”
沈父说话的时候，也不太肯定，斟酌着，跟儿子讲：“至少眼下，你别太招摇，此番跟着他一同去宣阳城，暗中观察着，若是此人状态不对，记得留存证据，必要时候，可以撕破脸。”
沈耀的念头跟他差不多，也是这么想的，听得父亲的话，登时便应声道：“您放心，我心里有分寸。”
他有一些猜测，但猜测是没有证据的，而且，他有一种预感，说不定去了宣阳城之后，自己可以解开一些谜团呢。
念及此，沈耀又跟沈父道：“待得回来之后，兴许咱们就知道答案了。”
……
对于父亲跟兄长的商议，沈雁回是不知道的。
沈耀不想让她插手这些事情，因为此时太过危险，所以面上跟她说的都是安全的。
但沈雁回总觉得心中不安。
她夜里的时候睡得不大安稳，晨起醒来，看着外面阴沉的天气，更觉得有些压抑。
待得吃完饭，沈雁回先去寻了薛良枝。
“嬷嬷。”
薛良枝已经预备好了，才给沈锦心留了今日要学习的功课，这才问她：“咱们现在出发？”
沈雁回应声，应声笑道：“好。”
一旁的沈锦心见状，就过来搂着她的腰，问她：“小姑姑，我真的不可以跟着去吗？”
沈雁回今日要跟着薛良枝去寺庙里祈福。
其实早先就该去的，之前薛良枝就觉得，兴国公府的事情太过不吉利，预备拉着沈雁回一起，在寺庙里去去晦气。
谁知这接二连三的出事，竟然直接拖到了现在。
这会儿听到沈锦心的话，沈雁回捏了捏她的鼻尖，道：“你去做什么，嬷嬷可是给你布置功课的，回来要检查。”
沈锦心委委屈屈的撇了撇嘴，就听薛良枝又道：“回来要不要吃小食？我给你带。”
这话一出，小姑娘原本能挂油瓶的嘴瞬间放了下来：“好呀！”
她这段时间跟薛良枝的相处，跟亲人差不多，薛良枝没有孩子，因着年岁大变得稳重，但沈锦心的天真可爱，却能为她的生活注满了活力，也让她一潭死水似的生活，变得有趣了许多。
薛良枝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小姑娘，跟她说话的时候，眉眼也带着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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