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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碧在跑。她的呼吸中带着血的铁腥味,嗓子干哑得发疼,但她还是没有停下脚步。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但她知道绝不能停。
她还要等连大哥回来。前两天刚学的小点还没做给他和小白吃过,上次帮连大哥做的鞋还没有给他。她不能死,不能死在这里。
夜幕将至,稀薄的阳光照到暗林边界已所剩无几。本就枯枝交错的路,比之早前更加难走。阿碧的衣裙也被划破了无数道,火辣辣的疼痛感让四肢的动作更加迟缓。就在这时,阿碧远远看见一道白色身影。
那是一个身着白色深衣的青年公子。阿碧心中一动,带上了几分希望。她快步向着那道影子跃去,口中轻呼:“我在这里。连……”
来人是那赏刀会上自称冯士良的女子。她似乎没有想到在这暗林边还能遇到旁人,见到阿碧微微一愣:“阿碧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碧顾不上心头淡淡的失落,焦急地拉着女子的手:“后面有个武功高强的恶人,冯姑娘快逃。”
“冯姑娘?”那女子面色一变:“你知道了什么”
阿碧回头望着凤山,只觉得心慌得很,不祥预感越来越强,她又着急又自责:“此事有机会我再向你解释。那恶人厉害得很,你快走吧。别让他看到了你。”
女子偏头自信一笑:“你这姑娘倒好心得很。放心,我武功或许不能独步江湖,但这逃命的本事,还少有人能比得上我。”
她笑后,瞄了瞄阿碧浑身的伤与发白的唇,又低低地叹了口气:“只是这劳碌命啊。”她一边嘀咕,一边扶着阿碧在林间左转右突,绕了几圈。
她走得极快,路线又极诡异,阿碧全然记不得方向,只随着女子脚步越走越远。这样的时候,就算这个女子有恶意,也好过落到厉刚那禽兽手中。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两人来到了暗林边缘一片藤萝遍布的陡壁旁。这陡壁约有十丈,四周再无出路,阿碧担忧地看了看对方。这样的死路,若是那厉刚追上来,只怕要连累了这名女子。
女子看出了阿碧眼中的疑问,嘴角牵起一抹笑,抬手将她们眼前的一片藤萝给揭开,里头赫然是一个可容两人的山洞:“天黑入林是大忌,我们到这躲一会。顺便你可以和我说说追你的恶人到底是谁?”
阿碧眼前一亮,与那女子一同钻入了藤萝掩盖的山洞里。人进洞中,藤萝恢复原状,外面看不见山洞。在洞里,却可以看到暗林入口的情况。阿碧只觉惊奇不已:“冯姑娘,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呀?你也是这大明湖畔的人么?”
黑暗中看不清女子的表情,却依旧可以感到女子话中的洒脱爽利:“别姑娘长姑娘短的了,听着瘆的慌。我呀,叫风四娘。这大明湖畔我也是第一次来。”
有了一个女子陪在身边,阿碧的心神也放松了几分:“风姐姐可真厉害。我刚刚都看不清路了,你却能找到这里。”
“一个女人家要走江湖,忌讳可是不少。”风四娘摇了摇头:“第一条,就是每到一处都要看好逃命的线路。若是想着靠那些臭男人来救,只怕你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呢。欸,对了,连城璧呢?他不是和你在一起的么?”
阿碧唇边的笑意微凝。明知道洞内风四娘绝看不到她的表情,她却还是垂下了眼:“我也不知道。我本来是到这里来找他的。”
风四娘听出了阿碧的黯然,她大概也想到了那个让她找了一次又一次的男人,一股同病相怜的情感油然而生,让这个江湖上人人闻风丧胆的女怪物露出了几分温柔:“这些男人就是这样,到处跑也从不知道旁人会揪着心。我也是到这来寻一个失了踪的混蛋。阿碧妹子,你别担心。连城璧的武功好得很,必不会出事的。倒是你,要照顾好自己才是。”
阿碧不忍让风四娘担忧,勉强笑了笑:“我知道,他说过让我等他的,他肯定不会骗我的。这一次是我太鲁莽了,我实在没想到那个大坏蛋是这样的人。”
“大坏蛋?对了,你还没告诉我那个追你的恶人到底是谁呢?”风四娘想起自己之前的疑问,忍不住开口。
再次提起厉刚,阿碧心有余悸地又向暗林方向看了看。那里仍旧是一片冷月寒风,寂静荒芜,阿碧双手用力抱住膝头,挨着风四娘更近了一点:“就是厉刚那个大坏蛋。他,他骗我说连大哥是在这里不见的。他,他还想……”
阿碧实在说不下去,只咬着唇,停了口。
风四娘有些意外,又很快释然:“见色不乱真君子的那个厉刚?昨日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没想到居然当真不是个东西。这些沽名钓誉的败类,我早晚拿银针刺死他们。”
阿碧将埋着的头微微抬起,看着黑暗中风四娘模糊的剪影:“风姐姐,你信我?”
风四娘丢了个白眼,又想起阿碧看不见,不得不再次说道:“废话,不然我拼死拼活把你领到这里来干嘛?又不是过家家好玩。”
“风姐姐,你真好。”阿碧向着风四娘蹭了蹭,人体的温度让阿碧的恐惧渐渐消退:“难怪那么多人喜欢你。”
风四娘不惯应付像阿碧这样柔柔软软的小姑娘,听了这话,不由尴尬地咳了下:“这么晚了,我们轮着休息吧。那厉刚若是不想沈家庄里的人怀疑,必定不会彻夜不归。明天我们再出去。”
阿碧觉出风四娘的不自在,体贴地点点头:“风姐姐你先歇息吧。等后半夜我再叫你。”
阿碧的语气坚定,风四娘也没有反驳。当下她就闭目补眠,不一会,阿碧就听到了她连绵的鼻息。
阿碧稍稍向外侧挪了些,替风四娘挡着洞口渗进的寒气。沉眠中的人,总是受不住这个的。此刻洞中很黑,从密布的藤蔓缝隙可以隐约看见几道清冷的月光。
冷冷的秋风扫着零落的枯叶,树叶互相拍打与藤蔓摩擦的声音在这样荒凉的地方显得格外清晰。
昨夜一宿没睡,今日又饱受惊吓,阿碧其实已经十分疲倦。但她的神智此刻却格外清醒,五感也变得灵敏异常。
她听到夜枭凄厉的喊叫,看着黑暗里形状狰狞的树影,这一切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见连城璧的那个晚上。一样的荒郊,一样的残夜,但当时那个静静听她唱歌的男子此刻却不知身在何方。
今日的一切对于阿碧来说,都太辛苦,太艰难了。此刻她多想连城璧能陪在她身边,摸摸她的鬓角,告诉她:“没关系,我在这里。”但她也知道,这只是个奢望。
夜风拂去她脸上的潮意,大约也是不忍看着这个温柔的女子垂泪。
阿碧在抽噎中陷入沉眠,等到太阳升起,明日,这些软弱与忧愁也会和这夜露一样蒸发不见。那时候,她又是那个永远温柔笑着、处处体贴懂事的阿碧。
一夜蜷曲在山洞里,阿碧两人的四肢都僵硬得不行,非得要好好舒展一番才能不落病根。风四娘看着眼睛微带红肿,却还是微笑着替她揉着脚的阿碧,忍不住暗暗地骂了几句连城璧。
风四娘一遍自己捏着手,一边问阿碧:“沈家那群人看你都像带着剑,如今又有厉刚那败类在庄内,只怕你一个人不能回去。你有没有打算好要去哪里?”
阿碧揉脚的动作稍停,又顺着下一个穴位按去。她头颅微垂,过了许久,才闷闷地开了口:“我答应了连大哥要等他。”
风四娘妙目一瞪,头一回露出了她女怪物的威风:“那也要他自己守承诺!这不明不白地失了踪,还让你等他一辈子不成。你欠他的呀?”
这话中满满的回护之意,让阿碧不由想起了阿朱姐姐,她忍不住噗呲一笑,又赶紧抿唇转移话题:“昨天我看杨公子对风姐姐上心得很。你陪我山中过了一夜,只怕他此刻寻你要寻急了呢。”
风四娘素脸一沉:“我巴不得一辈子别见到他。”
“姐姐不喜欢他?我看他人品好得很,武功也很不错呢。”阿碧替风四娘揉过穴道,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薄汗,吐了口长气。
风四娘跳起来跺了跺脚:“你都不知道那个人有多讨厌。不过是在王老夫人的寿宴上见过一次,就像甩都甩不掉的牛皮糖一样。人也小气极了,请我一顿饭就像是要割他一斤肉一样。这种男人,谁爱要谁要去。”
阿碧听得好笑,又不愿让风四娘恼羞成怒,只得强忍着笑意说道:“现在还有点酸,多活动两下就好了。”
风四娘惊讶地看着阿碧:“阿碧妹子,你这一手功夫倒是不错。你学过医?”
“没有,只是有个师叔是大夫,所以这些跌打病症略知一二罢了。”阿碧笑着摇头:“这济南城据说五方杂处,名胜诸多。我还想在这城中呆上一阵,风姐姐有什么打算呢?”
风四娘哪会不知阿碧不过是想寻个由头,可以留在济南城继续等着连城璧。这一夜相处,足够风四娘知道阿碧的外柔内刚和死心眼。她心知此刻就算真有人拿刀架在这傻姑娘的脖子上,她也不会在没等到连城璧的时候就离开泉城。
反正她也要寻萧十一郎,短期内也绝不会离开,又与阿碧颇为投缘。风四娘心头转念不过一瞬,已是下了决定:“正好我也要找人。这泉城之行,咱们就结伴吧。”
“太好了。”阳光映在阿碧与风四娘对视的笑脸上,一个清婉如碧莲,一个灿烂似玫瑰,让这毫无光彩的暗林也变得脱俗美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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