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淮所说的药，自然是避子药。
面前的汤汁热气氤氲，白雾中谢惜棠垂下了眉眼，将所有的思绪都尽数掩藏。
男人对子嗣有多看重，谢惜棠是知道的。
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母凭子贵，携腹上位的例子。
对男子而言，不用费什么力便能获得一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自然是好事一桩。
但程淮却十分抵触。
她想起上一世也是如此，婚后程淮百般推拒与她行房事，用的理由便是他还未做好一个当父亲的准备。
那时谢惜棠心中郁郁，只觉得程淮对她皇寺失贞心有芥蒂，才以此种说法婉拒于她。
如今看来，他竟说的是真心话。
可为何？
是不愿意留下把柄和软肋，还是惧怕复仇折戟，凭白多添进去一条稚弱的生命？
无论是哪一种，谢惜棠都窥见了他坚冰包裹的心脏下，那一丝细小的缝纹。
而每一个看起来不足为道的破绽，于她而言，都是可以用来反击的利器。
再度抬眼时，少女眼中已经盈满了水光。
她眼角泛红，嘴唇抿得毫无血色，失魂落魄，声若蚊蝇：“夫君就这般厌恶我？这般不想和我育有子嗣？”
“并非如此，你莫要多想。”
“那究竟是为何？”少女执拗地看着他，眸中雾气氤氲，似是非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程淮给不出。
就身份而言，他们如今是光明正大的夫妻，关系正当。
程淮不可能同她说自己在筹谋大业，朝不保夕，一个不察便会殒命。
他只能绷直唇角，给了一个听起来就颇为敷衍的说法：“你年岁还小，不急。”
程淮本以为她还会继续纠缠，没想到她只是哀切地瞥了他一眼，便将汤汁一饮而尽。
这一眼让程淮心中微紧，下意识便拿出荷包中的蜜饯，递了过去。
可向来最怕苦的少女却打开了他的手，眉眼耷拉着，语气冷冰冰的：“不用了。”
她又道：“你去忙吧，我想多歇息一会儿。”
竟是连夫君都不喊了。
自她失忆以来，从来都是黏着自己，软乎乎地撒着娇，从未用过这般冷漠的态度与他说话。
程淮心头好似被针扎了一下。
他收起桌上的汤碗，转身往门外走，余光却忍不住往她身上看。
少女裹紧被子，对他的去留毫不在意。
直到手上传来刺痛的感觉，程淮才发现，汤碗已经被他捏碎，瓷片深深陷入了掌心血肉中。
小二又惊又怕，连忙问他需不需要包扎，程淮冷着脸说不用，将碎瓷片扔在筒篓中，掌心滴答答渗着血往外走。
他想，本就该如此的。
他一直以来想要的不就是冷却两人的关系，远离她，乃至于寻个合适的机会杀了她吗？
现在她主动后撤，他应该高兴才是，难不成真要带着她进京？光凭她那张在京都世家圈子出了名的脸，便会给他招致数不清的麻烦与后患。
程淮按了一下憋闷的胸口，又在心中默默重复了一句：我应该高兴的。
明日便出发回京，他要准备的行头还有很多，没有闲暇关注多余之人的心情与想法。
就让谢惜棠这个变数，在途中终结。
宛城距离京城有三天的车程，中间还有一段颇长的山道。
谢惜棠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时辰后，便小心地避开视线，进了谢星凛的屋子。
她向来不是天真派，喜欢做两手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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