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上城隶属天南郡,也算是原先大骊王朝版图上较为偏南端的一座城池了。整座城市地处山谷地界,就像被群山环抱一般,一侧地势较为低浅处,是历来开采墨玉矿石所留下的坑洼矿洞。好在此地并无太多极端天气侵扰,也无修士斗法波及,被环抱住的鹤上城也称的上是安然自得。整座城池建设得四平八稳,唯一的一条通往外界的坦途就是由北门延伸而出,祁府这座深宅大院就坐落在靠近鹤上城北门的地界。
等到用过午饭,陈平安便带着陈吉祥前往鹤上城比武大会的会场。比武的擂台倒是十分好找,现在这个时辰,只要看到哪里人头攒动,那便是由祁府一手操办的比武大会所举办之地。
来到会场旁,陈平安发现此地本是一处十分宽阔的广场,而广场之上有一座仙人乘鹤而来的塑像,看来此座塑像就是为纪念几百年前那个传闻而特地修建的。广场的正中央搭起了一座擂台,长宽有十余丈的距离,就连高度也是一丈有余,如此宽阔的距离,足够武夫在其上一决高下。广场的周边倒是林立着各家酒楼,靠窗的位置如今更是挤满了看客,这么优越的观赏位置,如此难得的比武盛会,头脑精明的酒楼老板们早已乘此机会赚得个盆满钵满。而那些没钱上楼消费又被挤在人群之外的看客,则是各显神通,有抱在柱子上的,也有站在人酒楼门口石雕上的,更有甚者直接翻上墙头,这倒也引起了不小的争议。有不少酒楼的店伙计被老板要求着将这些个人赶走,争吵声不绝于耳,再加上这此起彼伏的叫好声,好不热闹。
来晚的少年郎先前只能被排挤在人群之外,但是后方酒楼门口闹出的纠纷倒是让人群开始有所动静,如同一潭死水丢入石块激起阵阵涟漪,前面的看客也有转过头想来凑后面的热闹,陈平安就趁此空隙慢慢往前挤去。而站在肩膀上的陈吉祥充分发挥了他的天赋,一根根藤蔓悄无声息地游走,将阻挡在陈平安前面的人扯到一旁,被扯开的人刚想回头骂上两句,但转头发现并没有什么人拉扯自己,到嘴边的话语也就只能生生咽回肚子。不知不觉间,少年郎就已站在了擂台边上,能够近距离的观看擂台上的比武。而一家雅致酒楼包间里的两位女子倒是对下面陈平安的行动看的一清二楚,也注意到了站在陈平安肩膀上的那个小树灵。
“有意思,那背剑的少年郎肩头站着一只小树灵。”身材较为丰满的女子说道。
“那少年郎应该是名武夫吧,我感觉不到他身上有道气的流转,莫非他的道行比我还高。”另一名女子说道,她明显比刚才说话的女子要活泼许多。
“修仙路上切忌以貌取人,许多修为有成的前辈都喜欢将自己的容颜定格在少年或青年时期。”或许是觉得话语教训的意味过于浓重,她又说道:“那少年应该不是剑修,只是个江湖剑客吧。”
“江湖剑客,他是不是也要参加这场比武大会?”女子眨着灵动的眸子猜测道。
“参加大会的人需要到擂台后方的祁府二管家处报名,他这样挤到台前,我看并不像是要上擂台的模样。”
“师姐倒是对这名少年颇有兴趣啊。难不成师姐喜欢的是具有少年感的江湖客吗?”女子打趣着自己的师姐。
“箐儿不许瞎说,我只是看那武夫肩头站个树灵有些好奇罢了。别忘了我们这趟下山可是受人之托,有任务在身的。”
名为箐儿的女子闻言吐了吐舌头,“知道了宋师姐,你也别这么刻板嘛,好不容易下山一趟,就别硬绷着个脸了。”说着便出手伸向自己师姐鹅蛋般圆润的脸庞,扯了扯她的嘴角,帮师姐的脸上浮现一抹笑容。
宋师姐被这么一闹,倒也被自家师妹给逗乐了,她伸手拍掉箐儿作怪的玉手,故意呵斥道,“别闹了,注意看台上。”
酒楼包间里的轻松氛围倒是与这擂台之上紧张打斗形成了鲜明对比。
擂台之上,一壮汉正挥舞着两柄浑天锤与一名剑客对峙着。那壮汉穿着单衣,两柄浑天锤在他手上舞得虎虎生风,而站在他对面的剑客倒是裹得严实。要知道现在可已经是寒冬腊月时分,虽说鹤上城不算在宝瓶洲的偏北地区,但这份天赐的寒意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抵御的,这也足以说明了那壮汉的练武有成。
剑客故作潇洒,却一直在壮汉的进攻中持续落于下风。那壮汉身高九尺,惊人的臂长加上手中的浑天锤,让手持一柄剑的剑客难以招架。壮汉步步紧逼,剑客节节败退,没有几步的距离,剑客便已被逼至擂台边缘,擂台下方聚集的观众赶忙散开一个口子,免得那剑客被壮汉打落误伤到了自己。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如今的陈平安也称得上是小半个武道内行之人。那壮汉武夫每一锤抡下,便会往前强压一步,而这一步子的距离把控得十分精准,多一分会拉近两人距离,使得剑客有出剑反制的可能,而少一分也会被剑客寻得破绽侧身闪躲。就是这每一步的精准把控,加上一锤接着一锤地抡下,逼得剑客只能被迫防守。而这壮汉也非常擅于运用自己的优势,势大力沉的挥击会使身体重心发生偏移,壮汉却能够抓住这偏移的瞬间,借力发力,使得下一锤也顺势落下。一锤一锤没有间隙,壮汉身体随着浑天锤的落下而发生变化,他不是直直地逼迫着剑客倒退,而是左突右夺,一个人便将剑客团团包围。步伐虽怪,但也造就了剑客当下被压制得根本难以还手的局面。
在陈平安看来,那剑客落败是迟早的事情,除非他有隐藏手段能够破解当下局面。而陈吉祥看得异常痴迷,他跟随着人群连连喝彩,同时也在为剑客加油以期待更加精彩的场面,那小小身体因为兴奋所发出的声音,让近在咫尺的陈平安都有些遭不住。
剑客也清楚这是自己最后一搏的机会,只见他身体一斜,故意露出破绽给对方。随后便是用长剑驻地,将自己高高弹起,企图越过壮汉头顶并用力一记膝撞,将那壮汉顶出场外,从而获得自己这场擂台赛的胜利。但是他的方法并未奏效,在剑客一记膝撞顶在壮汉肩胛骨处时,壮汉果断扔出右手的浑天锤,借势稳住身形之后单膝一跪,右手一把抓住剑客大腿处。被抓住的剑客在半空中失去了平衡,他难以掌控自己的身体,狠狠地摔在擂台上,还没有完。只见壮汉左手拎着浑天锤向他扫来,直击要害处,剑客格挡不及,只好翻身摔下擂台主动认输。
结果一如陈平安所料,只是剑客的最后尝试倒也有趣,少年郎暗自点头。而人群则是爆发激烈的喝彩声,大家伙都在为壮汉奉献了这场酣畅淋漓地较量鼓掌助威,看样子参加祁府家宴的名额对他来说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第九场,胜者是唐铁牛。”广场后方的选手登记处,祁府的二管家大声地宣布了本场的胜利者。唐铁牛,真是人如其名,强壮如蛮牛,攻势走的也是粗犷的路线,陈平安在心中暗暗记下了此人的名字。
唐铁牛捡起之前甩落的那柄浑天锤,两只浑天锤握在手中,来了一记花哨的舞动后,他举起双锤沿着擂台边行走,向着台下的观众展现他那壮硕的肌肉。看起来台下观众很吃这一套,热情之火越烧越旺,纷纷议论着谁能上去将唐铁牛挑落马下。
就在台下观众为唐铁牛欢呼之时,有一书生从登记处沿着台阶拾级而上。众人见状,原先嘈杂的欢呼声不由自主地暂停下来,都议论着这书生是哪里来的名不见经传的高手,唐铁牛也是饶有兴致地等待着那书生走到自己跟前。从昨日比武大会开始,还没有一位登台者像这名书生一般,如此规矩地走上台来,高度一丈有余的擂台,所有的登台者都是一跃而上,或潇洒,或霸道,展现着自己的不俗功力。比武大会就是这样,需要展现出足够的气势来镇场,不然的话,除非心志异常坚定之辈,否则的话就会被全场的嘘声给散去了自身所凝聚的气场。
然而人群之中则是有人认出了这名穷酸相的书生。
“欸,这不是住在西门那破败屋子的穷书生于睿吗?这小子怎么也学着别人上台比武,莫不是读书把脑袋读坏了。”
“好像就是于睿,这小子是上台找死的吧。”
“我看不是,看样子是知道读书没啥出路,想着抱上祁家这条大腿了。”
“有道理有道理,唐铁牛,下手轻点,可别一拳就把咱们这位饱读圣贤书的圣人给打得直不起腰了。”
众人闻言都开始放肆地嘲笑书生于睿的不识好歹,陈平安只是默默地看着这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猜想着他上台比武的原因是什么。只要登记报名,站上了擂台,那么具体后果可就要自己负责了。
穷酸书生站在壮汉唐铁牛面前,身形的差距,让他显得更像是一只无助的鸡仔。而这名为于睿的书生倒是有着一副傲骨,虽说不懂任何招架把势,但也无惧场下人们的肆意嘲讽,就这么无畏地站在擂台之上。
唐铁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松开双手,两柄浑天锤应声落地。在落地刹那间,壮汉趋身向前,一拳攻向书生于睿的胸口处。那书生哪里会有如此快的反应,他只能双手抱胸,尽力挡下壮汉的一击,只是唐铁牛的进攻和他的名字一般,势大力沉,充满着蛮力,书生瞬间便是口吐鲜血,倒滑出十几米的距离。书生于睿也确实是个不识好歹的家伙,他再次艰难咬牙站起,并没有就此认输。唐铁牛见状笑意越发冰冷,他两步赶至书生身前,一记横扫的鞭腿就将那书生踢飞出去。
书生被踢飞下台,正好撞向陈平安所站位置。少年郎立马出手将其接住,缓和了书生的冲击,防止他径直摔在地面上。陈平安半跪在地上,用手托起书生于睿的头,他的七窍都已经开始流血,伤势极重,看来唐铁牛并未因为于睿是一介书生而手下留情。陈吉祥赶紧跳到于睿的胸口,用自身的木灵道气为其治疗伤口。
陈平安抬头看向擂台之上,只见唐铁牛正望向自己,两人目光交汇之时,壮汉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唐铁牛看出了背剑少年郎是名武夫,正用这不怀好意的目光盯着陈平安。
看客之间有几位与书生于睿是邻里关系的,倒也不想看到他就此不治身亡,纷纷张罗着要送他去莫大夫那里治疗。陈平安背起重伤昏迷的于睿,问清楚书生所住房屋后便匆忙离开了此处。人群为少年郎让出了一条道路,少年郎如逆水行舟,径直离去。
酒楼包间之上,那被称作宋师姐的仙家女子望着陈平安离去方向,喃喃低语道:“倒也有趣。”
(https://www.biquya.cc/id161875/37151368.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