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若誓死一战,你可有异议?”冯鸿手抚长须,不动声色地问道。
阿会川摇头,眼里掠过一丝落寞,一丝无奈,“我有选择吗?”
“当然有选择。”慕容知礼毫不犹豫地说道,“当日我们离开赤峰总营时,韩副帅和袁司马说得很清楚,给我们临机处置之大权,一旦突厥人气势汹汹杀来,是战还是退,由我们自行决断,即便贻误战机,亦不追究罪责。”
阿会川忍不住暗自腹谤。话是这么说,听上去自己占了大便宜,但安州已无阿会部立足之地,阿会部生存下去的唯一机会,就是借助白狼和联盟的力量,击败对手,占据少郎河,抢一块栖息之地,否则一旦白狼和联盟撤回松山,阿会部就不得不困守松山北麓,内无粮草、外无救兵,最终难逃灭族之祸。
“我没有选择。”阿会川郑重说道,“我肯定要誓死一战,除非你们都要撤走,我独木难支,不得不紧随于后。”
冯鸿转目望向处和苏支。
处和苏支神情平静,冲着冯鸿和慕容知礼微微躬身,“当日韩副帅和袁司马曾明确告知,我们是偏师,是诱饵,北上攻打遥辇部的目的是把弱洛水北岸的突厥人和霫族联军诱惑南下,然后围而歼之,毕其功于一役。现在我们的目的达到了,突厥人和霫族联军正向乌丹杀来,距离乌丹不足百里,距离广丰帐不足七十里,不出意外的话,今天下午,敌我双方就要在广丰帐迎头相撞,正面对峙。所以我们不可能撤,我们这支偏师的任务不仅要把突厥人和霫族联军吸引过来,还要把他们牢牢拖在陷阱里,以等待主力四面杀来,完成合围。”
说到这里,处和苏支看了阿会川一眼,然后转目望着冯鸿和慕容知礼,严肃说道,“现在我想知道的是,我们的主力在哪?是否已经潜伏到少郎河一线,等待出击时机?韩副帅和袁司马是否已经抵达战场?尤其重要的是,狼帅和马军主力在哪?这一仗胜负的关键就在于双方马军的比拼,如果我们马军实力不够,即便完成了合围,亦无法歼灭敌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敌人突围而走。”
阿会川连连颔,表示赞同。这话他不能说,但处和苏支可以质疑。两人处境不同,阿会部不是联盟成员,双方是暂时合作关系,阿会川必须小心翼翼,唯恐被人猜忌,而处和苏支所属的木昆部则是联盟成员之一,与联盟荣辱与共,当然可以开诚布公,大胆进言。
冯鸿和慕容知礼相视而笑,踌躇未言。
“大战一触即,有些机密必须公开,以提高士气,稳定军心。”处和苏支毫不客气地说道,“如果将士们以为自己孤军奋战,并无胜利之希望,士气必然低迷,军心必然混乱,坚持时间越长,战斗越是激烈,结果就越是不堪。当然,泄密的危害**实存在,只是大战即将爆,敌我双方即将展开厮杀,敌我态势即将明朗,有些机密也就不再是机密了,适当透露一些还是利大于弊。”
“两位毋须多心,请你们来,正是要告知乌丹一战的详细部署。”慕容知礼笑道,“正如苏支所言,激战即将开始,有些机密已经不再是秘密,允许你们告诉自己的部属,以提振士气,稳定军心。”
冯鸿打开地图,具体解说。
副帅韩世谔已率虎贲军、风云军和豹骑军潜伏到苍耳河南岸,距离乌丹城百余里路程,一天内就能赶到战场。
总管夏侯哲率联盟第二、第三军已经离开落马城,悄悄赶到苍耳河南岸与韩世谔会合。
也就是说,联盟主力步军团有五个军已经部署到位,随时可以投入少郎河战场。
“你们最关心的狼帅和马军主力也已经越过托纥臣水,进入遥辇部领地的东部边缘地带,秘密潜伏于小套儿原上。”冯鸿的手指在少郎河和托纥臣水之间的某处草原上划了个圈,“此处距离乌丹城有一百余里,距离少郎河下游的老郎帐亦有百余里。”
阿会川和处和苏支眼前一亮,顿时有所估猜。
“狼帅已经拿下红水河,击败出伏部?”处和苏支问道,“大贺咄罗是战败而走,还是主动弃城而逃?”
两线作战的困难就在这里,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顾此失彼,一旦两线皆告失利,后果就严重了。
“据呼延翦所言,大贺咄罗措手不及,仓皇而逃,不但放弃了长汉城,就连红水河两岸的部落族众亦落入我军之手。”慕容知礼笑道,“明公拿下长汉城后,遂暗中派遣人马西渡托纥臣水,呼延翦的雷霆第一军率先进入小套儿原,并以最快度与我们取得了联系。不出意外的话,此刻明公和马军主力亦已进入小套儿原,随时可以进入少郎河战场。”
处和苏支犹豫了一下,问道,“狼帅把马军主力全部投到少郎河战场,长汉城那边势必空虚,一旦大贺咄罗反攻,岂不顾此失彼?”
慕容知礼不以为然,“红水河两岸的族众都在我们手上,出伏部的存亡都捏在我们手里,大贺咄罗若敢反攻,我们就大开杀戒,杀他个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玉石俱焚的局面对大贺咄罗来说意味着灭族,而对联盟来说则赢得了宝贵时间。只要时间充足,我们就有把握在少郎河战场上击败对手,如此大局可定,北征目标基本达到,接下来就轮到大贺咄罗和契丹诸部狼奔豕突了。”
这番杀气腾腾的话,与慕容知礼文质彬彬的气质十分不符。阿会川和处和苏支立即意识到这里有问题,冯鸿和慕容知礼对他们还是有所隐瞒,只是目下战局展正如慕容知礼所说,只要乌丹一战打赢了,消灭了遥辇部,击败了突厥人和霫族联军,则北征目标基本实现,大贺咄罗和契丹诸部也就不足为虑了,到那时就算大贺咄罗杀到了落马城下,已经陷联盟于腹背受敌之困境,但只待联盟大军腾出手来,集中力量攻打契丹,则契丹必败。
阿会川和处和苏支信心大增,尤其阿会川,更是看到了希望,联盟马步军主力已蓄势待,就等着突厥人和霫族联军跳进陷阱了,所以这一仗胜算很大,而能否重创乃至全歼敌军,关键还在他们这支偏师能否吸引敌军,拖住敌军,把诱饵的作用挥到极致。
冯鸿手指地图上的乌丹城,“我们的任务是把敌人拖在乌丹城下,给狼帅和马军主力包抄到敌军后方创造机会,只待狼帅断绝了敌人退路,完成了合围,则胜券在握。”接着他指指慕容知礼,继续说道,“我和公子商量了一下,决定兵分两路,围城打援。安州军和阿会部坚守广丰帐,把突厥人和霫族联军阻挡于城外,而木昆部则负责包围乌丹城,不给城内敌军任何突围之机会。”
阿会川和处和苏支躬身领命。
“今天应该没有激战。”慕容知礼说道,“今天下午敌军急行而来,即便动攻击,也以试探为主,所以明天是关键,明天敌军倾力攻击,而韩副帅即便轻车简从,加快行军度,也要到明天晚上才能赶到乌丹城下。再说,就算韩副帅来了,考虑到我们还没有完成合围,还要把敌军继续拖在乌丹城下,韩副帅也不可能暴露全部实力,以免把敌人吓跑了,功亏一篑,因此接下来几天我们可能还有苦战,不过有了韩副帅的指挥和支援,想来也不至于损兵折将、伤筋动骨。”
这话是对阿会川说的,提醒阿会川不要为了保存实力而因小失大,毕竟此刻是阿会部的存亡之刻,不容有失。
四个人又商量了一下攻防细节,随后阿会川和处和苏支匆忙离去,驻守广丰帐的安州军亦是吹响了大角,擂起了战鼓,大战来临前的紧张气氛霎那间便笼罩了整个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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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十五,黎明前,云丰帐,突厥大营。
遥辇巴林、遥辇勒图紧急求见步利设阿史那咄尔。
他们终于接到了来自出伏部大贺咄罗的报警。这个报警初十就出了,但传讯的小队伍赶到少郎河时,乌丹城已被奚族军队包围,而他们也遭到了游戈在乌丹城外围的奚族斥候军的追杀,最后只有两个人成功逃脱,只是人也受伤了,马也死了,历尽艰辛才到了老郎帐,而等到老郎帐连人带信送到黑土原,时间已经严重延误。
好在这份迟到的讯息对己方了解当前战局还是有相当大的帮助,知道中土军队此次北上攻击,率先向遥来部动了攻击,落马城失陷,遥来部惨遭厄运,其后中土军队直杀红水河,出伏部措手不及,根本来不及撤退,大贺咄罗为避灭族之祸,果断决定放弃长汉城,大踏步撤退,带着所有能够及时撤离的控弦和族众先行撤往迭剌部,如果中土军队穷追不舍,就继续后撤,与迭剌部一起撤往弱洛水下游,乃至北渡弱洛水撤往远东。
大贺咄罗的计策是对的,避敌锋芒,一退千里,耐心等待反攻时机,但此举对少郎河战场就不利了。中土军队绝无可能冒着腹背受敌、顾此失彼的危险,竭尽全力追杀契丹诸部,他们的主要目标还是松漠牙旗,还是突厥人,先打契丹的目的不过是先赶走东边的一群狼,然后集中力量打北边的老虎。
步利设阿史那咄尔和苏尼阿史那晃忽尔当即对东北战局做了一番分析和推演,形势很不乐观,两人因此惴惴不安,隐约有不祥之感。
如果大贺咄罗和出伏部弃城而走,中土军队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下长汉城,横扫红水河两岸,然后便就能腾出手来,调兵遣将进入少郎河战场。
“遥辇部控弦熟悉地形,你们马上派出更多斥候军深入到托纥臣水一线,寻找敌军踪迹。”阿史那晃忽尔立即拿出对策。
遥辇巴林和遥辇勒图连连点头,但并无执行意愿。此事执行难度太大,一则遥辇部控弦一分为四,一部被围乌丹城,另外三部分处黑土原、麝香城和老郎帐,实力严重分散,而此刻大家都想保存实力,就算距离托纥臣水最近的老郎帐派出斥候军,数量也很少,如果敌兵大军压境,这点斥候军派出去纯粹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时间紧张,一旦敌军主力纷纷进入少郎河战场,则战局对我非常不利。”阿史那咄尔果断下令,“传令各部,风驰电挚,务必于黄昏前杀到乌丹城下。”
“火告知牙旗,请达干特古尔明天就率军南下,赶到乌丹与我会合,不可耽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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