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郡是一个江南很普通的地方,它的名字并不为太多人知晓。
潇水从南方逶迤而来,到了这个地方,汇入了湘江之中,历来人们把这一带称作是“潇湘”。
“潇湘之地”恐怕就没有人会感到陌生。自古有“潇湘夜雨、平沙落雁、山市晴岚、远浦归帆、烟寺晚钟、渔村夕照、洞庭秋月、江天暮雪”之“潇湘八景”流传于世,引来无数文人游士附庸风雅。
而在平安郡的北边,就是五岳之秀丽衡山!在平安郡城之中,能遥遥望见衡山的回雁峰在云雾之中飘渺若现。相传,每到天寒之时,大雁南飞越冬,到了这里,因为此地的适宜的气候和秀丽的风景,就不再南飞而北归,因此得名“回雁峰”。
坐落在此的平安郡,可谓是依山傍水,得天时地利之独厚。
平安郡于北宋初期设立,起初并非叫做“平安郡”,后来因为此地民族复杂,平安郡被瑶民暴动摧毁数次。到了南宋时期,平安郡再次被毁,重建之后,湖广巡抚为了祈求平安,才取名为“平安郡”。
时值明朝嘉靖初年,天下太平,一片盛世景象。
平安城里,市井繁荣,伐薪沽酒,行车卖粥,过往商贾旅客,络绎不绝。
在平安城南边二十里开外,有一条名不见经传的驿道,虽然道路不甚宽广,但是由于此道是通往平安郡的唯一道路,因此来往行人纷纷。
不知什么时候,在这条驿道边,多了一个茶铺。
茶铺不是很大,一个顶棚,下面摆了数张桌椅。装饰并不太好。
但是来此喝茶歇息的人从来没有间断过。
因为,这是这条驿道上唯一的一个可以歇脚的地方。
而这家茶铺的茶虽然并非上品茶叶,甚至连一般的普通茶都不如。但是行人在经过这里的时候,依然会停下来坐到里面喝上一碗清茶,旅途的劳累顿时全无,清凉的舒适涌便全身。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这家茶铺是免费的,无论在这里喝多少茶水,概不收取一文。这更是引来一些附近的村民特意来此喝茶聊天。
因此,这家茶铺一直以来都很红火。
这家茶铺的老板姓金,没有谁知道他的名字,大家都叫他金老板。
金老板是一个年轻人。单从表面上看,金老板更像一个书生,风度翩翩,颇有文雅之风,说他是一个翰林学士,都不会有谁会怀疑。
而从他经营茶铺来看,他更不像一个商人。哪有这样开茶铺免费喝茶的?
有人猜测,这个金老板是皇宫某个王爷的公子,到这里开茶铺是为了体察民情的。
也有人认为,金老板祖上是大富豪,暴敛财物,发了很多昧良心的钱财,而金老板就是来为家族赎罪的。
总之,众说纷纭,但是没有谁能够真正明白这个金老板的身世。
当然,金老板开的茶铺并非完全免费,但凡来此喝茶的人,都被金老板要求讲述他的所见所闻。
这样看来,金老板像是一个喜欢听故事的人。
但是来此喝茶的人,都很乐意接受金老板的要求。每一个来此的人,都经历过旅途的劳累,坐下来,喝一碗清茶,讲一段故事,这本就是很惬意的事情。
而金老板对这些客人所讲述的所见所闻,从来没有挑剔,大到朝廷机要,小到市井琐事,他都仔细地听着。听完之后,也常常加以评论,对事嬉笑怒骂,对人洞察本性,往往比当事人自己都看得更是清楚。
这一日,茶铺来了很多川中口音的汉子。金老板给他们端上一碗碗清茶之后,一打听,原来他们都是川中逃难已久的灾民,现在正打算回故乡。那些汉子告诉金老板,川中这年灾害不断,长江口岸决堤,洪水淹没家园,灾民纷纷逃难,背井离乡。而那些汉子又告诉金老板,灾害发生后,各地正义之士纷纷相助,而朝廷也免了川中三年赋税,于是在外流浪多年的他们,终于决定返回故乡。
金老板听完后,对于川中的灾难悲伤不已,悲天悯人,竟然大哭三声;而听到他们得到各界的相助,得以重返故里,重建家园,又连声叫好,大笑三声。
真乃性情中人矣!
金老板正与众人聊得甚欢,突然不远处传来杂闹的声音。只听见有人高呼:“不好,有人投水自尽了!”
茶铺的人听到这句话后,立刻站起身来,纷纷向北跑去。
北边就是潇水,美丽的景色常使过往行人观望,常常引起人们无限的遐想。而这也是附近的人第一次听到或看到有人会从这里投水自尽。
当金老板和茶铺里的客人赶到现场时,这里已经围观了一大群人!而那个投水之人,也被救了上来,此刻躺在地上!
众人看到金老板来了,纷纷都给他让开一条路。毕竟金老板在这一带是比较为威信的。
金老板走到那个投水之人身边,俯下身来给他把了把脉。过了一会儿,金老板站起来,对众人说道:“他没有大碍,只是呛了几口水,受了惊,昏过去了。你们把他抬到茶铺里,给他灌上一碗热汤,就没事了!”
听金老板这么一说,众人七手八脚地将这个投水之人抬到了茶铺。
给他喂了一碗热汤之后,这人也渐渐地苏醒过来了。只见他年纪不是很大,不过而立之年。跟金老板一样,也是一身书卷气息。
金老板微笑着给他递上一碗清茶,说道:“人生自古苦难多磨,世事本是如棋不能预料,兄台看上去也是一个读书人,明白事理,有什么想不通,要自寻短见呢?”
那人摇摇头,喝了一口茶,痛苦地说道:“哎,想活活不下去,想死却又死不了,真是天断人路啊!我一生读书破万卷,为了考取功名,舍弃了一切,到头来却屡试屡败,名落孙山!我这才知道百无一用是书生啊!身无分文,流落至此,无颜回淮北见父老乡亲了!”
而一向温和的金老板听到他这句话,突然厉声喝道:“功名富贵自有命,必须得之无乃痴!”
那人看着金老板一惊,仔细回味着他的话,喃喃地说道:“必须得之无乃痴!无乃痴……是啊,我确实很傻!”
金老板又温和地对他说道:“兄台,人生本如行云流水恬淡自然,若是总是把功名富贵、得失成败放在心上,岂能享受人生之真理。你看烂柯棋局,复杂万变,其不过也是顺其自然,水到渠成?即便居庙堂之高,或是处江湖之远,心远地自宽,哪有绝人之路呢?”
那人目光闪烁地看着金蝉子,刚才一切忧虑和痛苦放佛在须臾间烟消云散。抱拳说道:“掌柜的真是高人也!只字片语打消我心中压抑已久的困惑!听你一言,在下为刚才的肤浅惭愧之极啊!”
金老板微笑地问道:“敢问兄台如何称呼?”
那人抱拳说道:“在下姓吴,名承恩,淮北人士!敢问掌柜的高姓大名?”
金老板微微一笑,说道:“你不用知道我的名字,你只要记住自己的名字就行了!”
这个叫做吴承恩的人感到金老板这句话玄意重重,思索片刻,怯怯地说道:“掌柜的既然救了我,能否答应我一件事?”
金老板点点头。
吴承恩说道:“掌柜的一看就知道是得道高人,在下想跟谁你修身,哪怕在这里打杂,只想能向你学习修身之道!”
金老板哈哈大笑,没有拒绝,也没有表示同意。
吴承恩一脸疑惑地看着金老板,问:“在下一片真心,希望能得道金老板指点!”
金老板一言未发,似乎在思考些什么,然后却又大笑几声,迈着步子竟然离开他的茶铺。
众人的眼睛带着疑惑看着金老板离去的身影,他们不知金老板为何离开他的茶铺。
金老板的背影在众人的目光中渐渐消失在不远处的林子里,只听见他一边走一边唱:“观棋烂柯,伐木丁丁,云边谷口徐行。卖薪沽酒,狂笑自陶情。苍径秋高,对月枕松根,一觉天明。认旧林,登崖过岭,持斧断枯藤。收来成一担,行歌市上,易米三升。更无些子争竞,时价平平。不会机谋巧算,没荣辱,恬淡延生。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
吴承恩听到金老板这段玄语之后,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立刻站起身来,向金老板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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