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我也很想知道是不是因为爱,”崔珉喟叹出声,“我们这样的人,哪里配说什么爱不爱,反正在你们的眼中,我也只是图个不劳而获。”
裴南歌握紧杯盏解释道:“我并未如此认为。”
崔珉自嘲:“我们这样的人同你们这些官宦子弟不同,你们喜欢就是喜欢,厌恶就是厌恶,但我们不行,我们不喜欢却不得不装作喜欢才能生存,喜欢却只会被人说成另有所图。”
裴南歌唇角微翕刚要说话,却收到萧武宥喜恶不辨的眼神,只好规规矩矩埋头喝茶。
崔珉又道:“尽管我听过不少有关大掌柜的传闻,但起初我真的以为大掌柜只是出于同情才对我多加照顾。他替我分了间屋子,又准许我与他同食,还信任我帮他管账,他做的这些,我就是再傻也明白他的意思。”
“大掌柜从不介意我的身份来历,处处维护我,他如此待我,我又如何忍心拒绝。”崔珉说完说这句话就像是陷入回忆一般,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
萧武宥笑道:“你不忍拒绝的,是他的人还是别的?”
正在喝茶的裴南歌没想到萧武宥如此不顾及崔珉的自尊,一口茶汤险些呛在喉咙,伸手就去扯萧武宥衣袖,一个劲朝他使眼色。萧武宥却如没看到般,目不转睛等着崔珉回应。
“你们怎么以为都好,”崔珉垂首轻叹,“他对我的百般疼惜,我不是没有感觉的傻子,但我也明白,如果他不是能保我衣食无忧的邹家大掌柜,我是决计不会同他好的。”
裴南歌很想说些什么,但言语就像是卡在喉头的刺,不知该从何说起。崔珉说得再真诚不过,却正是这种真诚,让她油然心酸以至感同身受的绝望。
萧武宥拽回先前被裴南歌扯住的袖子,神情比先前更要冷上几分。
“是的,正如你们所想,我也同样觉得,我若是跟了他,余下的日子就不必再辛苦,所以我又为何要拒绝?”崔珉双唇抿紧,目光闪闪。
裴南歌想要出口去安慰他几句,却又被萧武宥抢先道:“邹余祉除了你之外,是否还宠着别人?”
崔珉摇头:“我只听说在我进府之前他宠过一、两个童子,但当他有意于我之后,就遣走了他们,这一年以来,他未再娶妻纳妾,也没有同别人相好。”
“在你之前的那两个人,你可知晓他们的姓名?”萧武宥追问道。
崔珉蹙眉沉思片刻:“我只见过一位姓慕容的,大掌柜遣他走的时候替他寻了街对面的一间铺子卖瓷器。”
“你可是确定自你来了之后就并未再宠爱他人?”萧武宥又问。
崔珉肯定道:“大掌柜对我的心意真诚,他的确未再寻别的小僮。”
“那你同他可有……”萧武宥神色复杂地瞥了裴南歌一眼,压低了声音,“欢合?”
裴南歌终于被一口茶汤呛到说不出话,垂下头来一个劲的咳嗽,咳得双颊通红,分不清是羞赧还是喘息太急。
崔珉亦红了脸摇头道:“大掌柜虽然对我有心,但并不曾强迫我。”
萧武宥轻泯茶汤:“那你是否知道他有服食秋石散的习惯?”
“我听说过,”崔珉突然眼神闪躲,衣衫已被他攥在手中,“听他说过,也听别人说过。他以前喜好服食秋石散,因为能促成个中情趣,但却也将身子伤得不轻,这一年多来我未见过他服食。怎么?秋石散有什么问题?”
“问题很大,”萧武宥握着茶盅,似笑非笑看着崔珉,“我们查出邹余祉在死前曾服过秋石散。就如你所说,秋石散有助情趣,若不为欢合他为何要再次服食?而对象不是你……还能是谁?”
崔珉正要端茶盅的手忽然一滑,瓷盅清脆撞在桌沿。
“我……不知道,”崔珉扶着桌沿不住喘息,“我真的不知道。”
萧武宥冷冷看他:“阿四称曾在案发地看到你从屋子里出来,那时你在屋子里做什么?”
崔珉躲过萧武宥的目光:“大掌柜要我过去帮他瞧瞧账面,我过去后他却迟迟不来,所以我就出去找他。”
“有人能替你证明吗?”萧武宥扬眉。
“没……没人,”崔珉慌忙垂下头,“你们怀疑我?”
萧武宥笑着点点头,继而摇摇头:“你不必忧心,在真相大白之前,人人都会被怀疑。”
崔珉扶着桌沿站起身:“大掌柜是我的靠山,我不会傻到去亲手毁掉来之不易的安逸。崔某身体不适,想再多歇一会儿,两位慢走,恕崔某不远送。”
说着他已绕过裴、萧二人径直进到里屋。萧武宥含笑目送他进屋后又在屋子里闲闲散散喝了两杯茶才有离开的趋势。
“五哥,”裴南歌跟在萧武宥身后从崔珉的鸿宇轩出来,轻轻拽住了他的袖子,“你也觉着崔珉不会傻到放弃安逸享乐的机会而杀害邹余祉吗?”
萧武宥大步踏出门槛,头也不回冷冷道:“你想说什么?”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裴南歌迎头跟上:“我还是觉得他是个心性极高的人,你看,邹余祉刚死,他就想着继续以刺绣谋生,并不像是不思进取之人……”
萧武宥猛然停步,回过头来瞪了她一眼:“你将你爹和祖父的话忘在长安没带上?”
“我……”裴南歌跟得太紧险些就撞到萧武宥身上,回过神来才奇道,“我怎么了……”
“查案切忌先入为主,我不信你生在大理寺世家却不知道这个原则。你才见崔珉几次,就带上个人的情绪,这样只会做出错误的判断。”萧武宥怒其不争地别开眼,大步朝前头走。
“咦?”裴南歌诧异看着自己鞋面,“我什么时候带上个人情绪了?虽说邹余祉和崔珉之间是不太寻常,但他们又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
细雨里的清风将鸿宇轩的门板吹得轻微作响,完全没有意识到萧武宥为何不悦的裴南歌跳着脚跟上他的步伐:“五哥,你平时不是总不许我歧视人吗?先前你还责怪我为难李子墟,这次怎么反倒是你瞧不起崔珉……”
萧武宥再次停下脚步,这次却头也没回地撒怒:“怎么?好男风很光彩吗?若是太宗皇帝在世,亵养娈童者,哪怕是皇子王孙,照样严惩不误!”
“好、好,那我不说这个……”裴南歌实在想不通他哪里来的莫名火气,但既然火气是冲着她来,她也就只好认命来收拾,“但是,我好像在别处见到过那个新罗图纹……”
欲往前行的萧武宥闻言蹙着眉看她:“在哪儿?”
裴南歌皱着眉想得头痛也想不出来,只好摇头:“我想不起来,但我肯定见过。”
“那就等你想起来再说。”萧武宥眉间稍展,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
裴南歌站在原地满腹疑惑,她怎么越发觉得自己像是不认识萧武宥似的,他这到底是不生气了还是正在气头上呢,但更重要的是,他究竟在气什么?
思绪还正在乱飞的时候,几个侍女疾步走来:“二位,主母请你们过去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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