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第二日中午时分,陈平安拜别了曹城隍带着陈吉祥往玉液江岸走去。
三江汇流所形成的玉液江,水深近百米,风吹浪动,阵阵拍岸而来,水面之上起伏的浪花好似屋檐飞脊,而被整个玉液江包裹其中的红烛镇就像镇宅装饰的“脊兽”一般。
风起时,正航行,三江水流汇聚而成,玉液江水深量足,可行大船。商贸往来船只皆可由红烛镇出发,经玉液江航行入海,北可通俱芦,南可往桐叶。
码头处也是异常喧闹,谋生的力夫吃过了量大油足的食物,便开始了一日的货物搬运工作,喊叫号子声韵律十足,让陈平安两人看得不经入了迷,暂时忘却了此行目的。
良久,陈平安发现有人正扯动自己的衣衫,转过头看去,发现是位身材瘦小,皮肤黝黑的少年正抬头望着自己。
这少年蓬头垢面,身高也是矮陈平安一头,看上去倒是与李槐差不多,不过他的眼睛却是异常明亮清纯,所着衣衫单薄且多有破损,脚下一双布鞋也是泥泞不堪。
陈平安发现这黝黑少年并非武夫或修士,却能够在这冬月里不惧寒冷,不知为何,陈平安感觉当对方凑近时,自己不禁一阵轻微的哆嗦。
“这位大哥,请问一下往那处去可是本地的城隍庙?”
黝黑少年手指陈平安来时方向,陈平安顺着手指望去,朝着黝黑少年点了点头。
听他话语并非这龙泉郡人氏,陈平安问道,“你是打算去红烛镇城隍庙上香祈福吗?”
黝黑少年点点头,他憨憨一笑,随后转身往城隍庙走去。
陈平安望着对方背影,瘦弱的少年竟然与曾经的自己有几分相似。有些奇特的是,陈平安发现对方走起来路来,脚步不似年纪的沉稳,应该是有粗浅练习过站桩与走桩。
陈平安也不再关注那个黝黑少年,而是转身寻找过江的船只。他们此行要前往黄庭国,拜访武夫孙伯与林戚,去年游学之时,陈平安带着游学队伍根据朱和的既定路线是沿山路而行,这回陈平安想要更改下路线,再加上自己有武夫四境傍身,便有了乘舟横渡玉液江的打算。
“怪了,这地方怎么净是些商贸往来的大船,没看见载客过江的小船。”陈吉祥一路行来登高远眺,也没看见他们所寻找的渡船。
“是啊,我再往那边走走。”
陈平安边张望着,边往前行走着,发觉除了搬运货物的力夫外,每座大船的船头都有人在往江中洒下烹食的牛羊,除此之外还有几枚的晶莹剔透,在阳光与波光的双重照耀下闪闪发亮,少年郎眯眼望去,发现竟然是几枚神仙钱。
“借过借过,我赶时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陈平安还未躲避及时,便与来人撞了个满怀。
这结实一撞,陈平安倒是丝毫未动,来人却是被撞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背后竹箱内的物品散落一地。
“不好意思,我没瞧见你。”
陈平安急忙蹲下身将他拉起,然后又一一将散落在地上的画卷捡起,递还给对方。
那人也不恼,定了定神掸了掸身上尘土,皱眉望着陈平安递过来的画卷,“这些空白画卷落了地沾了尘土便没了灵气,我赶时间去乘船,你帮我处理了吧,就当你的赔礼了哈。”
“你要去乘船吗?我也是打算乘船,能不能带我一个。”陈平安急忙说道。
那人听陈平安这么说,上下打量了一番少年郎,“去玉液江对岸?”
陈平安点了点头,手中还抱着那几幅画卷。
“有钱吗?”来人看了看陈平安,又转头盯着少年郎肩头的小树灵,“还是你有钱?”
陈吉祥摇了摇头,又指了指陈平安。
“陈平安有钱就是我有钱。”
那人笑了笑,对着陈平安眨了眨眼,“也对,你叫陈平安对吧,我叫方墨,要乘船就跟着我走。”
方墨说完,用手紧了紧背后竹箱,风风火火地继续朝前跑去。陈平安还来不及与他说些什么,只得赶紧跟随着他前行。
一路小跑了百来步的距离,陈平安这才看见在各座商贾大船之间,一艘载人小舟孤伶伶地停靠在旁边,像是参天大树边上的低矮杂草,及不惹人注意,有位穿蓑衣的老人正独自坐在船上嘬着烟袋。
“老黄,老黄,你没走就行,我要两个位置。”方墨挥舞着双手高声喊道,陈平安站在他身旁向船上老人善意地笑了笑。
被叫作老黄的舟子耷拉着眼睑,身子藏在被大船所遮蔽的阴影中看不清表情,老黄也没回话,伸手用烟杆指了指方墨,又指了指陈平安,用手指比了二的手势,方墨点了点头,那老舟子便又自顾自地抽起了烟。
“方墨,你不是说来不及了吗,这船夫怎么也没要出船的打算。”陈平安悄声问道。
“你第一次乘船不懂,这老黄啊每日出船都没个准点,有时一大早就出发了,有时要拖至午后时分,没个准数,所以我才担心自己赶不上了。”
方墨为陈平安解释道,陈平安表面点了点头,心中却依旧困惑,哪里有这般做生意的道理。
“这附近就这老黄的船渡人吗?”
“是的,至于原因你现在别问。”
听到方墨这么说,陈平安刚起的疑惑又被按下,他自然也不好再多问,于是便自顾自地收拾起了怀中画卷。
刚收拾完画卷,陈平安抬头便看见先前问路的黝黑少年,对方也是看到了他,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是踌躇一番,可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别的动作。
陈平安靠着四境武夫的出色感官,发觉他在向过往行人乞讨,却是屡屡被拒绝。
“码头上这样的乞儿屡见不鲜,你可别管这些。”方墨见陈平安望着那黝黑少年,出言提醒道。
陈平安轻轻应了一声,可还是走到那黝黑少年身边,从布袋中摸出几枚铜板递给他。
黝黑少年望着陈平安递来的铜板,一时间竟不好意思接下,他错愕地问道,“大哥,你为啥要帮我?。”
听了对方的问话,陈平安却是灿然一笑,“帮助别人非得要理由吗,依照本心罢了,而且我也不是帮你,是看你诚心想去城隍庙上香祈福才借给你的。”
那黝黑少年听到这番话,这才把陈平安手中铜板接下,“大哥,以后有机会我会把这钱还给你的,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平安。”陈平安又指了指肩头小树灵,“他叫陈吉祥。”
“我叫痴儿。”黝黑少年向陈平安鞠了一躬,又向跟着走上前的方墨也鞠了一躬,咧开嘴憨憨地笑了笑便快步跑远了。
方墨望着那人跑去的背影,感叹了一声,“真是个痴儿。”
陈平安望着跑远的黝黑少年郎,好似看到了小时候拒绝卖糖人的自己,思绪飘荡,只是似有似无地嗯了一声。
“我是说你!”方墨的一句话打断了陈平安的思绪,“这小子明摆着唬人的,我看他不该叫痴儿,你才该叫痴儿。”
被方墨这么一说,少年郎有些尴尬,不过他倒也不以为意,相信自己的看人眼光并不会错。
方墨见陈平安没有反应,悠悠说道,“这么大度,希望待会上船的时候你带够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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