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初三年正月,丁亥日朔。
魏帝曹芳登基,大赦天下。尊明帝皇后郭氏为皇太后。
主持完明帝曹的葬礼之后。太尉司马懿与大将军曹爽一致认为,如今百废待兴,百官心思不定,而明帝所留之土木工事仍在,此时应当嘉奖百官、罢除工事,以安臣民之心。
于是曹芳便在二人的提点帮助之下,下达了这样一道诏书:
“朕以眇身,继承鸿业,茕茕在疚,靡所控告。
大将军、太尉奉受末命,夹辅朕躬,司徒、司空、冢宰、元辅总率百僚,以宁社稷,其与卿大夫勉勖乃心,称朕意焉。
诸所兴作宫室之役,皆以遗诏罢之。
官奴婢六十已上,免为良人。”
原本有些人心惶惶的庙堂,在司马懿与曹爽一老一少的安排之下,就这样井井有条的恢复着。
没有人知道这两位辅政大臣心中之所想。
至少如今在表面上看来,曹爽作为后辈晚生,对司马懿尊奉有加;而司马懿则以次席辅臣的姿态,尽心尽力的辅助着少帝曹芳和大将军曹爽。
——
春二月,西域与往年一样,派遣使节前来进贡。
这一日,正南阊阖门大开,以迎接自西域远道而来的使团。[注1]
而这使团今年所进献的礼物当中,有一件名叫火浣布。
这件宝物,则成功吸引了满朝文武的目光。
这是一种颇具传奇色彩的布匹。
《列子汤问》曰:“周穆王大征西戌,西戌献火浣布,垢则布色,出火而振之,皓然疑乎雪。”
传说中,称此布产自日南郡北景县内的一种火鼠身上。
据说昆仑山共有九重,乃是天帝设在下界的都城,它的周围又环绕着炎火大山,大火中生长着一种比牛还大的老鼠,有千斤之重,两尺又长,它的毛发细的就像蚕丝一样。
这老鼠住在火中便浑身通红,一出到外面就变成雪白,等它一离开火的时候,赶紧拿水去泼它。它就会立刻死去,这样就可以得到它的皮毛,也就是火浣布了。
更为神奇的是,据说用它的毛织布做成衣服,若是脏了,在火里面烧一烧,就跟新的一样洁白,根本不用水去洗涤,因此人们就叫它火浣布。
据说早在汉桓帝的时候,大将军梁冀就得到了一匹火浣布,并用它缝制了一件独特的衣服。
梁冀为了在人前炫耀他的这件宝衣,于是在家中大摆宴席,宴请满朝的文武百官。宴会上,所有的文武百官酒兴正酣时,梁冀大将军穿着他的“宝衣”行走于来宾之间,并且满面春风地频频向来宾敬酒。当所有客人都喝得半醉半醒的时候,那梁冀大将军借敬酒的间隙,故作不小心地将酒洒在了自己的“宝衣”上,然后故意装作很恼怒的样子,并且当着众人的面脱下衣服,毫无顾忌地扔进了火坑。
众人为梁冀的举动感到惊奇,并且委婉地说,这么一件完好的衣服就那样被火烧了,实在是太可惜。话语之间,火燃烧过后,众人发现火坑里的衣服却完好无损,并且先前的酒迹也不见了,衣服像重新被水洗过一般。满座的来宾为之惊叹不已。
此后,梁冀因“宝衣”事件名声在外,外界都传言大将军梁冀是一个非凡的人物。
汉朝之时,西域曾经向朝廷进贡过这种布,但有很长一段时间绝迹了。
所以到魏国初年的时候,人们疑心这种布其实根本是不存在的。
文帝曹丕认为火之性严酷猛烈,不可能含有生命之元气,也认为火浣布是不存在的,后来他还把这个观点写进了自述《典论》之中。
明帝曹即位不久,认为他父皇的《典论》乃是不朽之格言。于是下令将《典论》刻在了太庙门外及太学的石碑上,和石经并列,以便永远昭示后代。
而如今,西域使团竟言之凿凿,说他们带来了那传说中的火浣布。
八岁的曹芳自幼时起,便开始熟读《典论》,聪慧的他如今差不多都可以将其倒背如流了。
而自幼便受到潜移默化影响的他,自然相信火浣布是不存在的。八岁的曹芳突然有意在文武百官面前当廷实验一番,来证明先祖的不朽格言。
年幼的皇帝用稚嫩的童音说道:“大将军,太尉,既然西域使者有此宝物,那你们不妨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试验一番。”
“臣等遵旨。”
大将军曹爽与太尉司马懿对视了一眼,心思各不相同。
曹爽作为宗室子弟,自然对文帝的格言无比尊奉。
而司马懿却有着另外一个不为人知的盘算。没有人想到,西域使团多年不曾进献过火浣布,可是今年的贡品中却为何突然出现了这样东西。只有司马懿心里明白,因为这是他一手安排的。
他就是要当着满朝文武乃至天下人的面,指出文帝的自以为是,让天下人明白,他们所尊奉的天子并不是神明。而曹氏的威严,也将会在所有人心目中大打折扣!
司马懿与曹爽二人拿起那件火浣布袈裟,将其缓缓放入了殿上的大火盆中。
百官注目,就连皇帝曹芳也不禁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火盆望去。
当更为洁白璀璨的火浣布袈裟被司马懿从火盆中拎出来后。所有人都骚动了。
“没想到世间居然真的有火浣布这种神物!”
“难道文帝说错了?”
“也许文帝并没有见过此物,只是随意臆测罢了。”
高高在上的御座之上,年幼的皇帝脸上尽是惊愕之情。
三日后,市井中有人发现,那立于宗庙、太学大门外的《典论》石刻上有关火浣布的部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人悄悄刮去了。
“除了天子,谁还有这样的胆子?”
“看来天子他,也不相信高祖的格言了。”
一时间,整个洛阳城的人都在私底下嘲笑这件事情。
——
舞阳侯府中,太尉司马懿望着案旁那熊熊燃烧的火盆,露出了一丝傲慢的嘲笑。
“帝皇之威仪,如同熊熊烈火不可侵犯染指么?
那我司马家,便是那火浣布,火愈炽烈,吾愈纯刚!”
【注1】:洛阳阊阖门,除了天子登基、接见四方朝贡者以外,一般情况下不可打开通行。
(https://www.biquya.cc/id162397/56793055.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